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的疼,讓隋緣眉頭蹙起,嬌媚如花的臉上,全是不可置信,冷眼看着面前,那假意慌慌張張,實則得意非凡的女子,她的親妹妹。
一起進入殺手組織,爲了她的安危,她幾次遊走在生死邊緣,爲她擋刀擋子彈,卻不想……
“爲什麼?”隋緣冷着臉問。
她們是親姐妹啊!
“姐姐,你居然問我爲什麼?”女子見隋緣已經氣若游絲,離死不遠,臉上的驚慌瞬間斂去,換成猙獰的嫉妒,“你居然問我爲什麼,你會醫術,擅廚藝,功夫好就罷了,爲什麼要長得比我美,爲什麼要搶我喜歡的男人,你知不知道,他是屬於我的,每一個夜晚,我都好恨,躺在他懷裡的人是你,卻不是我!”
隋緣看着面色猙獰的妹妹,替她可憐,也替自己悲哀。
那個男人,那麼自私,從來愛的人只有他自己,曾幾何時有過別人。
而她,和他,根本什麼事兒都沒有。
更別說,親密的牀上關係了。
閉上眼睛,連掙扎都懶得去。
想過會死,但是,沒有想過會死在親妹妹,她唯一的親人手中。
如果有來生,她不要再爲任何人而活,再不輕易與人爲善!
恍惚中,有誰抱住自己哭,那麼傷心,那麼悲鳴。
像是被丟棄的小孩,尚懂,卻不是很懂!
“娘,娘,你不要丟下悔兒,不要丟下悔兒,求求你,求求你,嗚嗚,娘,求你不要丟下悔兒,不要丟下悔兒……”
是誰在她耳邊哭,真是吵得人頭疼。
想也未想,隋緣手一揚,把那煩雜的根源甩了出去,只聽得砰一聲,緊接着,痛苦的哀嚎聲後,是壓抑痛苦的呻吟。
那真真切切的感覺,讓隋緣一愣,身爲殺手的警覺讓她咻地坐起身,人還未坐直,頭部就傳來刺痛,隨即嗡嗡作響,又重重的倒下。
腦海裡,許多不屬於她的記憶。
比如,古色古香的院子,傢俱,衣裳,打扮,再比如,一個女子在一個寺院被人強上,被家人發現,被圈禁,懷孕,十月懷胎生下一個女兒,因爲是一個女兒,賠錢貨,她把女兒丟在了裝了水的木桶,準備淹死她,丫鬟不捨救了孩子,她,孩子連同丫鬟一起被趕出家門,丫鬟的不離不棄,她的不要臉不要皮作死,丫鬟最後捲了全部財產離她而去,而她那個女兒,成了她的出氣包,肆意辱罵,鞭打,折磨,拋棄。在街上行乞,女兒討了食物全部歸她,她心情好,給女兒吃一點,心情不好,一點都不給女兒吃。
這個女人就像一個精神病,看誰都覺得別人欠了她,折磨不了別人,她就折磨她的女兒。
直到她癱瘓,女兒依舊對她不離不棄,她卻變本加厲的折磨女兒。一口一句賠錢貨,都是你害了我,不管多麼粗俗的話,她都能夠拿來罵她的女兒,要不就扯她的頭髮,掐她的臉,揪她的耳朵,罰她跪!
怎麼解氣怎麼來!
這些記憶太陌生,卻似乎刻在了骨髓,靈魂裡。
接受不了這種殘忍,“啊……”隋緣低叫一聲,大口大口喘息。
不管她信與不信,她清楚明白,在二十一世紀,她已經死了,可,在這個不知朝代的地方,她穿越重生了。
卻重生在這麼一個變態又無情的身體內。
想想都覺得作嘔!
就在隋緣接受不了的時候,有什麼慢慢的靠近她,小小的手輕輕的放在她的鼻子下,感覺還有微微熱氣,嗚嗚咽咽哭了起來。
“娘,你起來,你睜開眼睛看看悔兒,娘,你快醒來,你打悔兒出氣吧,悔兒皮厚,不疼的!”
隋緣被吵的實在頭疼,微微睜開眼睛,就看到一張蠟黃消瘦髒兮兮,眼窩深陷,雙眼灰濛,臉上全是淚水的臉,身上衣裳東破一個洞,西破一個洞。
不說這孩子討喜與否,就是那哭,卻是十足,聽得讓人心酸又意亂。
只是,眼皮實在太重,隋緣剛想闔上,休息片刻,那娃兒又悲傷欲絕哭了起來,“娘,你別閉眼睛,悔兒求你,悔兒求你!”
悔兒低喚。
她怕死了。
真的怕死了。
娘用力打她,掐她,擰她,疼疼就過去了,可若是娘閉上眼睛,就再也醒不過來,她就真的變成孤兒,掃把星了。
實在是被吵得頭疼欲裂,隋緣強力振作,“你別哭了,好嗎?”
聽得孃親的話,悔兒立即聽話的點頭,然後用髒兮兮黑烏烏的手用力捂嘴,不讓自己發出一丁點聲音。
生怕惹惱了孃親,又招來一頓打。
打其實也沒什麼,孃親說,打她是疼愛她,罵她是親近她,她最怕,孃親把她給丟了,或者賣給人販子。
終於清淨了。
重重呼出一口氣,隋緣才覺得,頭不那麼疼了,可那接踵而來的信息,卻讓她罵孃的心都有了。
這個身體前主人有精神病也就罷了,可她居然還半身不遂偏癱。
吃喝拉撒睡全靠她五歲的女兒。
而那五歲的娃兒更是天生神力,給她翻身換衣換褲,拉着木板帶着她四處乞討,但凡有點好吃的,好喝的,全緊着給了她,她還不知足。
不是打就是罵,真應了那句,是自己生的,愛怎麼着怎麼着。
誰也管不着!
隋緣忽然想到自己曾經,對妹妹不就是這麼予取予求,最後卻因爲一點點不好,然後妹妹就拿刀刺她了麼,人心啊,真的知足不了。
但,隋緣不得不接受現實,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看見跪在一邊的孩子。
只見她死死咬住嘴脣,忍住不讓自己哭出聲,那模樣,讓人瞧着,都心疼,或許因爲同病相憐,讓她情不自禁就泛出點憐惜。
喉嚨也乾澀,疼的厲害。
“水!”
悔兒一聽到孃親嘶啞柔柔的聲音,愣愣的,有些發呆,卻只是片刻間,便歡喜的應了一聲,拿了破碗就跑了出去。
隋緣苦笑,打量起自己的安身之地。
陰暗潮溼的破廟,擡頭見青天,低頭見綠草,那些菩薩早已經被雨水腐蝕,破爛不堪,周圍臭氣熏天,聞着就噁心致死,可偏偏她半死不活。
費力九牛二虎之力才爬到破廟外,看着破廟外,那掛在樹梢上,破破爛爛暴曬的衣裳,隋緣嚥了咽口水。
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吸氣,吐氣。
“娘……”
一聲驚呼傳來,一隻小手緊緊抓住隋緣的手臂,把隋緣扶起,擔心的問,“娘,你是不是口渴了?”
悔兒着急的問,見隋緣不語,歪着頭想了想,“娘,你是不是尿急?”
隋緣只覺得,這孩子嘰嘰喳喳太吵,擡手準備按住自己的額頭,卻見悔兒嚇得身子一抖,小臉一苦,嘴巴一抿,眼睛閉起。
隋緣瞧着,腦海裡忽然閃過,這小丫頭曾經被打的場面。
或許是因爲不忍,手輕輕落在悔兒的臉上。
很清楚的感覺到,她那瞬間的顫抖。
微微嘆息,隨緣縮回手,去捏腿,想要看看這病情到底有多嚴重……
等了許久,不見巴掌落下,也沒有感覺到火辣辣的疼,悔兒才輕輕的睜開眼睛,有些不敢相信,這一次,娘沒有打她。
小心翼翼,忐忐忑忑的問了一聲,“娘,你要不要喝點水?”
隋緣聞言,扭頭看着悔兒,見這孩子被她看得一抖,輕輕點點頭。
悔兒端起破碗,輕輕的喂隋緣喝了。
坐在一邊,直勾勾的看着隋緣。
直覺,今天娘沒有打她,很奇怪,卻很喜歡。
“娘,你餓嗎?”
餓嗎?
隋緣摸摸自己的肚子。
扁扁的,應該是餓的吧。
而且,這身體的前主人,真是一個神經病,好好的身子,卻要裝着半身不遂偏癱,讓她閨女拉着她四處乞討,結果弄成了真的癱瘓。
真應了那句話,報應。
悔兒見隋緣不語,立即從一邊拉出一個板車,又把曬在樹丫上的破衣裳收起,隨隨便便裹成一團,又吃力的把隋緣挪到板車上,光着腳丫子拉着板車往牽走……
隋緣瞧着,心驀地有些疼。
彷彿被什麼壓住,喘不過氣來。
這個孩子,纔多大?
五歲吧!
卻練就一身大氣力,到底要經歷多少苦難,嚐盡世間冷暖與滄桑,才能變成這般,堅強不韌!
大街上,不繁華,卻乾淨。
來來往往的人雖不多,但也熙熙攘攘。
“大姨大娘,叔叔伯伯,求你可憐可憐悔兒,給悔兒個子,買個饅頭吧,悔兒娘病了,不吃東西不成,求求各位好心人了!”
在銅板落地清脆聲中,隋緣確定肯定她已經穿越了。
扭頭朝悔兒看去,卻見她虔誠的朝那些丟銅板的人磕頭,每一次都認真又充滿感激。
磕在青石板上,很重。
額頭上,紅了之後淤青。
有人甚至站在一邊打趣,“娃兒,你再用力些,只要磕出血,我這幾個銅板都給你!”
悔兒聞言,只是微微一愣,然後重重的磕下去。
隋緣一句“不要!”哽在喉嚨,生生的疼。
一下,就有血從額頭流出,沿着蠟黃的臉,蜿蜒而下……
那人怕也是看不下去,連忙丟下銅板,轉身走了,悔兒卻依舊磕頭,“謝謝大叔!”
一個大娘好心,拿着一個水瓢走來。
“喂,娃兒,這有些粥,你那破碗呢?”
“奶奶,在呢,我這就拿碗!”悔兒說着,立即從板車一邊,拿了破碗,遞到大娘面前,大娘水瓢一翻,把裡面的粥倒在碗裡,轉身離開。
“謝謝奶奶,奶奶,你好人有好報!”
待人走遠,悔兒才歡喜的對隋緣說道,“娘,你喝粥!”
隋緣看着那缺了個口子的碗,再瞧碗內,清湯寡水,幾粒米。
這就是一碗粥?
心中不免有些悽笑,這分明就是洗鍋水。
見隋緣臉色有些難看,悔兒連忙哄道,“娘,你先將就着,一會,悔兒給你買個肉包子,好不好?”
說着,把碗遞到隋緣手中,把那十幾個銅板數了一遍又一遍,留下三個,剩下的幾個,遞給隋緣。
隋緣搖搖頭,“你收着吧,我……”
她和她,終歸不會長久相處下去的。
悔兒一聽,卻有些想哭。
記得有一次,就是因爲她討了銅錢,忘記交給娘,娘對她一頓狠打,然後攆她走。
難道,娘又打算不要她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