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認，黃志豪確實能言善辯，身爲一個旅長，面對監察人員不是漠視，也不是中規中矩。
這麼一番話說出來，反而讓陳鈞有些把不住對方的脈了。
他到底是沒進過監察部門，沒怎麼接觸過這方面的工作啊。
兩人對視片刻。
陳鈞率先嘆了口氣道:“黃旅長，照你這意思，是因爲旅裡各營專業技術參差不齊，需要頻繁調動，來調整營裡懂技術的人員填補。”
“所以纔會出現調動異常的情況出現？”
“沒錯。”
黃志豪點點頭，他沉默了半晌才從桌上拿起煙盒給陳鈞遞了一根道:“陳主任你以前帶過合成一營，而合成一營最大的殺手鐗，除了那兩架攻擊2車載發射無人機，就是那9輛122模塊化火箭炮。”
“我相信你對炮連或者炮營的情況，多多少少會了解一些。”
“你知道我們營裡有多少老兵，始終想不明白，爲什麼射擊目標是前面、炮管也是朝前面，但瞄準的是後面參照物嘛？”
“雖說營裡面有不少老兵，也有很多能力不錯的幹部，隨着新武器的列裝，隨着參軍的時間長，他們經驗也會跟隨軍齡增長越來越多。”
“但有一點不可忽視，那就是對應的文化水平和理解水平的層次短板，不是輕易能隨軍齡得到改善。”
“旅裡幹部調動比較頻繁，這是明面上的數據，旅裡各營之間的老兵調動更頻繁，只是這些文件簽到我這裡就到頂了，捅不上去罷了。”
“行，大致的情況我瞭解了，後續我會酌情處理。”
黃志豪都已經把話說到這份上，陳鈞還能說啥啊，他將手中剛纔老黃讓的那根菸放在茶几上，起身離開。
這次，黃旅長沒有在後面跟着，也沒有去會客廳。
其實陳鈞心裡明白，剛纔黃旅長只是把一個賦予射向的問題，給搞複雜化了。
可這種說法他又沒辦法反駁，炮兵確實有彈道計算機，甚至計算機的研發，最開始也是爲了計算射表。
只不過野戰部隊平時作戰，實彈演練，誰動不動讓你使用彈道計算機？大多都是給個座標，自己負責糾正，還要在上面要求的時間內，打中目標。
這裡可能有人就要問了，炮兵打目標，如果要求首發命中，那麼風速，海拔大氣密度都要考慮修正，正常情況下都可以先打兩發看看效果再校正。
這麼說也沒錯。
問題是先打兩發再修正，那是兩隻菜雞互啄的情況下可以，高手過招，打兩發還沒等修正呢，就要收拾東西跑路換陣地了。
就拿目前合成旅對標炮旅，你敢先對着合成旅那種信息化極高的單位，先打兩炮試試準頭嘛？
任何單位改編都不是一蹴而就，都要經歷各種各樣的嘗試，不斷的進行實驗，才能最終積累經驗，發揮出強大的戰鬥力。
這個道理陳鈞知道。
上面一直將重心放在合成化，研究合成化，其他單位作爲輔助作戰，多多少少會少些關注。
黃旅長說得情況，不能說不存在，但要說存在的話，這麼兢兢業業的一個旅長。
劉總指揮會不知道？
戰區主要就是盯這方面的，沒道理也不知道啊。
陳鈞現在還真有種，陶軍明剛得到消息的那種擔憂，瞭解的越多，越覺得這次的事，好像哪裡不太對勁。
可究竟哪裡不對勁，陳鈞又不太能說得上來。
返回會客廳時，原本一羣幹部正坐着喝茶呢，瞧見陳鈞回來，衆人都是臉色一正。
他們剛來炮旅，就被旅長拉走談話，肯定是說了一些這次審查的事啊。
領頭的參謀蔡金濤更是直接開口問道:“陳主任，黃旅長那邊怎麼說？”
“就是簡單介紹下情況。”
陳鈞微微搖頭，隨後拿起桌上已經放涼的茶水“噸噸噸”的灌進口中，他目光看向蔡金濤:“黃旅長沒有說審查的事。”
“只是解釋了下調動頻繁的原因，是因爲旅裡要順應改革，多培養專業性的炮兵幹部和戰士。”
“我想了解一下，咱們參謀部應該對炮旅很熟悉吧，黃志豪這個人平時工作怎麼樣？”
“他啊。”
蔡金濤聞言，他想了一下組織好語言道:“黃旅是原來31軍調過來的，在這邊呆的時間不算長，也就一年多。”
“要論平時工作，軍區參謀部最近也在因爲合成5旅還有合成124旅打造兩棲合成化在進行規劃，我只知道這個黃旅長挺盡責。”
“不止一次的提交有關炮旅配合兩棲作戰部隊，發揮火力的協同問題。”
“更多的情況，我就不太清楚了，我在參謀部主要負責後勤方面，加上黃旅長過來時間不長，跟他也不熟。”
“這樣啊。”
陳鈞思慮片刻，低頭看看腕錶上的時間:“午休快結束了。”
“先下營瞭解下情況吧，老宋，你帶幾個人，先把監察臂章去掉，袖標也別戴，去後勤找王平南聊聊，注意點語氣別一上去就像審犯人似的。”
“王平南以前是後勤主任，去年六月因爲驗收戰備庫不合格被降職，現在只是在後勤做統計工作。”
“朱海兵，你也帶幾個人同樣去掉臂章，不戴袖標去遠火一營走一趟，他們現在的營長叫崔亞分，老營長王德嶺，去年三月份降職副營調到自行火炮營擔任副營長，在年終轉業了。”
“你主要是瞭解下現在這個營長，然後安排同志去找營裡的老兵聊聊，聽聽老兵對原先那個營長的看法。”
“我這有份名單。”陳鈞說着，從李武界手中接過揹包，放在地上打開。
“這名單有今年三期轉業的，也有一期不準備續簽，還有兩年兵不打算留隊的人，打聽事情就專門找他們。”
陳鈞將一份份名單分發下去，監察部的人看到各營今年轉業或者退伍的一串名字，那傢伙，心跳都加速了。
反正他們是想不出來，陳主任是怎麼把這些人的名單給整出來的。
因爲這有悖常理啊，對炮旅都這麼熟悉了，還用得着調查嗎？
正常情況下，剛來人家地盤，哪能準備的這麼齊全啊。
面對衆人的疑惑，陳鈞也不知道怎麼解釋，這玩意都是徐參謀長安排人給他送過來的，要不然哪有這麼充分啊。
他乾咳了一聲道:“那什麼，今天的任務只是瞭解情況，不用上綱上線，你們都是監察的老同志了應該知道流程。”
“老邊就跟我去旅政治部坐坐，別的同志也分散去各營，多找人瞭解，參謀部的同志就麻煩一下了，跟着也跑一趟。”
“是！！”
這眼瞅着午休的時間已經結束，陳鈞他們沒有接受旅裡先安排宿舍的要求，一羣人重新下樓，開始出發各營。
陳鈞則是帶着李武界還有邊濤這兩個哼哈二將，直奔炮旅政治部辦公室。
政治部現在的主任叫孫晨旭，原來是自行火炮營的副營長，去年四月調到政治部擔任副主任。
副營級直接跨到副團級。
去年年底的時候，原來的主任武俊鵬突然申請轉業，今年二月，也就是兩個月前，這個孫晨旭擔任政治部主任。
一年的時間從一個副營，到政治部主任正團，這晉升速度比陳鈞都快了一倍。
當然，改編期間一飛沖天的幹部並不在少數，這沒什麼可奇怪的。
特殊時期，特殊處理嘛。
何胖子還從正連蹦到正團了呢，也比陳鈞晉升幅度大，這不算太稀奇。
關鍵是陳鈞搞不懂，一個軍事指揮的人才，怎麼突然蹦到政工幹部的羣體中，還能有這麼猛的勢頭。
軍事，政工兩頭蹦的幹部不是沒有，何胖子也能hold住這種轉變。
可哪怕是何胖子，也只是在營長和教導員這種平級裡面蹦躂，還從來沒聽說過誰能在一年內跨過正營，直接到正團。
還是專業不對口的橫跨。
陳鈞這次倒是要見識見識，這個政治部主任，就真有這麼厲害？
剛纔陳鈞特意交代監察部的人不要戴臂章，更不要戴袖標，但他自己卻沒遵守這個規定，臂章還在手臂上掛着，就直接來到政治部主任的辦公室。
此時，孫晨旭已經從休息室起來，正坐在辦公椅上，神情愜意的端着一杯濃茶抿着。
他眼角的餘光，突然注意到有人走到自己辦公室，老孫神情一怔，瞧着還是陌生人，他遲疑着起身道:“你們是？”
面對詢問，陳鈞邁步走進辦公室，立正敬禮道:“孫主任你好，我是東部戰區作訓監察部主任陳鈞，過來是有些事情要跟你瞭解一下。”
聽到是監察部的人，孫晨旭又掃了眼邊濤和陳鈞的臂章，這才快速立正回禮道:“歡迎歡迎，早就聽說過陳主任的名字。”
“有什麼需要問的，只管開口。”
說着，孫晨旭起身邀請陳鈞他們坐在辦公室內的沙發上，還順帶着跑到外面安排勤務兵準備茶水。
一套流程走完後，這纔回到自己的位置，雙手手指交叉，輕輕擺到桌面上，目光湛湛。
那傢伙，剛纔的熱情頃刻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頗爲自信的掌控力。
“陳主任需要了解什麼？”
“呵！”
“也沒什麼。”陳鈞笑了笑，內心暗自思索這個孫主任，可比黃旅長的架子還大啊。
就是不知道是真有依仗，還是欺自己年輕。
“前段時間監察科查到你們單位幹部調動頻繁，孫主任更是一年的時間裡，從自行火炮營副營，到政治部副主任再到正主任。”
“我代表作訓監察部過來了解下情況。”
“這沒什麼可瞭解的。”
孫晨旭冷着臉擺了擺手:“我今年三十八歲了，98年考入原奉天炮兵學院，大一表現優異入dang，大二參加比武，獲得了軍旅生涯的第一個三等功。”
“大三參加招飛選拔，因因爲家裡的原因，沒去飛行學院。”
“畢業後到三十一軍裝甲師炮團擔任實習排長，排長幹了三年，副連幹了兩年，正連四年，然後在人事股呆了兩年，副營四年。”
“今年才調到政治部擔任正團，這就是我個人履歷，陳主任還需要怎麼具體瞭解？”
“很豐富。”
陳鈞笑着點點頭:“孫主任的履歷很豐富，對比您在單位裡面的貢獻，我們確實需要多請教請教。”
“但，豐富歸豐富，我怎麼聽到信訪處有郵件稱去年因爲改編期間，自行火炮單位爲了多提拔一些有能力的幹部，特意分派了不少提幹名額。”
“可這些名額，沒有按照能力劃分，而是按照別的邏輯去拍板，不知道孫主任知不知道這個事？”
別的邏輯？！！
陳鈞這話問出來，別說是孫晨旭懵了，就連邊濤都懵了，他們信訪處的箱子都多久沒打開了，包括郵箱都被改了好幾次地址，哪來的什麼郵件啊。
說得不好聽點，連特麼邊濤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郵箱號是多少。
陳主任是怎麼知道的？
“扯淡！！”
孫晨旭似乎是剛反應過來，他猛的拍向桌子，怒目而視，聲色俱厲。
聽到怒罵聲，陳鈞同樣“蹭”的一聲起身，針鋒相對的回敬道:“孫主任，先別急着罵人，我敢來你這瞭解情況，那就代表我知道一些情況。”
“廉潔建軍，自律奉公，天天講月月講，軍區，戰區，陸軍總部包括總參三令五申的強調。”
“然而，個別人還是膽大包天，露出不正之風的苗頭，整肅風紀就是監察部的責任。”
“我倒要看看，到最後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
“是誰在扯淡！！”
陳鈞年齡雖小，至少比起孫晨旭是小了不少，可好歹也是指揮過幾千人大戰的指揮官，玩戰術的心狠手辣之輩。
幾句話還真是說的鏘鏘有力，義正辭嚴。
趁着孫主任臉色陰沉的功夫，陳鈞冷哼一聲，邁開大步朝着外面走去。
邊濤和李武界兩人也是一頭霧水，不明白爲啥平時那麼溫和的陳主任，這會突然變得這麼暴躁。
兩人快步跟着陳鈞來到外面。
“孫主任跟出來了沒？”
陳鈞出來後，他雖腳步還是沉穩有力，可口氣已經變得低沉，還稍微帶點詢問的意思。
李武界很是實誠的扭頭瞅瞅，趕緊搖頭道:“沒有，但剛纔我們出來的時候，孫主任臉色很難看。”
“嗯，那就對了。”
陳鈞呵呵一笑，瞧着心情格外舒暢。
邊濤則是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問道:“陳主任，你真的知道這個孫主任的情況？”
聞言，陳鈞輕輕搖頭:“沒有，真有話還審查個屁啊。”
“我剛纔是詐他的，不過看情況，我應該是詐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