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潛手機僅存的一點電量終於被石景蒙的騷擾電話給消耗沒了, 他並沒有其他舉動,只是盯着暗下去的手機屏膜發呆。
那天從陸飛家離開之後,程潛沒有回到自己住的地方, 而是大半夜開着車在街上游蕩。第一次, 程潛居然有種無處可去的感覺。渾渾噩噩間想起很久沒有跟父母見面了, 快天亮的時候, 他纔不緊不慢地開往玉象街07號。
父母見了他很是高興, 翁雪玲高興之餘又心疼不已,看着兒子憔悴的一張臉,說:“怎麼瘦了這麼多?”
生怕程潛在外面吃不好似的, 自打程潛回家,翁雪玲就一刻也沒停下來過, 進進出出要爲他張羅一桌好飯菜。程潛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這種親情的溫暖, 欣然聽着她的嘮叨。
思緒一下子就拉遠了, 程潛捏了捏發脹的眉心。正閉目養神,突然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緊接着聽到牙妹在他耳邊一驚一乍地說:“程潛, 你怎麼可以這樣!”
程潛倏地睜開雙眼。
牙妹被他尖銳的眼神嚇了一跳,意識到自己沒大沒小,她馬上換了副神情,同時放低了聲音,“濛濛姐一直在打我電話, 你說我到底要不要接?”
程潛眼中有了一絲絲波瀾, 卻強裝無事, 淡淡地說:“不接。”
“爲什麼啊?”這是今天牙妹說過最多的一句話了。
“沒有爲什麼。我說了跟你無關, 別問這麼多。”程潛依舊用這句話搪塞她。
自從程潛踏進這個家門開始, 他的電話就一直沒有斷過。牙妹不小心瞄了一眼,發現是石景蒙來電, 那時她就覺得有些奇怪了,想問個明白,卻被程潛拉到一邊警告說:“不要告訴她我現在在哪,也別多管閒事,否則我揍你。”
以前不管牙妹再怎麼胡鬧,程潛也只是偶爾口頭教訓幾句,這麼嚴肅的警告卻還是頭一回。牙妹實在好奇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嚴重的事情,致使程潛居然拒接石景蒙的電話,而且還不準透漏他的行蹤?
牙妹不怕死地說:“你們是不是又吵架了?”
程潛覺得她有些吵,這次乾脆直接無視她,站起來就往臥室方向走。
牙妹緊緊跟上,不死心地又說:“我問你話呢你怎麼這麼沒禮貌啊。”
程潛全當她說的是耳邊風,自顧自走進房間。轉身要關門卻被牙妹阻止,他微微皺眉:“牙妹你很清閒嗎?今天不用上班?”
牙妹奮力抵着門不讓他關上,咬牙說道:“你管我上不上班,你跟濛濛姐這事今天我管定了。”
程潛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我跟她之間的事你要怎麼管?她不是我女朋友,也不是你表嫂,你有什麼資格管?”
一句話就把牙妹噎住了。
程潛趁機將門關上。
牙妹一聽到門反鎖的聲音才收回神,她猛地砸門,“程潛你給我出來!你怎麼這樣啊,逃避算個什麼事。你還有沒有擔當了?”
門裡的程潛無動於衷。
牙妹砸得手都紅了,她只好放棄這個笨方法,想了想,狠心說道:“你要再不出來我就去告訴姨媽說你欺負濛濛姐。”
這話果然湊效,程潛猛地從裡面拉開門,狠狠瞪了牙妹一眼,“你敢!”
“欺負人你還有理不成?你看我敢不敢!”
牙妹難得在他面前硬氣一回,程潛也就口頭上敢欺負她,哪能對她怎麼樣。面對糾纏不休的牙妹,他實在沒有了應對之法,無可奈何地嘆了聲氣,“我並沒有欺負她。”
“我不信!”牙妹大聲說:“你沒欺負她爲什麼她在電話裡一個勁地哭?”
“你說什麼?”程潛怔了怔。
其實牙妹說謊了。程潛勒令她不要接石景蒙的電話,可是牙妹哪裡忍得住。接通了一次,石景蒙開門見山就問程潛的下落,牙妹又不敢告訴她,只好騙對方自己正在上班,並不知道程潛現在在哪裡。
騙一次還行,可是石景蒙一次次不死心地打她電話,牙妹哪還扛得住。今天這閒事她還真就管定了,她不分青紅皁白地就說:“你還好意思問我,你到底對濛濛姐做了什麼?她在電話裡哭得都快斷氣了,一直喊你的名字讓你回去。”
程潛聽了之後欲言又止。
牙妹根本不給他反駁的機會,連珠炮似的又說:“或者是濛濛姐做錯了什麼你非要這麼對她?她給你打了這麼通電話你都不接,她現在肯定急死了。你怎麼忍心讓她這麼着急?你口口聲聲說喜歡她,現在卻躲着她,疏遠她,害她擔心,讓她着急,難道這就是你喜歡她的方式?我看你根本就不是真心喜歡她,既然這樣那你就一直躲着吧!”
最後怕力道不夠,牙妹重重地又說:“你再也不是我當初認識的那個有擔當的哥哥了!”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累得不行,牙妹不敢去看程潛此刻的表情,只好假裝很生氣地甩手走了。
她這麼幹脆地一走倒是讓程潛懵了,腦海裡反反覆覆想着牙妹說的這些話,最後只剩下苦笑。
他不喜歡她?這大概是程潛長這麼大聽過的最滑稽的笑話了。
那天石景蒙那樣的狼狽地出現在他面前,她明明已經受傷,卻在他面前強裝無事。
從她嘴裡打探不到任何信息,虧得蔣晟提醒。石景蒙一走,程潛立馬撥通了剛剛默唸於心的蔣晟的號碼,問了個大概也得不出結果,他只好連夜去了保安室查監控。沒曾想居然在監控錄像裡看到陸飛勒住石景蒙並將她強行拖走的那一幕。只那一幕,程潛就氣憤到恨不得將陸飛從視頻裡拖出來暴打一頓。
要查陸飛家庭住址一點都不困難,程潛直接打電話給陸飛老闆。目標確定之後,他一刻也沒停留,直接開車上門。
長這麼大,程潛第一次做這麼沒腦子,這麼衝動的事。他找上門時剛好碰到醉得一塌糊塗的陸飛在對他妻子施暴,更可惡的是陸飛當時嘴裡一直喊着石景蒙的名字。程潛忍無可忍,直接撲上去就是一頓暴打。
氣血上頭完全失去了理智,等陸飛開始求饒並承認沒有傷害到石景蒙時程潛才肯收手。不過爲時已晚,陸飛撞到玻璃茶几,肋骨硬生生折斷。
程潛記不得當時是怎麼離開陸飛家的,他滿頭大汗,緊握雙拳在街頭遊走,像個吃錯藥的瘋子。
將陸飛打殘之後他一點也不痛快,心慢慢冷靜下來的時候反而感到悲哀。
石景蒙受了這麼大的侮辱,可她第一時間想要聯繫的人卻不是他。在她危難的時刻他沒能好好保護,而在他想要了解情況的時候她卻絕口隱瞞。原來自始至終,她的心裡都沒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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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上的創傷遠遠比□□上的更加疼痛,程潛就這樣揹着一身的傷,逃離了陸家,最終選擇父母這裡作爲他療傷的場所。
一切都想明白了,可心裡仍是放不下。每當想起那個人,想起她心裡根本沒有他,程潛的心還是會隱隱作痛。既然如此,又何須面對?
牙妹在客廳外偷偷往那邊觀望,卻見程潛像個木頭一樣杵着,低着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就在牙妹考慮要不要再過去放幾句狠話點醒他的時候,程潛突然擡頭。
牙妹做賊心虛地忙假裝去看其他。
等了半天,也沒聽到身後有動靜,牙妹偷偷摸摸回頭一看,卻被嚇了一跳。
程潛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無聲無息走到了她身邊,伸出手說:“充電器借我用一下。”
牙妹平復了下心跳,內心一喜,“你要給濛濛姐打電話了嗎?充電還要一會呢,要不你先用我的打給她吧?”
程潛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緒變化,抽走牙妹手裡的充電器,卻沒有接納她的提議。他轉身去找插孔,充上電之後坐在沙發上,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又是在期待什麼。
牙妹不敢說話,無聊地擺弄自己的手機,時不時偷偷觀察程潛。
程潛的手指已經迫不及待按在了開機鍵上,等了幾分鐘,屏幕終於再次亮起。
開機啓動的響鈴顯得有些突兀,牙妹緊張兮兮看着這一切,不合時宜地說了一句話:“其實你心裡也是蠻着急的嘛。”
程潛擡頭輕飄飄看了她一眼,但這一下就讓牙妹緊緊閉上了嘴。
就在這時程潛手裡的電話響了起來,程潛眼睛忽然一亮。牙妹眼尖看到是石景蒙來電,她興奮地蹦了起來,“濛濛姐找你!快接!”
程潛手指幾乎碰到接聽鍵了,被牙妹這麼一吼,他手下一頓。最後手指挪了個位置,將電話掛斷了。
牙妹見狀,頓時無力癱坐回了沙發上。
程潛看着那通未接來電發呆。石景蒙沒再打過來,他心裡也說不出什麼滋味。有些後悔,也有些不甘。
可就在程潛打算扔下電話拔掉充電器的時候,他手機又短促的響了一聲,這次是一條短信息。
“是不是濛濛姐?”
牙妹剛小心翼翼問出這句話,突然眼前一黑,“撲”的一下,整個屋子瞬間陷入黑暗。外面一陣沸騰,然後她發現周圍全是一片黑,原來是整個小區突然停電了。意識到這一點,牙妹頹然地發出哀嚎:“完蛋啦!”
最後戲劇性的事情發生了,牙妹哀傷不過三秒,忽的一下,屋裡又重新恢復了光明。她定睛一看,此時對面沙發上只留下被人粗暴拔下來的充電器,卻沒有了程潛的身影。
程潛摸黑出的門,好在他沒有退縮,剛出來就恢復了一片通明。他沒有哪一刻像今天這般焦急,根本沒有耐心等電梯,他捏着手機直接跑向樓梯。氣喘吁吁上了車,關門,啓動,上路。馬力盡可能開到最大,他在夜風吹拂下稍微冷靜了些。
腦海裡想的是剛剛看到的那條消息的內容,上面清晰地寫着:“你再不出現,我會恨你一輩子。”
程潛當然不希望石景蒙恨他。
不管是不喜歡還是恨,程潛統統都不能接受。
沒衝上電的手機很快就關機了,但是沒關係,他很快就會趕到她身邊。程潛最後猛踩油門,用了不到半小時,他回來了。
程潛第一次體會到,原來回自己家心情也會這麼忐忑。他在電梯裡聽着自己劇烈的心跳聲,感覺幾秒鐘時間原來也可以這樣的漫長。
徑直上五樓,走到那個熟悉的房間門口。程潛做了一個深長的呼吸,像是放慢動作一樣擡手去按門鈴。
一聲,兩聲,三聲。
程潛聽到了急促的腳步聲,他的心跳又再次加快。聲音越來越近了,“咔”的一聲,門從裡面打開。
他想過千千萬萬種他們見面的方式,想了許多他們之間的開場白,最後卻在看到前來開門的人時心一涼。所有的期待成了泡影,程潛臉色一沉,對那人說:“怎麼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