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7號晚八點。
李海瑤在廚房內,正繫着圍裙叮叮咣咣的鼓搗晚飯。
而陳鈞則是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動手將眼前一摞牛皮紙袋內的文件,一份份拿出來。
明明家中燈火通明,香味四溢,怎麼看都是溫馨的環境,可正在觀看文件的陳鈞卻怎麼也無法讓自己平靜。
徐參謀長差人送來的文件中,詳細的標註了炮旅各級幹部的資料信息,不止是目前任職的,還有已經調任或者轉業的名單都在這。
孫晨旭,原炮旅自行火炮營副營長,17年4月調任政治部副主任,今年2月升任主任。
武俊鵬,原政治部主任,去年年底突然申請轉業。
王平南,原旅後勤主任,17年6月因上級驗收戰備武器庫不合格,受嚴重警告處分,降級使用。
王德嶺,原遠火一營營長,去年3月因戰備驗收期間出現執勤失誤,調往自行火炮營擔任副營,年終申請轉業。
崔亞分.
陳鈞坐在客廳沙發上,他盯着這些文件,眉頭緊緊蹙起,點上一根菸,沉默着看着一個個調動資料沒有吭聲。
正在廚房忙碌的李海瑤鼓搗半天,終於將簡單的晚飯鼓搗出來,她這正準備招呼陳鈞收拾收拾開飯呢。
扭頭看着陳鈞在抽菸,一副犯愁的模樣,她猶豫了一下,關火將炒好的菜蓋上蓋子。
隨後腳步輕輕的走到客廳沙發旁,坐下來也在盯着文件看。
可她畢竟沒有在一線單位呆太久,對於很多工作方面的調動並不熟悉,看了白天才有些疑惑道:“這些文件有問題嘛?”
“嗯。”
陳鈞回了回神,將手中的煙摁滅:“按照條例規定,作戰單位的幹部一般情況下,不允許在任上直接轉業或者退役,連級沒事,但從營級就有這樣的規定。”
“可是你看看這資料上,旅政治部主任,還有原來的遠火營營長,降級調任到副營長,包括後面這些箱式炮營的教導員,都是在任時直接申請轉業。”
“先不說合不合規定,就說這僅僅兩年不到的時間,頻率會不會太勤了點?”
陳鈞雖說沒有惡補過監察部的執勤條令,可有些東西他作爲一個旅參謀長,多多少少肯定是會接觸的啊。
能看出問題,並不算難。
聽到陳鈞的分析,李海瑤接過文件注視了半天,她沉默數秒才嘗試着開口道:“那這個理由也不充分啊。”
“規定是規定,有時候情況特殊,又不是沒有在主官位置上直接退役的例子。”
“就像這個營長調爲副營,上面可能考慮到營裡士氣的影響,才刻意轉到其他營,有可能是從正營調副營心裡不舒服,沒辦法接受自己就申請轉業了,上面來不及調動。”
“還有啊。”
李海瑤看完整個人事調動後繼續道:“有些晉升也不全按照規章制度,制度畢竟是死的,培養體系自然有它的機制,軍官在歷練過程中,也不存在百分百晉升。”
“特殊時候會有特殊的處理方式,單看這些調動結果,還有培養機制就去反證事件,這是一個僞邏輯,和客觀辯證根本不通。”
“有些.有些過於唯心了。”
李海瑤儘可能小心的提出自己的觀點,畢竟戰區年中大會要終結這次整頓,這動靜非同小可。
陳鈞作爲監察主任,在這個節骨眼上,可不能出現任何問題。
因爲真要論晉升來講,有人想扣陳鈞的晉升,也不是沒有文章可做。
只是在於敢不敢罷了。
但真到一定的份上,誰知道會牽扯到哪些人?
所以能幫忙的方面,李海瑤還是儘可能的希望自己可以幫上一點。
看着李海瑤有些小心翼翼的樣子,陳鈞笑着擡手揉揉她的秀髮,解釋道:“你說的很對,可是沒考慮範圍啊。”
“這是從16年年底到現在,不足兩年的時間內,全旅人事變動率高於其他同級單位15%,這不是一個孤立對比數據。”
“而是總部監察科調閱整個戰區同級單位,查出的問題。”
說到這裡。
陳鈞收回手,搖頭嘆了口氣道:“其他都可以騙人,唯獨數據不會,高出這麼多的調動率,說是詭異都不爲過了。”
“就拿咱們179旅來舉例吧,如果對比這個名單上的調動,這麼瞎搞一番,別說維持現在的戰鬥力了,能不能媲美沒改重裝之前的戰鬥力都兩說。”
“何胖子你知道吧?爲了從營裡往旅裡調,這個調動足足持續近一年他才能正經脫身,這還只是一個營啊。”
“部隊必須要考慮主官的調動,對全體士氣的影響,兵不識將,將不識兵這是野戰大忌。”
“炮旅情況要比合成單位簡單的多,哪怕軍官經過頻繁調動,只要基層的老士官,連長,老兵班長還有技術老兵不大批量調動,戰鬥力影響不會很大。”
“可這只是暫時的,時間長了,主官頻繁調動,人心都散了,難道旅部就不考慮?”
“這麼多調動放在一塊,單拎出來一個兩個,那是沒毛病,可這麼多放在一起,那就是大問題了。”
陳鈞一番言論說得李海瑤也沒法再接話,她畢竟接觸的還少,沒辦法從根本上看出原因也正常。
“那你明天準備怎麼辦?就直接帶人去炮旅嗎?”
李海瑤有些擔憂,畢竟那是人家的地盤啊,作訓監察部雖說權力不小,可就這麼直直的殺過去,有用嗎?
一個部門涉及的範圍再廣,若是到了人家的地方,也難有啥作爲。
“不不不。”
陳鈞聞言,連連擺手:“這哪能直接過去啊,進廟燒香,遇廟拜佛的道理可不能忽視,不管炮旅咋樣。”
“所有軍官的調動或者是轉業申請,都要經過總指揮簽字,七十二軍的劉總指揮對我不錯,說啥也不能直接繞開軍部直接去人家地盤啊。”
“明天上午,還是先去趟軍部吧,反正徐參謀長搞出這麼大的陣仗,也沒說不讓按流程走,軍區該去還是要去的。”
“哪怕是爲了支會一聲,讓協助一下也要去啊。”
“嗯,那就去。”
李海瑤看陳鈞思路還挺清晰,她也就放下內心的擔憂,起身準備去盛菜。
而陳鈞則是藉着這會空擋,先給李武界發信息讓他明天一早過來,同樣也安排還遠在92旅的邊濤他們,今晚就出發,直接去湖州就行。
反正作訓部,七十二軍軍部,以及這次的目的地,都在湖州,也沒必要多那一道,再過來彭城了。
文件的事暫時就這樣,陳鈞將茶几上的東西全部整理裝進牛皮紙袋,把桌子都給收拾利索。
李海瑤把做好的粥還有兩個小菜擺上桌,吃得很簡單,畢竟複雜的她也不會做。
但家庭嘛,重要的不是豐盛的晚餐,而是二人世界沒有外人的打擾.
。。。。。。。。。
28號清晨。
五點多鐘李海瑤就從被窩裡爬起來,穿好衣服下樓買早餐,回來後幫陳鈞收拾行李箱。
軍人的行李箱很簡單,永遠都是那麼幾套換洗的軍裝,還有一些洗漱用品。
離開179旅後,陳鈞的閱歷需要大範圍的擴充,需要獲得帶兵作戰之外的成就,這些李海瑤心裡都清楚。
這一次離開,不知道下次回來是什麼時候,她也只得強忍着不捨,默默的收拾行李,陪着陳鈞吃完早飯。
一直等李武界過來樓下接人時,李海瑤纔跟在後面,揮手告別。
這結了婚的人,和沒結婚的瓜小子,就是不一樣啊。
李武界從旅裡過來,壓根沒有啥不捨的情緒,他一邊齜着大門牙樂呵,一邊扭頭問道:“營長,咱們這回去哪?”
“這車還是軍區後勤機場的車,要不要還?”
“先不了。”
陳鈞搖搖頭:“車的事情到時候再說吧,先去湖州軍部一趟。”
“對了,你這次回179旅,旅裡一切都還好吧?”
“好着呢。”
李武界嘿嘿一笑:“我這兩天一直跟着何胖子,他現在是旅裡的參謀長了,馮旅不在,聽說是去參加航母下海儀式啥的。”
“二營長也被調走了,何胖子整天去二營盯着,我也跟着一起去。”
“嗯。”
聽到李武界提起何應濤,陳鈞笑着點點頭沒有再吭聲。
何胖子那人的能力,暫且不說強不強,但至少爲人處事啥的絕對到位。
部隊裡面晉升到一定程度,其實個人帶兵能力已經不能再作爲參考,或者不能當做唯一的參考。
爲人處事等等都要考慮到位,很顯然,何胖子就挺合適,在很多事情的處理上,這傢伙比自己能力還要強得多,這是不爭的事實。
不過晉升這種事吧,營級以下基本都是看能力,拋開關係的情況下。
營級到團級,就是看得是個人綜合方面,同樣拋開關係,但團級再往上就綜合的太多了。
但唯有一點,到這一步,就不能再拋開關係。
所以,陳鈞可以預料何胖子擔任參謀長,可能會幹個五六年的時間,到時候四十多歲了,就調到軍區後勤機關再幹幾年,五十歲申請轉業就行。
這種結果,已經是非常不錯了。
畢竟,如果沒有這次軍改,沒有連續的改編,按照之前摩步的編制來看,179旅的幾個營長都是到四十歲,正營級就要轉業。
在心裡捋捋179的情況,感覺近幾年不會有啥太大的變動後。
陳鈞這才放鬆身體靠在椅背上,轉頭望着道路邊不斷後退的樹木及建築,他也開始憂慮此次的工作。
畢竟這次不是突襲啊,需要面對面的調查,他還真沒這個經驗,徐參謀長也沒說總部監察科的人會不會過來監督。
不過想想,應該是不會的。
因爲有句話叫做家醜不可外揚,戰區方面能把自己給弄到單位調查。
那就說明,上面是肯定察覺到有問題了。
千萬別小看上面的人,他們有很多東西不說,不提,並不代表不清楚。
只不過是經過綜合衡量,需要一個解決的合理突破口,而自己也說不上來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被推出來當做這個突破的由頭了。
陳鈞前往湖州軍部時,他心裡一直在想着這次事情的解決辦法。
苦思無果。
可這時候,還有另外一個人,比他更着急。
那就是原179旅旅長陶軍明,如今七十二軍參謀部副參謀長。
這俗話說,副職在部隊一般都不會太受重視,老陶剛過來的時候,他的情況也差不多。
在參謀部基本沒有什麼發言權,妥妥就是閒職一個。
可最近不一樣了,原參謀長要在戰區年中大會之後,調到戰區炮兵指揮部擔任一把手。
原來炮兵指揮部的那位要退休了。
這種消息,在下面的單位得不到一點消息,可軍區層面,不可能密不透風啊。
軍區參謀長是副軍級,老陶目前才副師,所以,他要先晉升正師。
按照規定,正師晉升或者一麥一的晉升,每年都有兩次機會,分別是七月份和年底。
七月份就是戰區年中大會結束後。
但這種晉升,照慣例,都要先到國防大學參加短期的培訓,眼瞅着現在都四月底了,距離年中大會沒多久,陶軍明也在昨天接到消息,讓他最近兩天交接好工作,去京都上課。
這本來吧,老陶是沒啥可交代的,目前他還沒有接手任何實質性的工作。
應該高高興興去上課,等着回來安排就行了。
只要職位到了,晉升一毛一對他來說就是近一兩年的事。
可就在今天早上,老陶才聽人提起炮旅的事,也知道了這事要交給陳鈞這個新任的監察主任去處理。
陳鈞自從畢業,一直都是在陶軍明手底下工作,對這小子的愛護,179旅所有軍官心裡都是清楚的很。
在這種節骨眼上,老陶着實有些放心不下,可奈何,劉總指揮那始終沒有任何消息傳出來。
此時,陶軍明正坐在辦公室內,他有好幾次都想拿起電話給陳鈞打過去,問問具體情況。
可又覺得不太恰當。
這事目前屬於正敏感的時候,他不適合插手。
辦公室內,煙霧繚繞,菸灰缸裡的菸頭都快堆滿了。
陶軍明擡手捶捶額頭,他料想這小子應該懂規矩,至少去炮旅之前,應該會過來軍區一趟。
好歹支會一聲吧?
於是,他乾脆拿起座機給軍部門崗的打了通電話,叮囑執勤的同志,如果有作訓監察部的人過來。
立刻通知他。
至於自己到底急什麼,說實話陶軍明也說不上來。
反正就是覺得這次的事,好像不太對勁。
或者說沒那麼簡單纔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