藍名悅趕忙拿起那兩樣東西看起來,也沒有去扶藍可心幾乎欲要癱軟下來的嬌弱身軀。
她聽了錄音後,整個人都僵住了,更別提看那份協議後的鐵青臉色了。
母親的手段,她一直都是佩服的,沒想到這回母親居然鋌而走險,想要以郭啓明找突破口。
郭啓明對施洛遙那賤人好得不能再好,小時候她常常看到他來接那賤人,只要那賤人有所要求,他都二話不說給滿足。
母親也不跟自己商量下,難怪這一回跌得粉身碎骨,要是能跟自己先串口氣,那麼也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藍名悅腳都站僵了才轉身去看母親,卻發現藍可心已經跌坐在地上了,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神色悽美無助。
“媽媽,現在怎麼辦?爸爸都知道了。”
藍名悅半蹲下身子來,惡狠狠地咬牙切齒,“那一家人沒一個是好人,恨不得將我們全部踩在腳底,你怎麼還找上那賤人的繼父呢?”
她的質問聲裡,帶着幾分氣憤。
藍可心沒想到事到如今,連女兒都反過來責怪她,沒有嚐到半分的安慰滋味。
她苦笑,這些年來,她苦心謀劃,忍辱負重,到底都是爲了什麼呢?還不是希望自己的一雙兒女前程似錦、生活無憂嗎?
想到這,她的口腔裡瀰漫着一股濃濃的澀味,被女兒傷到了,“名悅,你這是在怪媽媽嗎?”
藍名悅卻並沒有被她臉上的神色所軟化,振振有詞地道,“這事被你搞砸了,我跟弟弟以後肯定不會受到爸爸待見,我不怪你還要怪誰。你老是覺得我不成大器,可是這一回錯到離譜的是你自己,你把我們都害慘了。”
藍名悅扔下了這兩樣東西,氣沖沖地走了。
她要去找爸爸解釋,這事情都是媽媽做的,跟自己無關。
現在優渥的生活,都是因爲有了爸爸才擁有的,若是失去了爸爸,那麼她將會一無所有。
在慾望面前,她義無反顧選擇了父親拋棄了母親。
望着女兒毫不留情地轉身,藍可心眸中不停地翻滾着熱淚,她到底得到了什麼呢?
她一直以爲自己贏了,沒想到敗得這般的徹底,比起施安然來,她藍可心的確是輸了,搶來的幸福果真不會是長久的,不會永遠屬於自己的。
失望、後悔、憤怒等複雜的情緒一一襲上腦海,她終於不堪負荷暈了過去。
暈過去之前,她疲憊地想,她不想再爭了。
在她心目中,兒女比財富更爲重要,可自己女兒面前,財富明顯更爲動人,親情都要爲之靠邊站。
她錯了,大錯特錯。
藍振龍在書房抽菸,整個書房都被他抽得烏煙瘴氣,而他連窗戶也沒打開,任由白煙在自己的面前繚繞,模糊他的視線。
他沉浸在這個自己編織出來的虛幻世界中,不想出來,現實讓他覺得他的人生真是失敗。
敲門聲響起來的時候,他依稀記起了書房的門被他反鎖了,隱約傳來外頭急切的呼喚聲“爸爸”“爸爸”,聲音一聲高過一聲。
他沒去理會,此刻的他,誰也不想見,尤其是自己的妻子跟兒女。
女兒八成是爲妻子來求情的,可他知道在拿到這份證據後,他對妻子最後的一份責任也消之殆盡了,爲了避免今後兩看兩相厭,還不如趁此抽身。
他不想身邊留着這樣心機深沉的女人,會讓他時刻提心吊膽她會想出什麼法子來對付自己,尤其是在他揭穿了她僞善的真面目之後。
女兒反正已經嫁人了,平日裡又跟妻子走得近……也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至於兒子,年紀還小,他想從明天起就將他跟他母親分離,自己好好調教抓緊起來,以免今後長歪了。
敲門聲斷斷續續、抑揚頓挫,敲得他內心莫名煩躁了起來,一把無名的火燒得他五臟六腑都揪心了起來。他忍無可忍一氣之下去開了這扇門,突如其來的大力之下,藍名悅並沒有站穩,整個身子前傾,撲了進來。
藍振龍並沒有伸手去接,而是足下往一邊挪了幾寸,藍名悅跌了個四腳朝天,姿態不雅。
“你來幹什麼?”
他一臉的不耐,蹙着一雙英挺的劍眉,周身被一股濃郁的戾氣所包圍。
“爸爸,我有話想跟你說。”
藍名悅忽視了父親的不耐煩,迫不及待地爬了起來。
還沒等藍振龍開口趕人,她的雙脣立刻動了起來,就怕藍振龍在下一刻就會將她推出去讓她錯失良機。
她要爭取、要挽回在爸爸心目中的形象,母親反正已經曝光成了爸爸厭棄的對象,而她卻不能。
“爸爸,媽媽做的事情我都不知情,與我無半點關聯。我也不知道媽媽會這麼傻,鑄下這等大錯。”
藍振龍聞言,突然笑了,原來這纔是他藍振龍養出來的“好女兒”,自己還真高估她了,還以爲她急巴巴地趕過來是爲她母親求情的,沒想到是爲了她自己,可真夠自私的。
他今天才頭一回認清自己的妻女是怎樣的一對人,不枉是藍可心生的,心腸是黑的也能遺傳到八九不離十。
“我知道了。”
藍振龍沒有多言,沒有多看她一眼就回到了辦公椅上坐了下來,他動作敏捷地點燃起了一支菸,抽了起來,任由尼古丁的清香麻痹自己的神經。
他其實已經冷靜下來了,在受了太大刺激後他反而能夠愈發平靜。
藍名悅卻摸不透父親此舉此言是何意,試探地又多了一句,“爸爸,抽菸對身體不好,你還是少抽點。”
若是以前,她肯定會蹦跳過去不客氣地抽掉爸爸手裡夾着的那支菸,可此時,她卻生不出半分的勇氣,更多的是膽戰心驚,害怕父親對母親的厭棄會波及於她,動搖她在藍家目前的地位。
施洛遙並沒有回到藍家,父親就對她另眼相看了,要是她回藍家,那麼哪有自己半點的容身之地呢?
她是嫁給了冷凌霄,可是沒有藍家作爲自己的依傍,冷凌霄肯定對自己避之不及。
一思及未知的將來,藍名悅的一顆心如同在油鍋裡反覆煎熬,彷徨到了極點。
“我知道了。”
還是那句話,可藍振龍並沒有任何停下來的跡象,藍名悅心裡更加沒底氣了。
她直覺感受到爸爸對她的態度,明顯發生了變化。
“那爸爸,我先出去了。”
“嗯。”
藍名悅等來的是不鹹不淡的一聲應和。
接下來的兩天,藍名悅回家都沒看到父親跟弟弟,不由納悶極了,然後問藍可心,“媽,爸爸跟弟弟都哪去了,怎麼終日不見人影?”
“你爸跟你弟弟搬出去住了。”
藍可心最近整個人看上去都憔悴,從藍振龍那一晚將證據甩到她面前開始。
她其實一直在等待藍振龍開口給自己判罪,可他卻帶着兒子搬出去住了,也沒有通知自己一聲,還是自己從下人口中得知的。
至於搬到了哪裡,她更是毫不知情。
藍名悅聞言,整個人都僵住了,體內的血液也跟着凝滯住了。
她突然覺得自己的兩片嘴脣乾澀得很,嗓子眼也癢癢的,如同有一條小蟲鑽進去了在啃噬蠕動,“爲什麼?”
她瞬間覺得自己是被遺棄的一條流浪狗了,然後在母親的雙眸中,清晰地捕捉到了一種同命相連的憐憫。
“搬到哪裡去了?”
“我也不知道。”
“你怎麼可以不知道呢?你可是他的妻子?”
藍名悅的聲音倏然間變得高亢尖銳了起來,情緒也不由激動了起來。
藍可心覺得女人這理由也太過牽強了,強調道,“你是他的女兒。”
言下之意,你不是也不知道嗎?
對於女兒,她如今也沒了心疼,只覺得滿心的倦怠,女兒是如此的陌生,女兒看自己的眼神都帶了一種深切的厭惡,這讓她覺得心寒不已。
她累了,想拋手,什麼也不管了。
“媽,爸爸是不是想跟你離婚?”
藍名悅猛然想到這一點,使勁地攥着母親纖細白皙的手腕,勁道之大,將藍可心的手腕都掐得有了兩圈紫色的印痕。
藍可心微微顰眉,“應該吧。”這一天總會到來的,她想。
“媽,你可千萬不能答應我爸,他真要離,你就跟他要藍氏,否則你就不離。”
藍名悅的話讓藍可心臉上血色全無,她沒想到女兒到了這個份上,想的居然還是已經在施洛遙手上的藍氏。
或許,藍氏真是送給別人比較好,女兒是真的太急功近利了。
“名悅,如果你爸跟我提,我就要一套可供棲身的房子即可。”
藍可心是認命了,女兒的不甘心,她也看在眼裡,但不打算再用心計了,因爲不想讓女兒陷入更瘋狂的境地。
“媽,你瘋了。”
藍名悅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的這個女人,她的母親高貴雍容,沒有什麼能夠難得倒她的。
沒想到在需要爭上一爭的時候,她居然輕而易舉放棄了這樣千載難逢的良機。
“名悅,我沒瘋,”她淡淡地一笑,“是你入了魔。”
藍名悅心裡的那團火熊熊燃燒了起來,怒其不爭,威脅道,“媽,你要是隻要一套房子就跟我爸離婚,那我就當沒有你這個媽過。”
藍可心緘默,一抹愁緒如輕煙般攏上眉,可是她心裡知道,這個女兒如今已經不是自己的女兒了。
以後,只希望她能夠在碰壁中能夠成長,千萬不要莽撞了,自己算計了一生那又如何,到最後關頭還是失了手。
藍振龍自從那日從自己那得了證據後就沒有再來郭家露臉了,想必在家忙着清理門戶,藍可心母女罪有應得,施洛遙是斷然不會去同情她們的遭遇的。
她的肚子也有三個半月大了,微微隆了起來,到了琴島後,她被母親跟繼父養得肥了十來斤。
江州的那段生活記憶,被她埋在了心底,成了沉澱。
季末偶爾過來看她,經常帶着大包小包地跟個大媽似的,讓施洛遙啼笑皆非,拒絕他的好意,他下回還是會照犯,她也就隨着他去了。
她心裡隱約有了個主意,倘若孩子生下來後,能夠養在自己的身邊,那就認季末爲乾爸爸。
南瓜的婚禮也在不知不覺中來到了,南瓜邀請了季末去她婚禮上唱幾首,季末並沒有拒絕,想必是非常的熱鬧。
真正親臨婚禮現場的時候,施洛遙發現薄啓賦的同事來了不少,個個人高馬壯的,都是幫忙的一把好手。
南瓜還戲謔着告訴她,“遙遙,啓賦的這幫同事你可要遠着點,都是老大不小的光棍,看到女的就如飢似渴,每回碰面都要煩着我給他們介紹女朋友。”
施洛遙笑得頗爲含蓄,“那你這個做大嫂的是應該爲他們盡份力,以後的監督工作可非他們不可,現在該賄賂還是需要賄賂下的,畢竟於你而言,舉手之勞,於他們而言,卻是終生幸福。”
聶楠兒被她這麼一打岔頓時跟泄了氣的皮球一般,“你明明知道我手頭沒有什麼貨色。”
本來她打算打趣下遙遙的,可一想到遙遙如今還沒能傅梓逾劃清界線,遙遙又最討厭小三之類的,何況遙遙身邊還有一個如影隨形的護花使者季末,季末比起警局的那一幫粗漢,分明是雲泥之別。
到了嘴邊的話,被她生硬地轉了轉,“你手頭有沒有什麼貨色,不如推薦下?我先聲明啊,他們都是好男人。”
施洛遙打着哈哈,“我剛回來,哪來的貨色。”
其實,她倒是有個人選便是鄭霜霜,只是霜霜如今身在國外,她想要當紅娘也輪不到,還是算了。
“遙遙,幾個月了?”
清越低沉的聲音似乎從背後傳了過來,施洛遙立即轉身,發現是南瓜的哥哥聶世華。
他臉色一如往常,也不見得多刻意,而是很自然而然地問出口的。
施洛遙跟聶世華接觸的次數也不少,算是比較瞭解他這爲人的。
所以,也沒刻意避嫌,“三個半月了。”
“聽說你懷的三胞胎?”
聶世華的目光一直好奇地在她的肚子上打轉,惹來聶楠兒一陣不客氣的嘲笑,“哥哥,你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當初我就讓你努力娶遙遙,不然你也能一下當三個孩子的爸爸。”
聶世華倒是並沒有露出過多的豔羨,他有情投意合的女人,純粹的好奇而已,而且對於妹妹的話,他多半是聽之任之,不往心裡去,有這樣一個沒心沒肺的妹妹,他也很是頭疼。
幸好妹妹在他家那位面前,沒有胡亂說話,不然還真是後宅不寧,姑嫂不合。
施洛遙狠狠瞪了一眼唯恐天下不亂的南瓜,繼而回答聶世華的問題,“是啊,三胞胎。”
她語氣輕鬆,甚至染上了幾分調侃的意味,“聶大哥,你要是跟我討什麼秘訣,我還真是沒有。”
聶世華被她打趣地終於露出了幾分狼狽,聶楠兒笑得更歡了,聶世華很快逃了,實在不是這兩個小女子的對手。
南瓜跟薄啓賦的婚禮是開放式的露天草坪婚禮,這一天天公作美,天氣並不炎熱,所以賓主盡歡,南瓜明明臉上笑不出來了還機械式地扯出笑容來。
薄啓賦是真正的開心,等到敬酒結束後,他居然爛醉如泥了,還是被聶世華撐着纔沒有倒下。
“南瓜,恭喜你。”
施洛遙覺得這一天的南瓜是最美的,都說女人穿上婚紗的那一天都是公主,南瓜此刻就是公主。
聶楠兒輕輕地擁着自己最好的閨蜜,她的婚禮,是比不上藍名悅跟冷凌霄的財大氣粗,可是這所有的細節都是啓賦一手策劃的,在她的心目中,那就是最完美的。
她相信,自己會幸福的,因爲將來的人生路上,多了一個真心呵護她的男人。
以前,她總是羨慕別人,將來,她會被別人羨慕,這樣真的很好。
“遙遙,你也要幸福。”
這是聶楠兒的肺腑之言,施洛遙明白她的心意。只可惜,她的心,已經賠給了一個不可能能夠給予她幸福的男人了。
她的幸福,早就在指縫間流失了,她,還能幸福嗎?
她那樣疾言厲色地打擊、激怒那個男人,他卻並沒有打電話跟她提離婚,他到底在想什麼,還是在猶豫呢?
他現在在幹什麼呢?
她突然有些想念起那個男人來了,因爲這段時間他的沉寂,出乎了她的掌控。
離聶楠兒的婚禮過後又過了將近半個月,施洛遙的肚子有四個月大了,在藍可心以爲自己被藍振龍徹底遺忘冷落的時刻,藍振龍的律師範律師找上她來了。
“太太,這是先生已經簽好的離婚協議,你先過目下,不滿意之處可以另行協商。”
範律師對她依舊恭敬,只是看她的眼神,多了一種她並不需要的同情。
藍可心慶幸的是自己並沒有徹底迷失自己,並沒有成爲一個怨婦。
她一直都是聰明機智的,只是她的聰明,發揮在了不需要發揮的方面。
藍振龍給予的離婚協議,還是比較大方的,遠遠不止她想要的一處可供棲身的房子。
她很認真地看完,在範律師錯愕的神情下,她還是平淡無奇地將自己所要闡述的觀點表達完整,“範律師,不動產太多了,我只要瀾山公寓這一處的房子就夠了,其它的,我都不想要。”
範律師的吃驚很正常,藍可心笑得悽婉,她這麼一個處心積慮的女人,到頭來並沒有在離婚這件事上狠狠敲詐財大氣粗的藍振龍一筆。
她心裡泛着苦澀的味兒,藍振龍的確是她這一生唯一愛上的男人,她爲了得到這個男人費盡心機,當然最初是貪慕上他的財富,幾十年相處,她的心,也在屢次算計中遺失了。
她想,不知道她的適可而止,還會不會能爲自己在他心中減少一些惡毒的形象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