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斯拉被朋友拉來參加紅衣主教的即位典禮。
相對於身邊人的狂熱,哥斯拉卻始終抱着一種淡漠。
他已經五十歲了,早已看淡了一切。
再怎麼盛大的慶典,還不如請吃一頓飯。
阿廷森。伽羅,是一個好人,不過,僅僅是一個好人而已。
哥斯拉擔心的是,獸人攻擊東方要塞的問題。
各種各樣的傳聞,已經流傳開來。
雖然對人類來說,獸人的威脅似乎是天方夜譚,但是哥斯拉的記憶中,三次的獸人來襲,卻給他帶來了慘痛的回憶。
他的父親死於東方要塞,哥斯拉原本幸福的童年,變成了悽慘的回憶。
當他二十歲的時候,被徵召入東方要塞,在那裡,他經歷了一生中永遠無法忘記的噩夢。
瘋狂的獸人一次次的攻擊,整個東方要塞變成了絞肉機,死亡是那樣的貼近,從那以後,不管什麼人說“人類是最強大的種族”,都會被他嗤之以鼻。
他的小兒子去了東方要塞,他所在的巡邏隊遇襲後,沒有一個活着回來。
不僅僅是這些,每次打仗,市面上都要蕭條一陣子,然後錢就越來越難賺。
新的紅衣主教,一定會號召大家,齊心協力,抵抗獸人的入侵,對了,傳播黑死病的,一定是獸人。
當他從恍神中回到了現實,突然覺得有些怪異。
身邊的人羣沒有拍手、歡呼、議論,所有的人都聚精會神的聽着紅衣主教說話。
“情報顯示,百萬獸人聯合了起來,將向人類發動最大規模的襲擊。有人問我,怕不怕?我回答,我很怕!
“我怕身邊的街坊鄰居不來我的店裡喝茶,我怕死在東方要塞的堡壘之下,我怕永遠看不到自己的家人,我更怕獸人攻破東方要塞─我們都是普通人,生命,只有一次。”
伽羅的聲音,在這裡停頓下來,整個廣場中一片寂靜。
“當整個人類世界理所當然的認爲,東方要塞能夠抵禦獸人入侵的時候,東方八省的人卻深受其中的苦楚。
“我不希望戰爭,只有和平才能帶來財富。爲什麼要和獸人打仗?僅僅是爲了消滅他們嗎?三百年的戰爭,還要持續多長時間?
“有誰敢站出來告訴我,人類可以在未來五十年內,徹底的消滅獸人,讓這場戰爭不再延續?不,不行,戰爭會繼續下去,血會繼續的流。
“我在比利沙王國的時候,曾經立下了一座獨眼石人雕像。那個人,爲了不讓鄰居得到雙倍的好處,寧可捨去一隻眼睛!那麼,爲什麼東都的人不能坐下來,與獸人和平相處?”
哥斯拉聚精會神的聽着,一字一句的咀嚼着伽羅的話。
這一刻,他突然想感謝上天,感謝他賜予東方八省這樣一位紅衣大主教。
演講慢慢進入了尾聲,但是伽羅的結尾卻讓哥斯拉的身體不由顫抖了起來。
“和平不能光靠等待。我會第一個前往獸人部落,與他們談判。如果要犧牲,就從我做起!”
伽羅舉起了手,向衆人發出了自己的宣言。
“我要到獸人的部落,尋找和平!”
蕾米娜靜靜站在高臺上,伽羅的每一句話,她都聽得清清楚楚。
一股熱流傳遍了蕾米娜的全身,整個人彷彿都被雷霆擊中。
伽羅這一刻的英姿,打動了蕾米娜的心。
雖然蕾米娜之前就聽過伽羅在比利沙王國的所作所爲,但是驕傲的聖騎士往往只是哼個兩聲,表示輕蔑。
伽羅那傢伙經常在她面前裝死,又好像鼻涕蟲一樣的黏人,有時候,蕾米娜甚至懷疑,伽羅是不是得了什麼“不能正經超過三分鐘”的病。
但是,今天,蕾米娜看到了一個完全不同於往日的伽羅。
他站在高臺上,在萬衆矚目之下,侃侃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娜娜,我會讓妳重新認識我的,我會用我的所作所爲,來彌補我犯下的錯!”
這是伽羅的承諾,他打算用生命來證明這件事情。
“我不會讓妳前往東方要塞,那裡會變成絞肉機,妳一個女孩子,不應該承擔這樣的重任,蕾米娜,一切有我!”
伽羅走上高臺的時候,輕輕的對她說了這樣的話。
“打打殺殺的事情,還是讓男人操心吧……兩個同樣驕傲的人,都需要對方首先低頭。蕾米娜,我是男人,我會用生命證明我的驕傲,用一切來維護妳!”
視線有些模糊,蕾米娜緊緊握住了拳頭,高臺上的那個人,驕傲的擡起了頭。
伽羅的話,在人羣中掀起軒然大波。
雖然人類和獸人的走私、交易頻繁,但是幾百年來,人類一直把獸人當成是一種骯髒、兇殘以及野蠻的種族。
今天,伽羅站在臺上,卻要和他們和平相處!
沒有人譏笑伽羅。
因爲他做出了承諾,將第一個走入獸人的世界。
“我們不需要用刀槍擊敗獸人,金錢和商品將是最好的武器;我們不用再擔心每十年一次的戰爭,整個東方,將永遠生活在平靜與安康中。
“親愛的朋友,請拋棄原有的偏見,任何的豪言壯語也比不上自己的利益─與獸人戰爭,對我們有什麼好處?稅收會提高,生意受影響,親人將會成爲士兵,我們每天要提心吊膽的等着死亡通知書!”
伽羅的聲音淡淡的,卻充滿了煽動性。
“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我一直認爲,戰爭並不能改變一切,只有和平的相處,才能讓人們生活的更好。
“我們都是弱者,任何的風吹草動,都會破壞我們最珍貴的東西。是的,獸人愚蠢、骯髒、兇殘,但是,這就是我們和他們戰爭的原因嗎?
“我不能給大傢什麼承諾,不管是再好的口號,都不應該讓別人無緣無故的犧牲。有人說過,不要問這個國家爲你做過什麼,先要看看你爲這個國家做過什麼。
“今天,我,阿廷森。伽羅,向着你們承諾,我會先爲大家做一件事情,締造與獸人的和平!”
亞述帝國的皇宮中,老國王維拉活動了一下痠痛的腰。
歲月不饒人,當年的王子,現在一晚要上三次廁所。
當老國王得知黑川八世靠着永恆之杯延續了六年的生命,曾經問過身邊的法師,答案卻讓老國王嘆息。
永恆之杯只能有限度的延長一個人的生命,效果與宮廷中流傳的那些秘術沒什麼差別。
老國王的身體越來越差,他能夠感覺到,生命在緩緩的消失着。
也許他的生命,還沒有黑川的長。
他現在最得意的,就是有三個出色的兒子。
那是他血脈的傳承、也是繼承他一切的人。
就算他死了,他的兒子、孫子,會繼承這一切,然後亞述皇室的血脈,會一直流傳下去。
所以,他必須要堅持住。
“這就是伽羅的計劃嗎?”
凝視着面前的書信,老國王永遠無法忘記自己當初的震驚。
伽羅不接受他的安排。
他不願意成爲老皇帝手中的棋子,他要走出自己的一條路。
他明白,不管怎麼發展自己的勢力,夾在兩位哥哥中間的他,只能玩一種危險的平衡遊戲──一種要耗費一生精力,不能有任何鬆懈的遊戲。
伽羅不幹,他告訴老國王不要逼他,當初,他離開了亞述帝國的時候,已經做好放棄一切的準備。
伽羅在信中說出了他的想法。
……我有我的打算,沒有人能夠掌控我的未來,從今以後,我將會在光明教會中發展,我會用我的所作所爲,讓你滿意。
亞述帝國最大的敵人是誰?
來自北方,兇惡的哥特王國?
東北方的比利沙王國?
擁有大量的財富,富饒的南方公國?
一直窺探着人類土地的獸人?
不,都不是,真正的敵人,來自於那個遍佈整個大陸的組織,光明教會。
一直以來,光明教會和亞述帝國,默默的較量着,神權與王權之間的較量,比兩個國家之間的戰爭還要殘酷。
我可以幫帝國,結束這一切,希望父親幫我進入教會,這是我現在能爲國家所做的最好的事情。
我的才華和能力,無法和兩位大哥相比,王位對我來說,是一種負擔。
如果我的身分暴露,兩個哥哥必然對我有所提防,甚至會出現您不想看到的情景。既然這樣,不如讓我走出另外一條路。
利用東方八省這次的動盪,讓我進入教會的高層,我還年輕,說不定……有一天,我會成爲教皇。
伽羅的信,到這裡停了下來,信的後面畫了一個鬼臉。
而老國王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最後兩個字。
“教皇”。
現任教皇已經年老體衰,生命也快到了盡頭,如果伽羅能夠把握機會,又得到亞述帝國全力的話,那並不是沒有可能。
“教皇……他真的想這樣做?”
老國王發出了來自心中的嘆息,伽羅已經給了他太多的驚喜。
亞述帝國、比利沙王國,加上蕾米娜……或者,伽羅還有自己的其它安排,這些力量結合在一起,絕對能夠讓伽羅在光明教會中站穩腳步,然後再上一層樓。
再次仔細的看了一遍面前的書信,維拉將其送到了燈火前。
火光吞噬了書信,維拉發出了低聲的呻吟。
“伽羅,你這個瘋子……”
“小心一點,一旦有什麼事情,馬上通知我們。”
卡巴侯爵低聲說着。
搖了搖頭,伽羅緩緩向着教堂後面走去。
對普通人來說,伽羅的做法是勇敢的表現,但是對教會來說,卻是離經叛道的舉動。
教會一直提倡“徹底消滅日曜大陸的非人族”,而伽羅卻要和獸人談判,僅僅憑着這一點,教會就能將伽羅送上火刑架──如果伽羅是平民的話。
不過,伽羅對自己的安危並不擔心。
任何的東西都可以交換,只要付出足夠的利益。
沒有人能夠控制一切,大家都曾經妥協。
教皇正在房間裡等着伽羅的到來,他枯瘦的臉上並沒有生氣的表情。
“剛纔……我一直在想,你的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伽羅大主教。”
伽羅沒有回答,只是看着教皇。
教皇沉默了很久,然後低聲說道。
“你欺騙了我……但我不清楚,你爲什麼要這樣做。這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
“是的,我利用了你。”
伽羅的目光清澈。
“我一開始,就準備欺騙你。教皇,對於東方要塞的情況,你應該比我還清楚,是不是?”
凝視了伽羅很久,教皇混濁的眼睛中,出現了一抹光芒。
“卡巴侯爵告訴了我關於東方要塞的一切,他希望,我能夠拯救東方八省的危局,當然,我這個傻瓜,上了他的賊船。”
伽羅絕對不會向別人說這是他的計謀,被別人當成傻瓜,總比自己是傻瓜好。
伽羅毫不猶豫的把所有事情都推到卡巴侯爵的身上,反正卡巴侯爵不會介意背這個黑鍋。
“在上位者的眼中,正義、公平、犧牲以及大義,都比不上利益交換。教皇,你比任何人都明白亞述帝國東方八省面臨的處境。
“你這次來東方八省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將教會囤積在東方八省的財富,進行轉移─這件事情必須你親自出面,不然沒人能完成這件事情。
“我經歷過戰爭,我知道戰爭這隻怪獸的可怕,南方公國的戰鬥,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恥辱,我至少殺了幾十萬平民!任何稱讚都無法掩蓋我造成的損失,我們的士兵在那裡,變成了野獸。
“從那以後,我常常在睡夢中驚醒,希望上天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現在,東方八省危在旦夕,上千萬人的生命倒懸一線,所以,我覺得,我應該做一些什麼。
“我從來不認爲,戰爭能夠解決一切,尤其是這種毫無意義的戰爭。人類的強大,不應該建立在對別的種族的戰爭上,而
是體現在自身的進化上。“
伽羅用力的咳了兩聲,一副奄奄一息的樣子。
“我快要死了,我想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做一些事情。”
這是伽羅給教皇的臺階,但是,不知道爲什麼,現在教皇根本不相信伽羅的病情,雖然他也檢查過伽羅的身體,也無法醫治他的病情。
生活如此多彩多姿的人,又怎麼會突然死去?
教皇相信自己的理智,尤其這一次東都發生的一切,教皇懷疑幕後策劃者是伽羅,而不是卡巴侯爵。
但是,現在,教皇無法動伽羅。
亞述帝國的王室,毫無疑問的站在伽羅這邊,不要說和平,就算伽羅只能讓獸人的進攻拖延半年,那麼亞述帝國的戰略就有了極大的緩衝期。
怪不得亞述帝國竭盡全力推舉這個人成爲新的紅衣主教,怪不得東方八省的幾個古老的貴族世家,施展影響力讓這個人上位。
看着面前的伽羅,教皇突然笑了。
老人總希望年輕人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做,但是那些桀驁不馴的小獅子,往往會有自己的想法。
當年自己的師父,教會中溫和的改良派,不也是非常激烈的反對自己的行動嗎?
老鷹應該無拘無束的飛翔在天空,只有家禽才受到約束。
總督府會議室,各式各樣的人將這間會議室擠得人山人海。
這些人,是整個東方八省權力頂層的代表,貴族、官員、商人、軍官,其中,當然還有蕾米娜和卡巴侯爵,大家都用一種非常奇怪的眼神看着伽羅。
他竟然要和獸人和談,同時還要親自前往?
這個傢伙真是讓人猜不透呀……
“伽羅閣下,你真的決定到獸人那裡去?”
一位貴族代表這樣問着,他覺得伽羅完全是一個受虐狂,這種珍稀動物應該好好保護。
“爲什麼不可以?我覺得很奇怪,爲什麼你們一直要和獸人拼一個你死我活?”
伽羅站在那裡,淡淡道:“無謂的戰爭,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既然無法消滅獸人,爲什麼不想辦法和他們和睦相處?”
整個大廳的人都笑了,他們嘲笑伽羅的異想天開,以及不知所云。
“知道東方八省爲什麼這麼富饒嗎?除了氣候等原因之外,走私也讓大家發了財。不過,走私就是走私,就算能得到高額利潤,但是風險和投入卻也極爲巨大。
“這一次,我們搞掉了最大的走私頭子,皮亞羅總督和布封大主教,許多人都在躍躍欲試,但是大家有沒有想過,如果獸人部落對我們完全開放,將會有多大的商機?
“走私能夠得到百分之五十的利潤,如果是正常通商,可以讓利潤上漲二十倍。同時,原本的生意擴大了二十倍以後,相應的產業會帶來多大的利潤?”
伽羅看着其它人若有所思的樣子,繼續說道:“如果能和獸人和平相處,我們甚至有可能打通中斷了數百年的絲綢古路,而不像現在,只有南方公國可以通過海上運輸壟斷其中的暴利。”
伽羅的聲音有些虛幻,但是場中的人,都專心的聽伽羅的話。
“我們必須要拉攏獸人的第二個原因……”
伽羅在這裡停了下來,等到所有人的胃口都吊到了最高點的時候,他才繼續開口。
“在比利沙王國的時候,我常常在想,南方公國雖然敗給比利沙王國,但並不代表他們沒有反敗爲勝的機會,關鍵就是獸人。如果有一天,他們僱傭獸人的軍隊,怎麼辦?”
伽羅的話,如同寒風一樣,吹拂着場中所有人的心。
“南方公國和獸人隔海相望,有着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他們完全不用擔心獸人的威脅。如果我是南方公國的君主,我會用財富和糧草,換取獸人的──也就是說,用人類的武器來武裝最可怕的戰士,讓他們成爲我手中的矛!”
伽羅的眼中閃爍着瘋狂的火苗。
幾百年的征戰,已經把獸人淬鍊成了最可怕的戰士,他們強壯、堅韌、兇殘、嗜血,一旦得到了外來的幫助,那麼,獸人會是一股無可抵擋的力量。
南方公國可以將獸人的力量用於比利沙王國,也可以用在亞述帝國身上。
房間中陷入了沉默,大家都在消化伽羅說的話。
獸人並不比人類愚蠢多少,他們缺少的,是系統的文明與組織,還有資源。
對於伽羅來說,不管是人類、精靈,還是獸人,都是平等的,沒有什麼種族比另一個種族更高尚,瞧不起別族的人,其實是瞧不起自己。
“關於現在的情況,我想大家都瞭解,東方要塞被攻破的可能性極大。而且,就算這一次守住了,又怎麼樣?難道就這樣一直提心吊膽的活下去?希望大家考慮一下,願意和我一起出使的,請儘快報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