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仁想起一種鳥，名叫杜鵑。
杜鵑鳥會將自己的蛋產在其他鳥類的巢穴中，並將其餘鳥蛋全部推出巢外摔碎，迫使鳥巢原本的主人重新產蛋，而新產出的蛋孵化時間肯定是比不上小杜鵑的。
等到小杜鵑孵化，它會繼承基因中的習性，將同巢的其他蛋再次推出巢外，從而獨享義親的撫育。
張祥想必就是這樣，他不是張宏夫婦的親生兒子，他們真正的孩子，恐怕早就已經遭遇了不測。
果然，劉秀秀接下來的回答也驗證了他的想法。
“大多數食屍鬼幼崽都是由簽訂契約的巫師們帶入到人類家庭中的，他們會悄悄替換掉家庭裡原本的嬰兒，並將其丟棄，或者獻祭掉，基金會至今不知道他們爲何要頻繁舉行獻祭儀式，或許只是爲了能夠和深淵有更多的溝通。也有消息稱被帶走的人類孩子會由食屍鬼撫養，長大後也變成食屍鬼，不過沒有任何事實能夠證明這個消息是真是假。”
“而有時候，巫師或者魔女們不會親自動手，他們會通過人販子來將食屍鬼幼崽販賣給需要的家庭，也偶爾會向人販子買一些人類的嬰兒，不知作何用處。”
“人販子……”
夏仁猛然間想到什麼，看向劉秀秀。
劉秀秀也朝他點了點頭，說道：“我也是剛剛纔想到，那個陳其偉或許知道更多的消息。”
“沒用了。”
夏仁揉了揉太陽穴，表情有些苦惱，說道：“張祥死之前呼喚了同伴，他的死訊肯定被那個什麼第七魔女知道了，或許一切線索在今晚之前就會被斬斷。不過……保險起見，明天還是去一趟看看吧。”
這是他距離完成獵殺食屍鬼最近的一次，可惜是個幼崽。
等這次過去以後，想要再遇見一隻食屍鬼，恐怕就難上加難了。這又將是一個遙遙無期的任務。
只是那張門票……總覺得系統有什麼陰謀，不然太奇怪了，就像斷更請假條一樣，不到時間，自己根本無法理解到底是什麼用途。
“對了，你知道黑暗祭典嗎？”
“黑暗祭典？”
劉秀秀歪着頭，神情疑惑，“沒聽說過。不過我可以給你查一查，如果是和食屍鬼有關，我應該有這個權限。”
“這個之後再說吧。”
夏仁並沒有堅持，轉而問道：“巫師和魔女是怎麼回事，我記得受到污染還能保持人類形態的，不就只有使徒嗎？難道巫師聯盟的成員全都是使徒？”
那未免也太可怕了一點。
“夏仁，我想你對污染有誤解。”
劉秀秀認真說道：“並不是所有人類都必定會被污染扭曲的，你仔細想想，如果污染是觸之即死的劇毒，那麼所有調查員都變成了一次性的消耗品，基金會也早就不復存在了。”
“可你們不是對污染有抵抗力嗎……”
說到這，夏仁忽然頓住了。
他隱隱感覺到不對，卻又一時間想不起究竟是哪裡出了差錯。
事關污染的真相，聽到這個問題，秦芸也提起了全部的精神。
劉秀秀低頭略微思索一下，似乎是在考慮着措詞，足足分鐘後，他才決定將這個秘密說出來：“污染並不是病毒之類的可以傳染的東西，雖然聽起來不可置信，但事實就是這樣，基金會在創立之初，其中一位創始人就提到過，污染，是知識，
是人類無法理解的，遠遠超出大腦運算能力的，知識！”
“知識……”
夏仁在心裡反覆咀嚼着這個詞語，感覺腦海中某扇大門打開了一道縫隙，有光漏了出來。
劉秀秀接着說道：“這其實不是很難理解，就如同最高聯盟政府創立初期，天文學逐漸發展壯大，大批堅信地心說的天文學家在得知地球不過是宇宙中的滄海一慄後，紛紛絕望到自殺，人類是很脆弱的，某些超出想象的知識一旦展現在面前，就會造成我們的崩潰，更何況，根據那位創始人所說，污染其實代表着這個宇宙最本源的知識。我也只能粗淺的理解到這裡，至於爲什麼會有感染體和畸變體出現，那就是更加複雜的過程了。”
“我們調查員可以在某些程度上不受污染的影響，其本質不是在對抗污染，而是我們能夠接納一部分污染。”
愣愣地聽完，夏仁還沉浸在劉秀秀剛纔的話語中，無法自拔。
污染，是知識。
他好像明白了什麼，又好像什麼也沒聽懂。
古老者種族是跨過茫茫的宇宙，從極遙遠的地方降臨藍星，祂們創造了修格斯，修格斯的一部分又衍生了出了如今的地球生物，所以對於人類來說，古老者種族可以算是造物主？
沒有辦法理解，沒有辦法直視的造物主。
真正的……神！
見到就會崩潰，因爲無法理解，可是如果人類能夠理解了會怎麼樣？
他腦海中突然冒出這個大膽的想法。
緊接着，收容無根之水時，在那片無垠的黑色空間，窺見過的綠色河流出現在他眼前。
那條河流裡不是水，而是由無數條散發着熒光的小蟲子匯聚而成，彷彿從亙古就開始流淌，直到現在，不知要流向何方。
——根據無根之水的描述來看，那條河，很有可能就是冥河。
——基金會用來消除污染的水叫做冥水。
——趙明月坐在冥河邊。
——冥河裡有恐怖的巨大陰影。
——系統讓自己尋找趙明月。
——無根之水擁有冥河感應。
——朱有錢問他把趙明月怎麼了。
數道看似沒有聯繫的線索交匯在一起，如同沸水裡的氣泡，接連出現，又快速消失，讓他無法捉摸。
突然，被自己疏漏的記憶涌現，張祥臨死之前的那聲大喝如同驚雷在他耳邊炸響：
“你是深海之中那位的子嗣！”
深海，
觸手，
潮汐聲，
升起的巨城，
以及剛從醫院出來時，那道盤亙在樓宇之間，像是在尋找什麼的觸手生物！
“世界要完蛋啦！”
是在威脅我，還是在提醒我，亦或是，想要阻止我。
記憶出現了裂痕，當天下午的事情模糊不清。
他記不起趙明月說這話時是無奈的語氣，還是充滿了怨毒。
他不知道系統是他的助力，還是限制他的枷鎖。
父母不孕不育，領養的夏秋冬，自己又是怎麼來的？
是張祥？是幼崽？
爲何自己沒有關於趙明月的記憶？
想不通，好難受！
突然，彷彿有什麼東西打斷了他的思考，那扇開了一條縫隙的門扉赫然關閉！
夏仁眼前，再次出現了那條冥河。
客廳裡，劉秀秀和秦芸大氣都不敢出，驚恐的目光望向夏仁。
在他的頭頂，觸手痛苦地扭曲着，像是在和什麼東西對抗，散發出懾人的力量。
莉莉歪着頭，從那觸手上，感覺到一絲熟悉。
她在哪裡見過。
不過，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久到沒有任何記憶在她心中留存。
夏仁目光深邃，低着頭，眼中映照着綠光。
“人類，都是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