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梓逾從入院到出院,施洛遙都沒有去探視過一次。
而在這期間,她倒是給他打過電話談離婚的事情,每回她提個開頭,他就雷霆大怒。
直到她那一天說,“我明天回琴島,等你想離的時候通知我,我的手機號碼暫時不會變,但我無法保證何時會變。”
她還說,“這樣拖着其實也不是什麼良策,你總是首先想着的是你自己,你若真喜歡我就應該爲我考慮下我是不是想要跟你過一輩子。”
她最後說,“傅梓逾,其實哪怕你不是傅家的人,也不是我心中期待的那位守護神。我接近你引起你注意,甚至讓你開口提議跟我結婚,一步步我其實都是有目的的,故意引導你的,我這樣心機深沉的女人,實在不適合你。何況我不愛你,我想要找一個我愛的人生活一輩子,跟你的這一段婚姻,對我而言只是束縛跟羈絆而已,沒有其它。”
她還有話沒有說完,卻被傅梓逾突如其來單方面掛斷了電話。
她嘲弄地勾了勾脣,何時她落到了這種地步,爲了離婚不擇手段對傅梓逾使激將法只爲了讓他對自己產生厭惡。
可倘若不離婚,她如何重新面對傅家人,至少她現在下不了決心昧着良心跟傅家人周旋到底。
說到底,傅梓逾給予她的這份心動還不至於讓她拋卻一切只爲了跟他在一起,她有時候有些惱恨自己的冷靜,更多的時候慶幸自己還擁有一份難得的冷靜。
傅梓逾這些天的情緒如墜冰窟,施洛遙那天的話,將他最後的理智給摧毀了。
施洛遙如期跟母親、繼父,還有生父跟季末離開了江州,去了琴島。
在江州的時候,藍振龍的律師趕過來讓施洛遙跟藍振龍簽下了協議,並公證過,偌大的藍氏轉眼間就到了她的手上。
藍振龍似乎並沒有後悔,但施洛遙肯定的是藍可心她們還沒有聽聞音信,只要藍振龍回去,遲早會鬧得個天翻地覆的。
她可以預料得到的是藍名悅會怒氣衝衝來找自己算賬,藍名悅從小到大就跟自己過不去,這一回算起來自己倒是壓了她一把。
不知道娶了藍名悅的冷凌霄是如何的反應,會不會也逼迫自己吐出來,畢竟他如今跟藍名悅成離婚,夫妻一致對外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不過,到嘴了的肥肉,她施洛遙是絕對不會吐出來的,藍家人氣得跳腳最好。
誰叫藍可心當初恬不知恥當狗屁小三,三觀不正的女人,最終的結果還算尚可,談不上壞,擁有一雙兒女傍身,藍振龍又沒短她日常費用,也沒有始亂終棄。
這些年,藍可心也拖着藍振龍的福享受了不少的福,恣意妄爲太過,是時候讓她存點危機感了。
施洛遙瞧得出來藍振龍對母親有意思,言談舉止間,經常會低級錯誤,惹來衆人的笑。
母親並沒有放在心上,施洛遙也就偶爾提點下讓他注意下形象,繼父對母親放心的很,或許是太過信任了,又或許是不認爲藍振龍能夠搗出什麼幺蛾子。
瞧瞧,他們都回了琴島了,藍振龍還經常過來串門,名義上是過來探視女兒,暗地裡卻是觀察施安然跟郭啓明。
施洛遙覺得以前在熒幕上看到的藍振龍形象並不如此的,也跟母親口述中的差別很大,她過去接觸得太少,並沒有多大的印象,反正如今她是時常被雷倒,藍振龍倒是成了她生活添加劑了。
“我覺得你媽跟姓郭的並不適合。”
背地裡,藍振龍屢次提及,施洛遙都覺得耳朵快聽出繭子來了,不由冷眼瞪他,“不跟我爸適合,難道還跟你一糟老頭子適合?”
施洛遙這話有些殘忍,不可避免傷到了藍振龍了,他一口氣被堵在了喉嚨裡,半天才憋了出來,不敢置信地手指着他自己,“我是糟老頭子?”
他的女兒,對着他,沒有一句好話。
他藍振龍年輕的時候是翩翩風采的一個大帥哥,老了是個成熟富含魅力的老帥哥,見到他的人,都是毫不吝嗇誇讚他的,他不以爲許,覺得男人的內涵修養比皮囊更爲重要。
沒想到這會,他真被打擊到了,自尊心受了重創。
“難道不是嗎?比起我爸來,你差得遠了。”
其實,施洛遙說得是反語,她還沒有找到妥帖的方式跟她這個生父相處,似乎只有把他惹得暴跳如雷,她的心情纔會由陰轉晴。
就郭啓明的相貌,是遠遠及不上藍振龍,可他的行爲作風以及對母親的態度,施洛遙覺得藍振龍重生也及不上。
聽施洛遙口口聲聲“我爸我爸”的,卻提的是另一個跟她毫無血緣關係的男人,藍振龍這醋吃得快把他自己給酸倒了。
他不由辯解,要爲自己扳回一城,“就算我是個糟老頭子,姓郭的比我更糟。”
“我媽沒覺得就行了。”
施洛遙慵懶地翻了個白眼。
“你媽呢,怎麼不在家,是不是姓郭的不讓她見我?”
藍振龍看了下腕間的手錶,他都跟女兒扯了兩小時的廢話了,安然連個影子也沒瞅到,前天過來也是沒碰到。
他皺了皺眉,難道他們真的是此生無緣?這些鬼玩意的迷信,他是從來不信的。
“我媽跟我爸今天是結婚紀念日,出去慶祝去了。”
“你怎麼不早說?”
“你不是來看望我的嗎,我早說跟晚說有什麼關係?”
面對伶牙俐齒的女兒,藍振龍這下徹底詞窮了,怏怏不快地離開了郭家。
回到家,他剛進玄關,女兒藍名悅就臉色十分難看地過來,藍可心坐在客廳淺紫色的真皮沙發上,低着頭似乎在想着什麼心事,女婿冷凌霄正被兒子藍翔飛煩着問些困惑的問題。
藍振龍並不笨,腦海裡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逝,心裡隱約明瞭了他將藍氏企業拱手給了洛遙八成家裡人知道了。
他本來是想跟可心提一提的,最近沒心情,每每去女兒那碰壁,回來只想獨處療傷。
看這陣仗,是打算給他開場批鬥大會,他倒是無所畏懼,他是藍家的大家長,一切都是他說了算。
難怪洛遙老說,“我媽那是真性情,你那婆娘要是這回不跟你鬧個天翻地覆,我纔不信。要是你一貧如洗,那藍可心纔不會成天想方設法想要爬上你的牀。”
“等你撕破藍三兒的僞善面具,就會恍然頓悟我媽的難能可貴。藍總,你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爸,我聽範律師說你將藍氏企業都讓給了姓施的那個賤人,是不是?”
藍名悅衝上來就一把抓住藍振龍的胳膊好一陣晃,聲音尖銳,那扭曲的面部表情,看上去甚至有幾分猙獰。
藍振龍看得劍眉都深深皺成了川字,眼前的名悅還是曾經那個嬌俏可人、愛纏着自己撒嬌的女兒嗎?
何時她變成了這樣的蠻橫粗魯,而自己卻毫無所知呢?
這些年,他除了在物質上儘量滿足家人,並沒有能夠抽出多餘的時間陪伴他們,他忙着拓展自己的領土,擴張藍氏的宏圖。
琴島的巨頭藍氏讓旁人豔羨,並不是輕易得來的,而是他耗了不少心血在上頭。
兒子有些軟弱,有時候跟自己在一起都會詞窮,倒是名悅能陪着自己說不少貼心話,讓他覺得可心。
他倒是有些中意女婿冷凌霄,可他跟女婿私底下談了幾次,他似乎並沒有執掌藍氏的意向。
如今給了洛遙,倒是解決了自己的心頭大患,比起自己承歡膝下這對不知道安逸不思進取的兒女來,他覺得洛遙更加靠譜些。
“洛遙是你的姐姐,不是什麼賤人,名悅,這麼粗鄙的話,到底你是從哪裡聽來的?”
藍振龍疾言厲色地發問,霎那震住了藍名悅,父親的威嚴,是不容置喙的。
可她是真的氣急了,一從母親那得知了這個音信就方寸大亂,只想從父親口中得到否認。
她一向就跟施洛遙那女人不對盤,哪怕她成功從那女人手中搶走了冷凌霄,她心裡卻沒有半點歡喜跟勝利感。
如今,那女人又陰魂不散回來了,搶走了藍氏企業,那本來是留給弟弟跟她的。
父親肯定是被那女人給蠱惑了,聽母親說那女人的母親也不是什麼好貨色,肯定兩人串通起來謀算走了父親的財產。
一想到這些,藍名悅又沉不住氣了。
“爸爸,範律師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呼吸變得急促了起來,目光緊張地盯着父親的雙眸。
“是真的。”
藍振龍沒有否認。
藍振龍只注意到了眼前的藍名悅,所以沒有察覺到當沙發上的藍可心聽到了這三個字,心跳狠狠漏掉了一拍,手指狠狠攥了一把坐着的真皮沙發,抓得狠了,上頭都清晰可見看到一條條深刻的劃痕。
這一幕,倒是被冷凌霄譏誚地納入了墨色的雙眸之中,他的這個丈母孃,手段一直高超,慫恿女兒出去大頭陣,十分的能夠隱忍跟沉得住氣。
這一回,難道她是真的沉不住氣了嗎?
他倒是巴不得她被矇蔽真相的岳父知道實情,比起岳父來,他還真的十分厭惡藍可心,早前是被遙遙灌輸的,後來是自己被利用了被迫娶了藍名悅。
“爸爸,你爲什麼不跟我們商量下就私自將藍氏給了那賤……”藍名悅牙齒咬得吱嘎響,可迎上藍振龍倏然間寒下來的臉,硬生生地轉換了套詞,“施洛遙那女人,你當那女人是你的女兒,可我們呢,我跟弟弟還有媽媽,難道就不是你的親人了嗎?”
藍振龍眸中迸出如鷹隼般的光芒,渾身寒氣逼人,“洛遙是我的女兒,藍氏是我藍振龍的,我想彌補她所以纔給她的,你們也是我的親人,難道我什麼也沒留給你們嗎?我名下的不動產,我會留給你們的,這還不夠嗎?”
藍名悅頂住了壓力,怒火攻心,“這能一樣嗎?那我要藍氏不動產給她。”
藍氏纔是真正爲藍家創造財富生財的工具,不動產的價值怎能跟藍氏相提並論?施洛遙那個賤人就是奸詐,所以趁機騙走了藍氏。
藍振龍目光如炬落在這女兒身上,名悅變得連他都覺得陌生,爲了錢財露出如此貪婪的本性。
按理說生在大富大貴之家的女孩子,從小又養尊處優,對於錢財哪怕談不上視如糞土,也應該看得比較淡纔是。
可她卻連皮毛也談不上,難怪洛遙一提起藍可心以及名悅,嘴臉就變得飛快。
名悅成了這樣,可心“功不可沒”,從她懷上名悅後,他藍振龍就沒有讓她出去工作過,專門在家當全職太太,也沒在外頭傳任何的花邊緋聞過。
或許洛遙說得對,是他疏忽了。
倒是安然跟姓郭的將洛遙教導得很好,自己還真是失敗。
“那好,你想要不一樣,那我什麼也不會留給你。你長這麼大就是生活得太順風順水了,是時候要經歷挫折了,沒有人能夠護住你一輩子。我以前寵你,是我錯了,把你養得如此刁蠻任性。”
藍振龍火大極了。
自從去了江州後,他越來越有深切的體會,羨慕安然跟郭啓明還有洛遙一家三口之間溫馨和樂的氛圍,那是一種長期形成的自然默契。
藍名悅傻眼了,沒想到自己的據理力爭,反而淪落到什麼也沒剩下了。
“爸爸……。”她還想多說,此時卻被從沙發上站起走過來的母親打斷了,“名悅,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犯什麼渾,給我去一邊去,別站着給你爸添堵。”
藍可心妝容精緻,動作優雅去攙扶站在原地沒有動靜的藍振龍,軟言相勸,“振龍,你別被她一個小丫頭片子胡言亂語給氣着了。”
說着說着,還伸手去體貼地幫藍振龍順氣,“她是被範律師的話給刺激到了,等她靜下心來就會知道自己錯了。”
藍振龍挑眉,若有所思地問藍可心,“可心,是不是你也覺得我這麼做是錯了?”
“沒有。”
藍可心硬生生地扳正了嘴型,剋制住自己的情緒。
“媽,”藍名悅又心生不爽了,她最看不慣母親在父親面前伏低做小、委曲求全的模樣了,“爸就是錯了,錯得離譜,還不准我說他,他是老糊塗了。”
“名悅,你別在這惹你爸爸生氣了,跟凌霄回房去,飛兒,你也回去,讓阿姨幫你洗個澡,你今天玩得滿頭大汗。”
藍可心吩咐道,神色一派平靜。
這個女人是當真不能小覷,明明心裡不平到了極點,冷凌霄暗笑於心,可惜藍名悅卻一點也沒能遺傳到,也罷,不然他還要費腦筋跟她鬥。
只要藍可心母女倒臺了,他也可以抽身了,不想跟她們繼續浪費時間了,成天看到這一對母女,他的情緒就不佳。
沒想到天意弄人,自己最終還是要靠着遙遙翻身恢復自由身,藍振龍現在看來被遙遙調教得不錯。
冷凌霄沒有違背藍可心的意見,轉身就走,藍名悅連忙跟了上去。
冷凌霄連一句話都沒跟自己說,藍名悅心裡憤恨不已,他肯定又因此想起了施洛遙那個賤人了。
她可真是幸運,這樣的情形下也能得到藍氏,而冷凌霄跟自己成婚後始終沒有碰過自己,哪怕她使了周身的勁都沒有得逞過一次。
客廳裡很快就剩下了藍可心跟藍振龍夫婦,藍振龍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可心,你真的沒有異議嗎,要是心裡有意見可以跟我提。”
藍可心溫婉地笑了笑,“沒有,你這麼做肯定是有你的目的的。”
藍振龍便眯起了眼,對她可圈可點的表現相當滿意,“可心,我就知道你是最識大體的,你去給我放下洗澡水,我乏了。”
藍可心的嘴角不受控制地狠狠抽了抽,輕輕“嗯了一聲”,當她轉身之際,藍振龍倏然睜開了雙眸,眸中精銳乍現。
或許,他還需要加點火。
他直覺還是選擇相信了對他尖酸刻薄的洛遙,認定她不會欺騙自己。
藍可心放着洗澡水,心事重重,手握成了拳頭狠狠砸向放了一半的水面,水花四處飛濺了起來。
“該死的。”
她低咒了一聲,“施安然,我以爲我贏了,沒想到你還能死灰復燃攪亂我美好的生活,我是不會讓你好過的。”
當水放滿的時候,她的拳頭又再次狠狠砸向了平靜無波的水面,水將浴室的瓷磚都濺溼了,門口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不起波瀾,聽不出任何的喜怒,“可心,水放好了沒有?”
藍可心嚇了一跳,可無法確定藍振龍到底是何時出現在門口的,她只能竭力維持自己的平靜,“放好了,我一不注意沒想到溢出來了些許。”
這是個拙劣的謊言,她是存了心試探,他到底在那看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