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木加由於地形的緣故,加上這裡地處兩界貿易往來繁榮,這邊邊防連建設難度相對較低,已經配備了陽光保暖房。
可以使用風還有光的互補,以及燃油之類的發電系統,還配備便攜式製氧機,隨時隨地都能吸兩口。
環境相當可以了。
其實從14年開始,國家針對邊防的建設就已經開始具體實施,但由於地方太大了。
邊防綿延太長,建設速度比較慢。
青藏鐵路06年纔開始通車,在此之前,軍屬過來這邊探親,途中輾轉最低都要半個月到一個月還多。
很多邊防親屬,一二十年都都不曾踏足邊防。
也正是由於地理環境過於複雜。
這才導致海拔特別高的邊防連,到現在依舊清苦。
陳鈞帶人走進拉木加邊防連,看着營區內環境整潔,醫務室還配備專門的衛生員,包括高原安,紅景天,丹蔘滴丸之類預防高原疾病的藥物,全都配備齊全。
不會再出現因爲感冒得不到及時治療,而引發的肺水腫,腦水腫,最終導致死亡的現象,如今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拉木加這邊,甚至還利用地下掩體,搭建太陽能溫室種出新鮮蔬菜,順帶着養活了幾株小樹,不用像別的邊防連那樣,只能用一些假花來做陪襯。
看到這些。
陳鈞心裡總算得到一些慰藉,畢竟,周遭環境複雜,生存條件就不能再苦了啊。
“團長,要不咱們再去彈藥庫看看?”
連長高魁負責領着隊,當看完基礎設施後,他搓了搓手,迫切的想要帶陳鈞他們去檢查彈藥留存量。
他的想法很簡單,那就是把該檢查的全都今天辦完,休息一晚,儘可能的讓團長他們明天一早啓程回團部。
常年在拉木加駐紮的高魁,心裡很清楚,一旦仲巴高原那裡寒流入境,他們這裡大雪封山就不會太久。
短則三五天,長則半個月。
暴雪必然會來臨,到時候一夜之間就會讓整個拉木加地區和外界隔絕。
想走都不可能了。
當然,林芝附近有空軍基地,這事353團的老幹部都知道,可除非必要的情況下,纔會出動直升機過來。
一般情況,不是大災或者戰鬥情況特別危急,邊防連是不會請求友鄰部隊出動。
因爲國家針對邊防駐軍擴展空軍,炮兵,陸軍組成多維,遠近立體精準打擊的邊防火力,在這邊都不是什麼秘密。
對面的人也知道。
一旦貿然出動空軍支援,會立刻引起對面的警覺,甚至採取相應的軍事行動。
這其中的關係很複雜,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解釋的。
瞧着高連長迫切想要衆人趕緊巡視,陳鈞笑了笑,也不點破他那點心思,只是說先去食堂看看伙食情況。
以前的邊防部隊,由於道路崎嶇漫長,運輸方面很困難,在大雪封山的季節裡,部隊只能實行定量供應。
節衣縮食的應對嚴冬,供給到邊防的軍糧大多是戰備倉庫內的陳舊穀米,長途跋涉運到邊防之後,有的會發黃變質,有的還有沙土摻雜。
對於北方籍戰士來說,最大的痛苦就是幾個月吃不到麪食,至於那什麼新鮮的蔬菜和水果,更是奢侈到不敢想象。
有些戰士從入伍到退伍,幾年的時間,除了軍裝,甚至連綠色的小草都沒有見過。
退伍告別雪山,見到路邊的柳樹,都能如同見到親人一般抱着痛哭。
戰士們常年只能與乾菜結緣,與罐頭爲伍。
知道邊防吃的乾菜,爲啥會被稱呼爲老梭鏢嘛?那可不是當地的方言,而是爲了方便運輸,減少體積。
送到邊防的乾菜都壓得跟磚頭塊一樣,硬邦邦的,每次吃都要用手一點點掰開,陳鈞巡視這麼久,途中喝的雪水菜湯就是這東西熬出來的。
他是團長,巡視期間吃得差點沒啥。
但絕對不能讓拉木加這種大雪封山,一封就是半年的地方。
還吃陳舊的穀米和老梭鏢度日。
巡視其他邊防連期間,陳鈞發現的這些東西,都已經協調團部重新運送。
其實以如今的條件和國力,邊防生活已經好得多了,陳舊發黴的糧食數量並不多。
就算有也只是運輸不當導致,極少數而已。
只不過各連戰士自作主張,發現也不願意丟掉罷了。
陳鈞就強行命令運下山,給馬廄那邊或者老鄉家裡做飼料喂牲口,也不能讓戰士吃。
既然拉木加是最後一站,自然也要看看。
不過還好。
結果讓陳鈞還挺滿意,拉木加邊防連也不愧是處於兩界交易的地區,食堂倉庫內新鮮的蔬菜有不少,米麪糧油包括肉存量都可以。
他這才放下心,帶人繼續去查看彈藥儲存量。
巡視加上記錄,這一忙就忙到了晚上。
傍晚時分,連隊炊事班都在忙着燒飯,沒有執勤的戰士,就負責將一些餐桌之類的搬到溫室棚裡,要舉辦一場熱鬧的晚會。
畢竟是團長來了嘛。
指導員要求連裡儘可能展現這邊豐富的生活,給新團長留個好印象。
陳鈞向來不喜歡因爲自己去舉辦什麼活動,歡迎之類的節目,但考慮到邊防同志的辛苦,這次他就沒攔着。
在李武界,王建星的陪同下,三人站在邊防連駐地外,望着遠處的雪山,怔怔出神。
王參謀長還好,畢竟常年呆在這裡,巡視一趟也沒覺得有什麼收穫,就跟往常一樣。
但對於陳鈞,李武界兩人來說,八百多公里的邊防一線行,讓他們更直觀的瞭解了邊防的生活。
這裡依舊很苦,不過凡事都有兩面性,巍峨雪山之上也有美景,讓他們着實領略了一番在內地永遠都無法欣賞到的景色。
“團長,明天咱們要回團部嗎?”
王參謀長站在旁邊解釋道:“馬上就要到國慶了,今年是十年一度的大閱兵,咱們團部也要提前準備,按照慣例,團長您可能還要跟着軍分區的司令員,一起去藏地軍區觀看轉播的閱兵盛況。”
“這個咱們不能馬虎啊。”
“沒事,還有十天呢,來得及。”陳鈞微微搖頭:“先在這呆兩天,就算我們不用休息,隨行的同志也要修整一下啊。”
“過兩天再回。”
“行,那我安排人去跟政委彙報下行程。”
王建星點點頭,這團長沒在團部,所有工作都要靠政委撐着,行程方面肯定要給政委說一聲。
提前也好有個準備不是。
王參謀長走後,陳鈞又站了一會,他扭頭看着李武界這個平時身上就跟長滿跳蚤似的,閒不下來一點的傢伙。
此刻卻也能安靜的站在旁邊,他忍不住笑着詢問道:“小武,你覺得邊防怎麼樣?”
“啊?!!”
李武界聽到聲音,他像是剛反應過來似的,擡手抓了抓頭頂的皮帽子,小聲道:“我覺得還成啊。”
“這裡也就環境苦了點,但能來這當兵爲國家守一次國門,就挺酷的。”
“要是真讓我說的話,那就是內地當兵不算當兵,來邊防跑一圈,執勤,站崗,那纔是真正的兵。”
對於李武界的說法,陳鈞沒有做任何評價,二十一二的青年正是人生中衝勁最猛的時候,邊防的苦對他們來說,確實不算啥。
更何況,現在已經好得多了。
陳鈞擡手擋住遠處西斜的陽光,從指縫中望着遠處數百公里聳立的雪山,雖然現在依舊大風肆虐。
環境還是無法徹底改善。
但他相信,科學的春天正在融化千年冰雪,信念,也正在爲新一代邊防軍人注入永恆的活力。
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先輩,是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到今天邊防的環境,那麼今天的人,同樣也無法想象,未來的祖國,會發展得多麼好。
早晚有一天,邊防,這兩個字不會再代表着危險,孤涼,艱苦和犧牲。
“團長!!”
陳鈞正內心感慨時,拉木加邊防連指導員邊文通從後面大步走了過來。
立正敬禮後,邊文通笑着邀請道:“團長,晚飯準備好了,同志們都過去了,咱們先吃飯?”
“行,走吧。”
陳鈞點點頭,跟在指導員身後,朝着溫室棚走去。
溫室大棚這地方,要擱平時,連裡寶貴着呢。
都是用來種植蔬菜,水果,培養小樹,但由於連接地下通道,面積很廣,偶爾舉辦晚會也會挑這裡。
今天爲了招待團長,連裡也算是豁出去了。
但不得不承認,溫室棚有菜有樹,裡面放十幾張破舊的圓木桌,還真有內地鄉村吃席的感覺。
等陳鈞進入溫室後,連長高魁當即就起身大聲道:“同志們,今天可是個好日子。”
“咱們353團的陳團長和王參謀長,蒞臨咱們拉木加營區進行指導巡視,大家鼓掌歡迎。”
啪啪啪.
隨着高魁話音落下,四周一陣陣掌聲響起,一個又一個老兵端坐在圓桌旁,好奇的擡頭打量自家的團長。
這種情況下,陳鈞多少也要整兩句啊。
他擡手示意大家不用鼓掌,而後笑道:“同志們,大家注意力不用一直放在我臉上,我臉上又沒長花。”
“最近兩個月我去了所有咱們353團的邊防單位,但是,拉木加絕對是讓我印象最深的地方,因爲這裡改觀了我對邊防的認知。”
“既然是聚會,那就大家吃好喝好,敞開了肚皮吃,我喜歡看到同志們無拘無束的快樂。”
“好!!”
溫棚中不知道是哪位老兵帶頭叫好,掌聲便再一次被帶動。
陳鈞的年齡本就不大,沒有以前老團長帶給人的那種壓迫感,很多人也就放得開了。
連裡的幹部陪同他坐在最裡側的一桌,暢聊着拉木加的趣事,伙食也挺不錯,每桌中間都有一個大瓷盆,裡面承裝着滿滿的羊肉燉白菜。
還有大白饅頭,炒青菜,加上乾菜湯陪襯,伙食標準就算比不上內地的二類竈,也差不了多少了。
邊防連這邊有不少少數民族的戰士,他們是大型聚會上的活寶,有些會跳舞,有些則是會唱一支當地的山歌。
玩得開了,還有不少老兵起頭行令划拳。
雖說吃飯的現場,時不時有替班的戰士要出去執勤,也有執勤結束的同志趕來,但熱鬧的場景一直維持着。
炊事班也忙得腳不沾地,飯菜涼了還要去熱一下,部隊,尤其像是這裡根本不能沾酒。
可歡樂的氣氛一點沒少。
起初,陳鈞也沒覺得哪裡不對勁。
畢竟聚餐嘛,大家熱鬧熱鬧也在所難免,可看着外面執勤回來的人替換着越來越多,一頓飯都吃了三個小時。
唱歌跳舞的人還是熱情高漲。
陳鈞內心沒來由的一陣心悸,不知道爲什麼,他總覺得這些戰士的情緒,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亢奮。
要說拉木加環境不好,突然吃一頓改善生活,那興奮一點還能理解。
可這邊的整體條件,並不差啊。
更別提因爲他這個團長到來了,那更扯,因爲在部隊裡面,戰士害怕和服從的只有自己的班長或者連長。
團長只是職位高,根本不足以讓人興奮成這樣,要不是因爲站到跟前,他們纔不管你誰是團長呢。
陳鈞不是啥也不懂的小白鼠,反而出身自龍牙的他,深知大型災難來臨前,很多時候,人類和動物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莫名的亢奮就是徵兆。
當然,這只是陳鈞自己的猜測,他盯着人羣看了一會,而後扭頭皺眉道:“高連長,這邊連隊經常聚會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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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啊。”
高魁聽到詢問,再看看團長的表情似乎不太對,他也嚇了一跳,急忙道:“不經常聚會,這不是團長您來了,我們把同志們聚一起熱鬧熱鬧。”
知道對方誤解了自己的意思。
陳鈞擺了擺手語氣和煦道:“我沒有怪罪的意思,我是說平時這幾個同志,在連裡都這麼活躍嘛?”
說着,陳鈞還伸手指了指正在溫棚中間,手臂拐着手臂,轉着圈大唱山歌的兩名戰士。
高魁尋着動作看去,半晌他才尷尬的搖搖頭:“團長,他們平時不這樣啊,這兩個同志是一排三班的。”
“挺實誠的兩個小夥子。”
高魁既然點出一排,那話外音自然就是提醒一排長過去提醒一下。
他也覺得今晚熱鬧的有點過了。
可還沒等一排長起身,陳鈞卻率先起身,他擺了擺手示意大家繼續吃,而後大步走出溫棚。
直覺告訴他,有點不太正常。
突擊隊出身的人非常相信直覺,任何細節都不會放過,畢竟不信的人,也走不到最後。
他不敢大意。
就在陳鈞走出溫棚,走出地下通道時,來到外面才發現,半空中,那如同樹葉般大小的雪花正在飄落。
寒流來了。
雪應該是剛下,地上都沒有積雪,執勤的戰士也沒有彙報。
陳鈞皺着眉頭看向半空,不知道什麼時候,連原本明亮的月色都瞧不見了。
遠處連綿的雪山漆黑如墨,彷彿那吞人的巨獸,在黑暗中張開血盆大口一般。
猙獰又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