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快樂。”
是“新年快樂”,原來如此。
認識他,有三年了吧。蕭伯納說:“此時此刻的地球上,約有2萬人適合當你的人生伴侶。”2萬之於60億,依然是個極小的比率。夏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風間的兩萬分之一。三年前的自己爲什麼能夠那麼幸運,心不在焉地一腳踏進他的宇宙裡?在那之後軌跡時而並行不悖,時而交錯相逢。
愛一個人只需靠際遇,而持續地愛一個人卻要靠努力。雖然努力也未必有回報,但如果人本身沒有驅動力而是選擇聽天由命,命運就會變得獨斷專行。
和風間的羈絆,比路人或許多一些,但並沒有多到成爲整個宇宙驅動力的地步。
我們在不太舒適的宇宙中得過且過,不信任彼此,更不用說彼此的未來。
[五]
夏樹時刻準備着離開風間,卻沒想過風間也許會先離開自己。及至填報高考志願前後,她才因突然意識到而惶恐起來。導火索是風間和一個漂亮女生的緋聞。
原先A班的同學並沒有很多選歷史被分在C班,知道夏樹和風間戀情的人少之又少。但風間和那個漂亮女生是現在C班的班長和副班長,接觸機會比較多,出雙入對又非常般配,難免讓旁人產生美妙的幻想。
起初夏樹只是在心中告訴自己“不可能”,但有幾次見風間跟她交談時笑着,是那種不常出現的笑容,對風間這類冷麪帥哥而言是奇蹟,以前夏樹以爲那種表情只是屬於自己一個人的。而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到底兩人是同一個父親,風間笑的時候會看起來像程司。
夏樹堵着氣,把填着“廣州美院”的志願表上交後,就再也不去學校,每天躲在家裡複習,不接風間的電話,也不回短信。這時候,她才真正有點明白趙玫的難堪處境。
過了一個星期,全年級都放假了,被趕回家去進行高考前的最後複習。
風間來夏樹家找她,也帶了一肚子怒火。如果他知道夏樹玩失蹤的原因,可能還會覺得委屈。每次和副班長說話時被同學起鬨,風間總辯解說“不是不是”,而副班長卻過分地拼命點頭說“是啊是啊”,男生詫異地看向她心想怎麼這麼厚臉皮,下一秒立刻就會用目光去找人羣外的夏樹。夏樹不是埋頭看書就是正在和別的女生聊天,好像根本沒注意自己這邊的動靜,這纔鬆下一口氣。他不瞭解女生是可以360度長眼睛看住自己男友的。
於是兩個滿腹怨氣的人,見面不可避免會大吵一架。
風間說:“我想有一段穩定的感情,不想跟你無理取鬧。我老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不知道你到底在不在乎我。每次我稍微確定一點,你就立刻給我個有力的反例。我生平最討厭兩件事,一是別人催我,二是別人使我不得不去猜他,而這兩件事是你最擅長的。”
“我怕投入越多最後被你傷害得越慘。反正你爸爸、你哥哥都是那樣的人!”這句話,夏樹想過無數遍,終於脫口而出。
風間定定地看住她兩秒。
“我不是我爸也不是我哥。”
說完嘆了口氣,轉身就走,一次也沒有回頭,剩下夏樹怔在原地好一會兒。
憑什麼他在學校和別的女生搞曖昧反倒還有理髮火?
死不承認是他錯。
吃過晚飯後,夏樹突然想起一個問題:這是不是就算分手?
風間和自己都是這樣的人。交往沒有明確的界限,沒有一方告白,只是一個擁抱,一次牽手,就默認着開始。說不定,分手也是如此。
經過妹妹嬰兒房的時候不經意朝裡面望一眼,那隻聖誕襪還掛在牀頭,父親似乎以爲這是夏樹送給妹妹的禮物,把她平時玩的鈴鐺和撥浪鼓插在裡面了。夏樹有點悵然,停下腳步,不由自主地走進去。妹妹被裹在一大堆絨毛毯裡面,正認真專注地啃着自己的手。
夏樹沒什麼精神地倚着牀沿看她,第一次覺得她可愛,喃喃自語:“雖然你可愛,但如果你瞬間長大了,非擠來和我同班,整天粘着我,還和我搶男朋友,並且我爸爸爲了你當面不認我……那我一定會瘋掉。”
風間是如此的,和程司不同。
他懂得體諒、包容、自制,會沉默寡言地照顧人,而不是像程司沒頭沒腦地瞎熱情、說甜言蜜語、心有餘卻總是力不足。
只有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每分每秒都不後悔。
就這樣無疾而終才後悔。
夏樹跟父親打了聲招呼說去便利店買零食,出門後撥風間的手機,撥號音響了六聲。女生幾乎快要哭出聲,才接通。她頓了一頓:“你在家嗎?”
男生的語氣也平靜得彷彿吵架這件事根本不存在:“在啊。”
“我想過去。我現在在便利店,你要吃什麼嗎?”
“咖啡和巧克力。”
到家時風間繃着臉把她讓進門,開了罐咖啡喝,然後把塑料袋連帶裡面的巧克力一併推還給她:“這是給你的。”
“哈啊?我愛不吃甜食的。”
“還是吃吧,聽說經常吃巧克力會比較有幸福感。”很諷刺的腔調。
夏樹忍不住笑起來。
風間接了電話,表示不再生氣,夏樹就知道他拿自己沒轍,兩人有這樣的默契。
風間的媽媽正好回家,看見夏樹在,明明第一次見面毫不熟悉,卻因爲好不容易在家看見新鮮面孔而異常興奮。儘管夏樹反覆說自己不吃水果,她還是不由分說地進廚房去準備。事實證明,風間媽媽完全不是做家庭主婦的料,不過一會兒就聽見水果刀落地的聲音。夏樹瞬間緊張,但男生還很從容,先拉開茶几下的抽屜找出創可貼再去廚房。熱鬧好一陣之後,**媽面帶歉容地上了樓。男生依舊沒什麼表情,習以爲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