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指桑罵槐
想到這裡她就道：“沈將軍這袖子上的花看着繡的不錯，衣裳哪兒買的？”
講究的人家是絕不會在外買成衣穿出來見客的，最起碼也是要請裁縫量身定做，講究的就專請繡娘專制，女紅好的就自己裁製。
她這話的意思就透着瞧不起長纓的眼界。
蘇馨容聞言即不動聲色地打量着長纓，也不說話，就看着她沈長纓怎麼跟黃慧祺過招。
長纓明明聽到了的，卻依舊與鄰座的姑娘說話，沒搭理這邊。
黃慧祺也想在蘇馨容露兩手，便又微笑道：“正好我們家廚娘也說想制幾件新衣裳，沈將軍介紹個鋪子給她？”
紫緗目光冷嗖嗖地看了她一眼，沒有急着行動。
長纓笑着示意她：“拿爪葡萄給我。”
她拿了爪葡萄過去，長纓接在手裡，一面不緊不慢地回答着身邊姑娘的問話，一面掏帕子拭起葡萄來。
黃慧祺見她還不搭腔，就已經有了些不耐。
她雖然沒有出聲，姑娘們也不會把她算進去，但她就是能從紫緗話裡聽出來把她給捎上了。
心裡也窩囊，抻抻身子，別開了臉跟身旁姑娘搭起話來。
黃慧祺臉上早已經掛不住，她是真沒有想到那衣裳上的花是她們自己繡的，誰會想到呢？
細品着紫緗方纔的話，竟是句句戳到了她的心窩子上，好個沈長纓，倒連她的丫鬟都能來指桑罵槐奚落她了！
一心強按着不發作，無奈臉上卻忍不住火辣辣，坐在那裡到底覺得無地自容起來。
便與姝音點點頭，去了。
齊銘坐在主位上，如今他未至四旬，頜下墨須襯出他這個年紀該有的沉穩，比起前世里長纓對他最後的印象顯得年輕很多。
盈碧站着沒動，看向紫緗。
齊如繡要陪她們去，姝音按下道：“你忙你的，我們不出園子，就隨便走走。”
譚姝音笑道：“就你會拐着彎的誇！”
沒走兩步，齊如繡又帶着兩名丫鬟追上來：“沈將軍請止步，譚將軍在前庭請將軍過去吃茶。”
齊家的這道角門是給下人出入用的，自然後來也是作爲某些有求於齊銘的人的出入之道，她身爲客人，也不好亂闖。
黃慧祺很顯然是被蘇馨容給挑撥了，不然她不會蠢到蘇馨容都沒出聲，她卻當着這麼多人給自己找沒趣兒。
“不過聽說今兒西南角門下有賬房設了個臺子，可能是供小吏們想來孝敬提供的禮金臺。”
“瞧她還真把我們姑娘當成那等一條帕子一雙鞋都得出錢請人做的人了。
對於這種人，她自然也是要當場拿出點姿態來搓磨搓磨。
“我們也不是什麼家財萬貫的財主，給家裡廚娘找鋪子買衣裳是不能夠，手頭這些小玩意兒倒是常有賞下去的。
“別說是衣裳帕子，枕頭被面，就是紈扇絹花這些，要我們姑娘親手做出來也就是一個念頭的事兒。
“你這丫頭好伶俐的嘴，明着自謙呢，實則把你主子誇到了天上，你到是說說，你主子到底怎麼調教的你？讓我也學學。”
譚姝音托腮清嗓子：“是該罵。”
“奴婢這嘴笨，簡直不及我們姑娘所知所學一枝一末，就是學也學不像。”
長纓餘光瞥了她們兩眼。
但她今日是陪襯，焉能蓋過譚姝音光芒？便接過話頭來：“你們不知道，姝姑娘才厲害，她很會相馬，我們衛所好幾位將軍的馬都是她相下來的呢。”
偏生長纓把葡萄拭完了，接着又把這帕子塞給了盈碧：“留着回去給吳媽擦鏡子罷。”
譚紹不是無聊之人，齊岷今日相邀，定然是出於公務所需，既然是傳她，那多半也是有公事了。
丫鬟直接把她引到了署名“冊雅”的小花廳，獨立的一排三間屋子，兩藤古老紫藤一左一右往中間攀爬，正好將屋子攏在下方。
長纓思索，以王照與劉銘如今的關係，進不來正庭也正常，且前世裡她對此人一點印象也無，只怕是後來也沒在這條路上得償所願。
而她就這麼隨隨意意地就讓她帶回去給下人擦器皿，倒也不大不小地讓衆人訝異了一下。
紫緗再福身：“姑娘們不怪罪奴婢張狂，奴婢就仗着我們姑娘好客，搶在我們主子前頭歡迎姑娘們改日上家裡吃茶，請我們姑娘跟您們好好說罷。
她在衛所裡呆的時間也不短了，從來沒見她們主僕自己握過針線——就她們黃家自己，也絕找不出一個能把針線做得這麼好的人來啊！
……如此說了兩輪，譚姝音給長纓輕使眼色，跟她招手起了身。
“這帕子是舊了，擦擦東西倒還趁手。”
蘇馨容也不舒服。
沿着湖岸到了一株石榴樹下，她拉着長纓：“你說的那個王照是小吏，方纔我問了兩嘴身邊的，今兒不一定能進得來。就是有來，也未必能到後宅。
黃慧祺兩頰一陣顫抖，指甲快刺破掌心。
這是條繡滿了同色白梅花的綾帕，梅花繡得極有技巧，隨着明暗光影的變換能展現出不同光澤，任誰都看得出來不是尋常能得的。
紫緗慢言道：“不過是姑娘隨手扎兩針繡出來的小玩意兒，磨唧什麼呢？沒見過世面就別出來露醜，省得落在人眼裡成了笑話。”
“再不濟，奴婢也能操針頂一頂。
幾句話，便把這氣氛調和好了，但也徹底把黃慧祺給漠視了。
門下管事通報過了，她跨進門，果然廳內是譚紹，霍溶，徐瀾，以及李燦，另兩位是同知張博文與吳敬宜。
便打消了念頭，一心一意消遣起來。
齊如繡聞言，拉着紫緗的手笑起來：“這哪裡是什麼小玩意兒？這樣的女紅，我可是專門習了七八年都做不得這樣好。
她這裡搭了臺，紫緗便就笑微微跟黃慧祺和蘇馨容她們這邊福起身來：“讓姑娘們見笑了，這小丫鬟眼皮子淺，不知道我們姑娘身上衣裳都是她自個兒執的針。
“這位就是沈將軍，沈長纓，長纓，來見過知府大人。”譚紹招手喚她行禮。
徐瀾自她出現就覺眼前一亮，連原本呈閒適狀的坐姿也不由變得端正。
霍溶倒是巋然不動，只是手裡端着的茶不知怎麼的也停在了左手心。
他看完兩眼，挪開目光，在屏風上停留一瞬，又情不自禁地轉了回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