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在夜幕下的玄水城,沒有了往日的陰冷和涼意。空氣之中,還彌散着戰鬥中,炮火爆炸過後的熱浪和炎風。
九幽國鬼兵們還在忙碌,他們忙着修補城牆的破損,忙着打掃戰場,也忙着把拒馬搬來,圍在了發現的地洞入口四周。
還有的鬼兵,已經去把大桶大桶的猛火油搬了過來,準備灌入洞中。
自從九幽國攻佔了祝融國和祝融國以南幾個小鬼國後,這猛火油就沒再缺過。這些地區的土地中,蘊含着豐富的石漆猛火油,而九幽國一直在打量採集,用於軍備和戰爭之中。
朔月島上也儲備着很多的猛火油,隨時準備着用於守城。可以說,朔月島上最不缺少的,就是這猛火油。
面對龔明義讓鬼兵從城外,挖地洞只打到城中的策略,英招第一時間想到了用猛火油,灌入地道之中。只要有鬼兵從中冒頭出來,只需一點火星,就能把他們都燒死在洞裡。
一個九幽國軍的鬼兵,正要把運來的油桶打開,開始灌油,就被英招一把按住手腕,制止了他的行動後,緩緩搖頭道:“先別急着倒入猛火油,否則裡面沒有鬼兵,倒了也是浪費。”。
“告訴四周的巡邏隊,一旦發現地道就開始用拒馬圍住,再灌入猛火油。”頓了一頓後,英招又補充說到。
那個鬼兵在他說完後,就蓋上了油桶的桶蓋。
“大帥,龔明義小聰明不少。在北陰朝裡待過的鬼官,只要與之有所接觸的都深有體會。”一旁的嵇康,沉思許久,忽然又對英招說到:“我更是體會過他的陰險毒辣。因此據我瞭解,只怕他挖地洞的同時,鬼兵們已經在工兵的身後緊隨着。但他們不會貿然出洞,酆都鬼兵鬼兵從地下忽然殺出之際,應該是龔明義再次正面進攻,在城外有一次發動猛烈攻城的時候。”。
“都聽到了嗎?戰鬥再次打響時,再按裡面灌油。”也覺得他所言甚是的英招,當即對洞口邊把守的鬼兵們下令到。
“諾。”那些鬼兵們齊齊應了一聲。
“嵇康,我們走走。”說罷就面露疲憊的英招,帶着嵇康轉身離開了地洞洞口。
夜幕下,城牆後的街道上也是千瘡百孔,滿目瘡痍。四處散落着破爛的盔甲和體魄化爲的齏粉,還有橫七豎八的羽箭,以及基礎零星的彈坑。
還有不少街道旁的屋舍,有着被貫月槎上投下的鬼火丹,迸射出的烈焰灼燒過的痕跡。如今火焰已熄,只剩下了一片,焦黑如碳的殘垣斷壁,靜靜的矗立在夜風下。
“這座城基本都快毀了。”邊走邊環視着四周的嵇康,在夜幕下悠悠感嘆道:“戰後重建,又得花不少心思了。”。
不知爲何,嵇康看着這些殘垣斷壁和街道上的滿目瘡痍,心中總是泛起淡淡的悲切。他也曾經見過,抱犢關被九幽國的火炮,轟炸成的廢墟的慘狀,但那時候的嵇康,只是心中憤恨並無悲切。
如今已經不再爲虎作倀的他,看着玄水城的殘垣斷壁,和死去的人魂鬼兵,留下的破爛鎧甲和血色齏粉,他忽然就悲意從心頭泛起。
“城池而已,打爛了再重建就是了,只要人心不失,就沒有修不好的城。”身邊的英招,跟着他放慢了腳步,沿着城牆緩步而行:“但這座島嶼必須堅守住。你對酆都軍很是瞭解,對龔明義也瞭解。所以我希望聽聽你的建議,接下來該怎麼堅守?”。
一直目視着前方,緩步而行的英招,在說完此話後,轉頭看向了身邊的嵇康,同時駐足不前。
嵇康也停下了腳步,和英招一起站定在高大的城牆下,沉吟間思索着什麼。
也沒有急於開口。
是的,他了解龔明義。這個人魂的狡詐和毒辣,似乎深的酆都大帝的親傳一樣。與龔明義共事的時候,他就總能不經意間,看到這小子眼底蘊藏着的兇光和決絕。
這樣的鬼,做起事情來不擇手段,也毫不遲疑。
看着像是個愣頭青,實則做事能做到步步殺機,又不優柔寡斷。
基於這點來推算的話,龔明義的手段不只有地道潛入這一點。嵇康絞盡腦汁,思索着所有的可能。
英招也不催促,靜靜的立在一旁,注視着來來往往的忙碌鬼兵,默默地等候着。
夜風終於涼爽了一些,迎面而來帶起的清爽,讓諸鬼睏意和疲憊全無。英招亦是如此,長期戰爭下,緊張和休息不好,所帶來的疲憊和倦意,在他臉上淡去。
在夜風中,越想越是頭腦清晰的嵇康,忽然轉身看了一眼,那道橫在自己身前,需要昂頭才能看到牆頂的厚實城牆。
夜風中,似乎想到了什麼的嵇康雙眼一眯,眼中精光迸射而出之際,脫口喊了一聲:“城牆!”。
“什麼?”聽得莫名其妙的英招,也隨之脫口問到。
“地道必然經過城牆下,那就有辦法從地下破壞地基。地基一塌,城牆必倒!”依舊注視着身前城前的嵇康,用急快的語速,對英招解釋道:“屆時我軍不但驚慌失措,還沒法繼續抵擋城外大軍的同時,會讓牆頭的火炮和神槍手,忽然失去作用。保護城中的這道屏障一破,酆都軍就能如潮水一般涌入城中,必然前仆後繼,勢不可擋。”。
英招也不蠢,頓時恍然大悟,立刻張嘴大喊一聲:“傳令兵!”。
不遠處的傳令兵聽到這身喊叫,一個激靈從地上站起身來,帶着肩頭坐着的菌人飛奔過來。
“悄悄撤下城牆上的火炮,士兵,還有彈藥。”在傳令兵纔再英招身前站定時,英招已經下令:“所有大軍退到城中,以街巷屋舍爲掩護。一旦敵軍來犯,立刻利用地形地利展開巷戰。”。
嵇康稍一點撥,英招就已恍然大悟。
地道通過城牆下,只要互相連接,選擇幾個點,來對城前地基展開破壞。這樣就能既讓城前轟然坍塌,又不至於傷及了地道里的酆都鬼兵。
率先放棄城牆,是唯一的辦法。
“啊?”那個傳令兵以爲自己聽錯了,愣愣的注視英招片刻,又轉頭看了看身邊的城牆,眼中的呆愣,被狐疑的目光取而代之。
傳令兵想不明白,這城牆經過了幾天的戰鬥,破爛是破爛了點,但還不至於用不了了。怎麼一點準備都沒有的,說放棄就放棄了?
“執行命令!”英招沉聲一喝,傳令兵立刻收起了困惑,轉身而去。
“光這樣還不夠,讓我再想想。”慢慢冷靜下來了的嵇康,在傳令兵離去後嘀咕一聲,再次思忖着對策......
黃泉。
走出漫天黃沙的南方,就看到了土地肥美的中土。碧水長流縱橫其中,兩岸桃紅柳綠,青山點綴,可謂景色宜人。
蕭石竹率軍,忽然衝出了漫天的風沙,讓着晴朗青天白日下,在邊境站崗巡邏的酆都鬼兵們,都大吃一驚下猝不及防。
千百年來,他們和黃泉鬼兵鏖戰無數次,但從未見過,黃泉鬼兵敢在大風暴天出擊的。
一時間,邊境酆都鬼兵都未曾抵抗,就被蕭石竹率領大軍衝破了防線。朝着中土腹地揚長而去。
一日之後,他們已遠離了邊界數十里,圍住了一座酆都鬼兵的城市。
這座靠近邊境的城市有些奇特,不在於外形,而是城池四周圍着不少黃色、乳白色邊緣,形成奇特的盆狀的大小天然水池,層層堆疊,把整座城池團團圍住。
水池邊上,又零零散散環着不少修長箭竹,反而成了這座在百里平原上的城池的天然屏障,限制了黃泉鬼兵的進攻路線和行軍速度。
蕭石竹讓柯韻,率兵攻打了幾次,都沒能殺到城牆下。至於繳獲來的火石炮,就更別提了。
這種老舊又落後的火炮,只有一百丈的有效射程,根本打不到城牆上,只能在後方望塵莫及。
本也可以然女魃用天火攻擊,但城中酆都鬼兵,把鬼民趕上了城頭,倒是讓黃泉鬼兵們掣肘,女魃也不敢輕易駛出天火。
至於空騎兵的空襲,也不現實。城中數千臺轉射機,林立在牆頭之上。膽敢越過城頭上空,必然會被密集的箭雨射成塞子的。
蕭石竹忽然有些懷念,九幽國那些動輒數百到數千斤的火炮了。
戰爭從清晨持續到了中午,也沒能分出勝負。蕭石竹率領的黃泉鬼兵在圍城,不進攻。城中的酆都鬼兵在堅守,卻不出城。
雙方僵持不下,不進不退,都有些焦躁。
唯有蕭石竹,相對來說要沉着冷靜得多。他這一生,不管是在人間還是在陰間,大風大浪可沒少見。見慣了那些大風大浪,自然也就沒有什麼好害怕和焦慮的了。
他在指揮台上站定,舉目環視四周。
只見得城外四周的平原上,卻有着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橫亙在整個平原之上。翠綠的松柏和紅樺的密集枝條,擋住了大量的陰日之光,令整個平原被陰影和斑駁剪影籠罩。
一言不發的蕭石竹,注視着這些原始森林愣愣出神。已經按耐不住的柯韻,三步並作兩步衝上着臨時搭建的簡易指揮台,開口對蕭石竹嚷嚷道:“神之子,你行不行啊?不行把令旗交出來,我來指揮進攻。”。
那語氣也好,神色也罷,都充滿了不恭和不滿。
“你來?”蕭石竹緩過神來,瞥了一眼柯韻,悠悠反問道:“堅守的酆都鬼兵,把城池防守的固若金湯,你怎麼進攻?”。
這一句反問,倒是把方纔還氣呼呼的柯韻,問的一愣一愣的,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作答。
暗忖半晌,柯韻纔打諢一樣說到:“管他呢,他堅守他的,我派兵前赴後繼的衝上去,總能撕開個口子吧?”。
此言一出,差點把蕭石竹給氣樂了。當下笑着問柯韻,道:“柯大將軍,那得死多少鬼兵啊?你們黃泉鬼兵,都是靠蠻力打戰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