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9 蜘蛛
他對林巧並無惡意，印象尚可，可這位姑娘的夢境形象有些不敢恭維。
蜘蛛，一隻巨大的，噁心的蜘蛛，穿着護士裝的蜘蛛。八支腿上長滿了紅色的容貌，依稀能看見粘液，她的豔脣也變成了不停咀嚼地碎齒。
“簡直是寂靜嶺……”張逸連忙摘下眼鏡，醫院本來就是具備恐怖氣息的地方，再戴着這眼鏡，整個人都會崩潰的。
“怎麼了？”林巧不解問道，“我臉上的妝花了？”
“沒事……”看過林巧的那幅尊榮，張逸心下有些恐懼，連忙從包中掏出筆記本電腦，放在護士站的桌子上默默開機。
林巧嘆道：“男孩子真好，晚上值班的時候可以偷偷玩遊戲。”
“注意，是‘偷偷’，被護士長髮現了就完蛋了。”張逸回頭看了看錶，還有三分鐘，便隨口問道，“巧妹啊，有新目標了沒有？”
林巧百無聊賴地玩着指甲：“哎……家屬都是攜家帶口的，偶爾有單身的，但歲數比我還小……這年頭，好男人早被盯上了，不好下手，不過找個豔遇賺個外快倒是好說。”
“女孩子就是好，可以隨便找豔遇。”
“切~就這麼幾年，上了歲數誰還理你？”林巧盯着時鐘嘆道，“男人就不一樣了，歲數越大越有身份，比如你吧，現在是個護士，將來說不定能……能……”
“得了別說了，再說我就哭了。”張逸被搞得哭笑不得，“在你眼裡，我已經被定性爲護士長了。”
“哈哈，就喜歡你這德行。”林巧湊到張逸耳邊道，“要是再過兩年，我沒嫁出去，咱倆好吧？”
張逸啼笑皆非：“你不考慮一下備胎的感受麼？哪有這麼找備胎的道理，你丫那點兒醜事我可都知道。”
“真沒勁，你不會很激動麼？我哪裡配不上你？”林巧晃了晃身子，好像再特意展示身材。
“別介……”張逸總是無法制止想到那個蜘蛛的形象。
黑寡婦蜘蛛在交配完後，雌性都會直接吃掉雄性，補充能量，那簡直就是邪惡與**的極致了，原來對林巧或許還會有些幻想，現在還是算了。
閒聊着，電腦終於開機完畢，張逸試着打開夢境遊戲。
果然，遊戲內張逸所處的環境也由家中轉移到了醫院，蜘蛛林巧也在這裡，正貪婪地打量着周圍的人羣。
張逸默默戴上了耳機，隨後問道：“巧妹啊，你覺得我帥麼？”
林巧愣了一下：“你有病啊？”
“隨便問問……”
“好吧，身材不錯，算帥吧。”
與此同時，遊戲中的林巧也回話了，那聲音妖豔萬分——
“帥啊，我好想吃了你。”
張逸毛骨悚然。
林巧走到張逸身後，看着屏幕問道：“現在遊戲的畫面已經這麼誇張了？”
張逸沒有解釋，繼續問道：“你剛纔說的，兩年後咱們無情人逼成眷屬，可是真的？”
“真的啊！”現實中的林巧想也不想地答道。
遊戲中的聲音——
【那會兒我也不指望嫁個好人了，只能跟你湊合了，苦日子啊……】
時鐘響起，10點整。
聽到這聲音，林巧瞬間背上了挎包：“走啦，辛苦。”
“嗯，拜拜。”
張逸看着屏幕中蜘蛛林巧靜靜離去，心情難以平息。他現在開始相信，在大洋彼岸的曼哈頓，真的有一個叫瓊斯的金融銷售，他爲了生活而疲於奔命，墮向貪婪的深淵。
他合上電腦，有些不敢再探索下去。
夢境遊戲，將會揪出他身邊的每一個真相，有些時候，他寧願其中有些美麗的謊言。
頓時，他又覺得自己很渺小，拼盡全力，也不過是能幹掉糾纏瓊斯的小夢魘而已，更多的人，是像林巧這樣，已經不是夢魘的問題了，本性已經墮落。他不禁想到了夏莉，她天真地以爲自己拯救了誰……這個世界太大太複雜了，當你拯救一個人的時候，也許又10個人已經墮落了。
叮叮叮！
求助鈴聲將張逸從深思中拉回，311號房病人有恙。
他的護士之魂瞬間燃起，代替了悲天憫人的複雜情懷，抄齊傢伙奔赴病房。
推開房門，一個老人正側身躺在牀上，表情有些痛苦。
“疼？”張逸想也不想便衝到窗前，看了看液袋的顏色，一遍擠導尿管一遍安慰道，“沒事的，血塊堵住了，衝出來就好了。”
老人擰着臉點了點頭：“肚子有些脹痛……”
“稍等，擠壓不出來血塊，我再用針管抽出來，那樣會比較受罪，您再忍忍。”張逸雙手不住地按壓着輸液管與導尿管，增加流量與壓強。
“辛苦你了……”老人有些不好意思，“人老了，撒個尿都要人伺候，連娃娃都不如，哎……”
“呵呵，上了歲數以後器官老化是必然的，您算好的了，膀胱有些發炎，把血塊都衝出來就好了。”張逸抽手摸了摸老人的肚子，感受了下壓力，並無大礙，“您家屬呢？這種狀況最好有家屬陪牀。”
“都出國了。”老人搖了搖頭，“小病就不麻煩他們了。”
張逸本來還要問老伴何在，不過看這狀況，怕是早已走了，便也沒有開口。
老人突然面色一擰，只見導尿管中三五個血塊兒都涌了出來，老人的表情也隨後舒坦了下來，長舒了一口氣。
“呵呵，行了，省的用粗針管抽了。”張逸擦了把汗，問道，“那您至少僱個護工吧，要不連翻身都困難。”
“有的，他有事請假了。”老人擺了擺手，“不麻煩你了，謝謝，有事再叫你。”
張逸看着滿滿的液袋，無奈地嘆了口氣，蹲下身子幫他排幹，隨後又補上了輸液瓶。
“這樣吧，我跟隔壁的護工比較熟，讓他順便照顧一下這裡，我得在臺上值班，不能老呆在這裡。”
“沒事，我沒問題。”老人又是擺了擺手，故作堅強。
“這真不行，吊瓶和液袋每半個小時就要更換，沖洗膀胱必須一蹴而就。”張逸一遍幫老人蓋好被子一邊說道，“這事您別逞強，誰都有生病的時候。”
老人糾結了一番，最後支支吾吾道：“那……謝謝你了……”
“應該的。”
張逸確定一切安好後，便又出門，來到隔壁病房門口，輕輕敲了敲。
很快，一個穿着墨綠色護工服的小夥子小心地打開門，見是張逸，笑呵呵地問道：“咋了，逸哥？我病人好好的，你過來幹嘛？”
張逸衝隔壁努了努嘴：“隔壁孤寡老人，連夜洗膀胱呢，你幫着照料一下，你這房病人已經無礙了，最後觀察兩天而已，沒什麼要乾的。”
“又充爛好人！”小夥子一笑，轉身回去，“你等等，我跟老爺子打個招呼，得人家僱主點頭了才行。”
“嗯，他不願意我進去說。”
很快，小夥子便笑着出來了：“老爺子好說話，說今晚不用我了，有事他自己按鈴。”
“那就好。”張逸拍了拍護工的肩膀，“辛苦你了，完事後我會跟隔壁的病人說說，讓他補給你一晚的護理費。”
“呵呵，不差這一晚，幫忙麼。”護工與張逸混的熟，倒也不在乎這些，只衝他挑了挑眉，“逸哥，以後有舒服的活兒，可得先想着我。”
“一定。”
搞定此事後，張逸心裡也算踏實了一些，轉身回到護士站，填寫今晚的日誌。
過了11點，護士長依然沒來，看來今晚她是不打算過來了。一切安穩，百無聊賴之際，張逸便偷偷掀開了筆記本電腦。
平時值夜班的時候，他只敢開些單機遊戲，或者胡亂上一下網而已，一是怕護士長突然刷新，二是怕陷得太深，耽誤了事情。
不過此時，他滿腦子想的都是夢境世界，實在是控制不住了。反正也不下副本，他打算就在附近轉轉，研究探索一下。
這個時間，遊戲中的病房走廊，除了自己也是空無一人。
畫面中，明確標示這裡爲安全區域，便也掃去了張逸的顧慮。本着好奇的態度，他操作角色來到了311病房。
實際上，他覺得那個老人在說謊。311病房是單人病房，在薊京醫院，能住到這種單人病房中的人絕對有些造化。另外，護工請假，必須要找好帶班的人，這是死的規矩，那個老人根本就沒有護工。他不相信這種級別的人僱不起。
遊戲中的張逸推開房門，靜靜向裡走去。
看着老人的樣子，張逸突然覺得有些失望。他已經做好了面對各種大怪獸的覺悟，可這個老人偏偏就是原本的樣子，除了膚色有些枯黃外，並沒什麼驚人的地方。反倒是那個護工，變成了像哥布林一樣的矮個子，有些鄙陋。
護工不斷念叨着：“這張逸真他媽的煩，管什麼閒事，你有時間你自己照顧啊……要不是看在你在醫院工作的份上，誰幫這破忙。”
對於他的嘮叨，張逸倒是比較理解，這是人之常情，不過親耳聽到，總歸還是有些不爽的。隨後，他又來到老人牀前。
老人睜眼盯着天花板，全無睡意，好像在想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