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本就是如此,你若軟弱就會被人欺負,生存在這後院子裡,本就是危機四伏。主子一個不高興,一下子要了你的命,誰也不會爲你求情,頂多留一聲嘆息便是仁慈了。
爲了尋一個出路,不知道多少有點姿色的丫頭都想要爬上主子的牀,做了姨娘雖然還有正房夫人壓着,可是大小也是個主子,再生下一男半女,這一輩也就有了盼頭,蓮蜜深知這一點,她也想一輩子有一個盼頭,不再被人瞧不起,窩窩囊囊的過日子,可是她不是一個很有膽量的人,她怕自己做不到。
夜,漆黑如墨,像一頭吞噬着食物的野獸,攪亂了本就不平靜的夜,越發的令人心思混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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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放曉,明煙一行人已經起身了,靜靜地站在姑子廟前等候着門開的一刻。
宋秦竟然在廟門外守了一夜,兩眼熬得通紅,佈滿紅紅的血絲,神態憔悴卻依舊帶着往日的沉着。不管什麼時候這個男人似乎都沒有情緒起伏很大的時候,不管什麼都藏在心底,就是因爲這樣,也許纔是蘭陵執意要出家的原因。
周昊騫握着明煙的手,兩人都是一言不發,默默地等待着。
廟門,終於開了。
走出來一身灰衣的姑子,手持佛塵,單手施禮道:“各位施主請回吧,鬱小姐不想見任何人。”
鬱小姐?這一稱呼不要說明煙跟周昊騫變了臉,宋秦那一張棺材臉龜裂露縫,一對拳頭緊緊的收緊。
“師太,裡面的是宋夫人不是鬱小姐,麻煩你轉告一聲,宋某人的妻子一日不見我我便在這門外等一日,一月不見,便等一月,一年不見,便等一年。”宋秦看着那姑子道,眼黑如墨,不動如風,那嘶啞的聲音卻像是纏住了每一個人的心靈。
原來冰冷如宋秦,也有這般執着的時候。
明煙心頭一震,不由的看向了周昊騫,卻見周昊騫濃眉緊蹙,一雙利眼半眯着,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明煙輕輕的拐了他一下,周昊騫回過神來,垂下頭看着自己的妻子,微微一笑。
不知道多少次見過周昊騫的笑,這男人是很愛笑的,可是他的笑都帶着一張面具,這一刻的笑容卻突然讓明煙心頭微微的顫動,映着旭日升起的金光,周昊騫的周身被鍍上一層金光,那柔柔地笑容在這片耀眼的光芒裡,似乎要將明煙的心神都給吸了進去。
四目相望,心頭滑過不知名的感覺,明煙淡淡的笑了,原本有些慌亂的心,這時卻安定下來。有他的地方,便是天堂。
那姑子無奈的搖搖頭,卻還是回去了。這次沒有關門,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透過斑駁的廟門,還能隱隱約約看到早起打掃的姑子,嘩嘩的掃地聲徐徐傳來,靜寂的山中,這一切是那麼的寧靜祥和。
很快的,那姑子回來了。
“哪一位是鬱側妃?”。
明煙一愣,忙上前一步,道:“我是。”
來在煙裡。“請跟我來吧。”那姑子轉身就走。
明煙一愣,看了衆人一眼,擡腳跟上。
宋秦眉心一蹙,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溢出脣角。周昊騫上前一步拍拍他的肩膀,道:“小煙兒定會勸說她的,莫着急。”
宋秦苦笑一聲:“這次我是真的傷了她,從不知道溫柔如她也會有這般性烈決絕的時候。”
周昊騫苦笑一聲,這才說道:“早就跟你說過,女人的心要比男人狠得多,只要她們下定決心,往往是不回頭的。要我說你也是的,把心裡的話說給她聽就那麼困難?”
宋秦輕輕地搖搖頭,卻沒說話。不是困難,而是他這人生性木訥,讓他說甜言蜜語,還不如讓他挽弓射箭,這樣肉麻的話,他如何說得出口?
周昊騫一看他的神色便知道他心中所想,語重心長地說道:“老宋,話不說不知,木不鑽不透,你憋在心裡讓人猜,人家怎麼知道你想什麼?小煙兒告訴我,蘭陵在意的也許不是終生不能生育,而是你對她的心意。一個女人被剝奪了生孩子的權利本就是殘酷的事情,你偏要言行舉止間沒什麼表示,還對你的前妻諸多維護,若我是女人也要踹你三腳,轉身離去。”
宋秦嘴角一抽,冷聲道:“自己的屁股還沒擦乾淨,倒是來奚落我。白牡丹的事情你可解釋清楚了?”
周昊騫頓時如同被人掐住了喉嚨一般,狠狠的瞪了宋秦一眼,咬牙道:“這件事情我自會查個清楚,給小煙兒一個交代的,不過在這之前,我已經低頭認錯,把事情說清楚了,夫妻兩人齊心才能斷金,屁股雖然還沒有擦乾淨,但是至少我沒讓小煙兒處在桓公不安中不知道我在想什麼。”
宋秦微默,良久也不說話。
周昊騫恨鐵不成鋼,道:“有的人一輩子也不會遇上能讓自己心動,進而想要疼惜愛護一輩子的人,有的遇上卻不知道珍惜,有的人想要而不可得,你我很幸運,都遇上了自己心動的女人。既然遇上了,心動了,便要好好地去愛,愛情有很多種方式,但是有一點我知道,你不說別人不會知道你愛或者不愛,若是因此失去了心愛的人,你會甘心嗎?說一句喜歡的話不會要了你的命,可你不說那人絕望離開,也許真會要了你的命。”
話已至此,多說無用,周昊騫便不再勸說,他相信宋秦會知道怎麼做。
明煙走進廟中,跟着那姑子走進大殿,卻看到蘭陵身子筆直地跪在大殿前的軟墊上,雙手合十,不知道在祈禱什麼。
一眼望去,只見蘭陵一頭黑髮散於身後,身上也穿了廟裡的道袍,心口便是一陣陣尖銳的刺痛。
“四姐姐。”明煙輕聲呼喚,那姑子早已經沒了蹤影。
蘭陵也不回頭,卻聽她說道:“七妹妹,你回吧,我心已決,紅塵再無可戀,身入佛門,只求後半生平靜安穩。”
清清冷冷的聲音,卻灼痛了明煙的心。
擡腳上前,站在蘭陵的身側,卻見蘭陵也是雙眼微腫,佈滿血絲,難道昨晚蘭陵也是一夜未睡?
“四姐姐真的放下了?那你的雙眸爲何這般的紅腫?若真的放下了,昨晚你該一夜好夢,既入佛門,紅塵諸事便與你無關,你這樣的折磨自己又是爲何?”明煙的聲音雖然柔和卻也帶了絲絲尖銳。
蘭陵抿脣不語,臉色卻已蒼白。
明煙一見,低聲勸道:“四姐姐,我不強求你,我只希望你能看清楚自己的心,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昨晚四姐夫一夜未睡守在廟門口,他昨天四處奔波尋找了你一天,昨晚又守了一夜未眠,便是鐵打的身子也熬不住。你若真的不心疼,便由他去吧,宋秦這人,雖然是個木頭人不會說什麼話,可是言出必行。他說你一日不見便在門外等你一日,一月不見等你一月,一年不見等你一年,即使如此你們便耗着吧,看誰耗得過誰。
都說女人最心狠,下定決心的時候十頭牛也拉不回,可是我們自己知道,女人的心也最柔軟。四姐姐,不要說給宋秦一個機會,我只希望你給自己一個機會,聽聽他怎麼說,到時要留要走悉聽尊便。”
蘭陵此時已經閉上了眼,輕輕地搖搖頭,道:“我這一生還有什麼盼頭?自己不能生兒育女,還要看着自己愛的人心裡裝着的是自己的仇人,還要每天面對那三個孩子,若是我能討厭那三個孩子,該有多好。恨也是生存的一種力量,可是你連恨都不能、都沒有辦法去恨的時候,我還有什麼希望?既然做不到去折磨別人,我折磨自己總是可以的。”
……
明煙徐徐地走了出來,周昊騫快步迎了上去,宋秦也擡起頭看着明煙,問道:“她怎麼說?”聲音裡滿是苦澀。
“四姐姐說,恨也是一種力量,可是她連恨都做不到,都沒有辦法去恨你跟那三個孩子,做不到折磨別人的時候,她只有折磨自己。”
明煙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來說這一句話,蘭陵是以什麼樣的心態,什麼樣的悲壯來說出這句話。愛這個男人,愛三個孩子到這樣的地步,不能去恨他們,唯有折磨自己。
蘭陵很傻,卻讓明煙想哭。
淚珠滑落,明煙看着宋秦,道:“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又是怎麼做的,可是我四姐對你們宋家已經是仁至義盡,我請你放過她,也許在這裡她是快樂的。如果,你不能給她她想要的結果,那麼就請你不要再去擾亂她的人生,在這個姑子廟雖然清苦,至少心靈清淨,女人一輩子能依靠的東西不多,你斷絕了她所有的希望,那麼請你仁慈一點,不要將她逼上死路。”
宋秦擡頭看向明煙,那一雙眸子裡沉澱着的是黑暗的風暴,緊抿的雙脣輕啓:“很抱歉,恕我做不到。”
一更鳥··還有九千字··擁抱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