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以來,他從不參加老同學聚會,極少同學見過他真面目,況且他頭臉都遮住了,僅僅出現幾十秒就消失了,即便有老同學看見他也認不出來,頂多是感到這個人有點怪異而已,除非是有心人才會想到他就是夏華。
當然,我一眼就認出他,他每次回家和我見面,都是這副打扮,他的相貌特徵我記得一清二楚。況且我是有心人,一直在留意他。
我想,雨澤肯定也是一個有心人,他知道夏華是走私犯,是*蹲點捉拿的要犯,所以,即便他在和你舉行婚禮的熱鬧喜慶時刻也會留意夏華,看他是否過來,即便他沒有功夫,他也會交待其他警察替他留意。
你和雨澤舉行婚禮的時候,夏華在你們婚禮現場露了露臉,第二天上午,他就被雨澤開槍打死在水塘裡,這不是很說明問題嗎?
雨澤真是好警察啊,在新婚大喜的日子,放着新郎官的幸福生活不過,時刻都在想着捉拿大走私犯夏華。他是警察,他在履行警察職責,他這樣做沒人說不對,可是,我怎麼總覺得少了人情味呢?
雖說夏華是走私犯,可他畢竟是雨澤的老同學,畢竟是來參加他的婚禮的,他就不能讓其他警察抓捕他,他就不能迴避迴避,他覺得親手抓捕老同學心裡高興嗎?
可笑的是,我當雨澤當成好朋友,我提前告知他夏華的事情,讓他有個心理準備。可是他並沒有把我當成好朋友,他明知道夏華是他要抓捕的重磊走私犯,卻不透露給我絲毫信息。
是的,雨澤可以這樣說,他是警察,他要保守案件密秘,他不能把案情告訴無關的人,那樣會泄露案情,影響警察抓捕罪犯。
他是警察,他做的事情都是正確的,就我謝成傑他媽的不是人,我出賣了我的老同學,出賣了我的好朋友,讓他稀裡糊塗死在家門口的水塘裡!
直到現在,雨澤還是不給我透露有關夏華的任何信息,他認爲他們警察做的事情都很嚴密,他們不說,外人誰也不知道。
他錯了,夏華死後沒幾天我就知道是他下的手。可是,我說不出口啊,我怎麼向其他老同學說這件事情呢?夏華來參加雨澤的婚禮,雨澤把夏華抓起來,因爲夏華是走私犯;雨澤把夏華打死在他老家的水塘裡,因爲夏華試圖逃跑。爲什麼我知道我這件事情,因爲我是告密者!
如果我把這件事情公開了,你認爲以後雨澤還好意思參加老同學聚會嗎?你認爲我還有臉面跟老同學見面嗎?無論夏華是什麼身份,我們乾的事卻是實實在在傷害了一個曾經關係親密的老同學!
實話告訴你徐虹,我跟夏華的關係很鐵,如果論親疏遠近,我跟夏華的關係要比我跟雨澤的關係強多了。
我跟夏華兩家是臨近村莊,初中同校同班,高中又同校同班,我們彼此都非常熟悉。他聰明好學,從初中到高中,年年考試都是全班第一,全校第一,他始終是我的學習榜樣。
他高考失利,自焚燬容,如果換作我,這輩子都會碌碌無爲,可是他竟然能在廣東白手起家,打拼一番事業。如果說他是靠走私發家,那也是一代梟雄的作爲。我依然佩服他。
夏華不僅聰明,做事有毅力,爲人也很實在,別看他平時內向,不愛說話,心底卻非常好,非常重感情。別的不說,他發家後,還不忘老同學,還想着怎麼幫助老同學。
今天樑天雷所說的話你也聽到了,在他給人蹬三輪的時候,夏華支持他一筆錢,幫助他開飯店。他以爲是夏華偶然碰到他,恰巧坐上他的三輪車。他到現在還不知道,那是夏華故意找上他的。這件事情我最清楚,因爲是我把樑天雷蹬三輪車的事情告訴了夏華。
早些年,夏華剛混出頭,他回家愛跟我打聽老同學的情況,問誰混得好,誰混得不太好。他明確表示,他現在手頭有些餘錢,如果哪個老同學家庭有困難了,他能提供一些幫助。
那時候,我知道樑天雷混得不好,我看見他在大街上蹬三輪。說實話,看到昔日的老同學落魄到給人蹬三輪,我也覺得很痛心,可是我只是一個窮老師,沒有任何能力幫助別人,我就把他的事情告訴夏華。
後來,樑天雷不蹬三輪,開始乾飯店。我並不知道是夏華幫助了他,夏華從不給我說他幫助了誰,他從不讓我宣傳他的事。要不是今天樑天雷主動說起這件事,我真不敢確定最後還是夏華幫助了他。
說實話,夏華也給予我很大幫助,他沒有直接幫助我,而是幫助了我弟弟。我弟弟初中畢業就出去打工,我不放心他,就託夏華幫我照看我弟弟。夏華對我弟弟很照顧,給他找工作,教他做生意,我弟在廣州買房子成家前期都是夏華操辦的。
人都有良心,我弟到現在也很敬重夏華,提起夏華就是華哥待他怎麼怎麼樣。要是我弟知道夏華死亡是我告密造成的,他肯定會罵我。要是樑永雷知道夏華死亡的真像,你認爲他還會請我喝酒嗎,肯定有多遠要多遠讓我滾蛋!
我不知道是不是還有其他老同學得到過夏華的幫助,但是我知道,如果我把夏華死亡的真像公佈出去,我相信沒有一個老同學會站在雨澤的立場支持他,沒有一個老同學敢公開說這樣的話:雨澤做的不錯,他是警察,夏華是罪犯,哪怕是老同學關係,也該抓,也該殺!如果你連朋友也能毫不遲疑的開槍射殺,誰還敢跟你交朋友呢……”
謝成傑心裡壓抑了很多情緒,他藉着酒勁毫不顧慮的往外宣泄。
徐虹不再說什麼,只是當一個聽衆,靜靜聽他訴說。她有所感觸,常雨澤以前之所以不敢告訴她,也是同樣的顧慮吧。
她開始重新思考常夏二人在警車上談話的情況,她認爲常雨澤以前所述可能有所隱瞞,兩人在車上很可能發生過不愉快的事情。
夏華本來不打算回來參加他們的婚禮,在她和常雨澤接連兩次的“熱情”邀請下,他才冒着被抓的危險偷偷過來。他行事非常謹慎,最後還是被抓,並且常雨澤正是抓捕他的警察之一。他一定認爲這都是他們夫妻二人設計把他誘騙回來,他沒有憤怒情緒是不可能的。
兩人在警車上談話時,夏華是否當場指責常雨澤利用老同學感情誘捕他呢?如果他這樣指責,常雨澤一定會站在警察立場駁斥他,兩人自然會發生爭吵。夏華既然明知道是常雨澤把他誘騙回來,又親手抓捕他,他還會讓他幫忙行賄徐安寧嗎?
夏華掙脫手銬後立即跳進水塘,按常雨澤的描述,夏華試圖逃跑,所以他纔開槍。而徐虹實地考察了那片水塘,在正常情況下,夏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從七八名警察的眼皮子底下從水塘裡逃出來。夏華是聰明人,他不可能做徒勞無功的事情,相反,試圖逃跑還會給他加重刑責。他這樣做一定另有目的。
那麼,就存在兩種可能,一種可能是,夏華有把握在多名警察的眼皮子底下逃走,那片水塘就在他家門口,他自小在這片水塘游泳長大,非常熟悉水塘的底細,這片水塘的某處有可能存在暗渠或者可供藏身的洞穴。另一種可能是,夏華只是佯逃,他這樣做的目的只是爲了給常雨澤身上栽髒,讓常雨澤揹負協助他潛逃的嫌疑,常雨澤利用老同學的感情誘捕他,他爲此非常惱怒,他就採取這種方式報復他。
至於是不是以上兩種可能,隨着常雨澤的一聲槍響,都無從查證了。無論夏華是否詛咒過他們,還是費盡心機的圖謀逃掉,最後都是常雨澤取得“勝利”。張鋒的結局與夏華非常相似,無論他怎麼聰明狡詐,在常雨澤的“槍口下”,他最終還是失敗者。
爲以往發生的這些事情,徐虹只感到深深的無奈和難以名狀的悲哀。
謝成傑的情緒宣泄完了,酒勁消散大半,頭腦也清醒多了,他最後感傷說:“我今天告訴你這個事情,並非是故意賣雨澤的賴,站在他警察的立場,可能他做的對,但是,無論如何在感情上都讓人難以接受,雨澤做事還是有點太沖動。
以後,我永遠不會再跟第二人說這件事情。我不想破壞雨澤的形像,在老同學心目中,雨澤一直是好警察,好哥們。就是他跟你鬧那麼大的新聞時,同學們說起來也沒有罵他卑鄙無恥的。那都是我男人的立場,可能對你有點不公平。
你跟雨澤的官司打完了。我看新聞說,他跟你誠心道歉了,你也原諒他了,我們老同學還是覺得你們以後應該再走到一塊,畢竟你們以前的感情都在那放着呢。”
徐虹謝了他的祝福,她以前接觸到離婚官司時,看到曾經恩愛無比的夫妻在法庭上視若仇敵,還難以理解。經過她跟常雨澤的這場感情糾葛後,她才認識到人的感情是多麼脆弱。
美好的感情需要長久的呵護和精心的培育,但是,一旦遭遇狂風暴雨的摧殘,美好的感情就象溫室的花朵迅速枯萎凋落,而代之的則是刻骨銘心的痛恨和憎惡,而醜惡的感情比美好的感情更具生命力和競爭力,所以,人人才要時刻留存一顆向善向美的心,所以,人人才需要藉助法律的力量來維護人世間的真善美。
這些感觸在徐虹心裡只是泛起一些漣漪,很快又恢復平靜,她現在無心考慮感情,她要集中精神打下一場官司,這是她心中的執念,她必須儘快完成。
她並不認可謝成傑的話,世界上沒有永遠不破的秘密,與其把醜陋的真像掖着藏着,不如徹底公佈出來,人只有直面真像的勇氣,才能學會坦誠和正直。社會公衆只有看到社會真像,才能產生客觀正確的思想和行爲,社會才能向着陽光的方向發展。
就如此事,謝成傑認爲夏華死亡的真像只有他和常雨澤二人知道,他就沒有想到,常雨澤開槍時現場還有多名警察,他們也知道真像。到了現在,知道真像的人更多了,即便他還能保持沉默,殷蔓蔓就不會說出來嗎?既然做過了,就要有承擔責任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