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婉真守在靈前,見丫鬟們將阿孃收拾的極爲乾淨。秀麗的臉見不到一絲痛苦,閉着眼睛好似熟睡,腦中不由自主的泛起阿孃對自己百般疼愛的記憶。
阿孃就是集江南靈秀於一身的溫柔女子,從未見她大聲呵斥。用溫柔的手拉着自己蹣跚學步,衣不解帶地照顧生病的自己,在阿爹遠行時柔聲叮囑。可未曾想,這一次就是訣別!
悲傷的情緒在心中翻騰,這樣疼愛孩子的孃親,可惜徐婉真無福享受。索性不再壓抑,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場。
將痛失親孃的悲痛,穿越到這個陌生朝代的無所適從,對未來的彷徨,統統都宣泄出來。
回到映雲閣已是天色漸黑,徐婉真感覺疲累不堪。
畢竟這具身體才十三歲,又是養在深閨的大小姐,缺乏鍛鍊。好在徐家的後院夠大,阿孃身體不好,徐婉真便經常帶着弟弟在花園內遊玩,冬日賞雪夏日戲水。小孩子精力充沛,和徐文宇一起玩的多了,也等於鍛鍊了身體,否則多走幾步路都會喘。
見桑梓帶着小丫鬟已經把院子裡裡外外的裝飾都換成縞素,丫鬟婆子的衣服全都換成粗布麻衣,徐婉真暗暗點頭。
桑梓是剛去世的徐大夫人專門給她挑的人,七歲時家鄉遭了水災,賣身進府,跟徐婉真一起長大,是她最信任的貼身大丫鬟。
桑梓辦事極有章法,體型嬌小清秀,成天笑眯眯的,臉頰處有一對可愛的酒窩,府裡上上下下都挺喜歡她。
徐文宇已經醒了,無神的坐着,奶孃正哄着他吃點心。見徐婉真進來,他眼睛一亮,急忙撲過來:“阿姐,你去哪裡啦?我要去找你她們都不讓。”小嘴委屈的撅着。
徐婉真攬過徐文宇,看着他小鹿一般溼漉漉的眼睛,心想這孩子是被阿孃去世嚇壞了,親了親他粉嫩的臉頰,柔聲道:“宇兒,阿姐就在這裡。我以後會一直陪着你,哪兒也不去。”
“當真?不騙我?”
“嗯,阿姐絕對不會騙宇兒。”說着把手指伸給徐文宇,“我們來拉鉤。”
得到了徐婉真的保證,徐文宇明顯安心了很多,吃完點心跟隨奶孃去睡覺。
徐婉真吩咐桑梓給她和徐文宇準備麻衣麻鞋。從明天起,姐弟二人將身着齊衰重孝,居家服喪。百日後做完法事方可換成輕孝服,直到三年後除服,纔算守孝結束。
這時,另一個大丫鬟葛麻氣憤的走進來,屈膝行禮後道:“小姐,我從前院回來,聽到三夫人那裡的婆子在胡說八道。”
葛麻是徐婉真九歲時進府的家生子,比桑梓小一歲。性格火爆藏不住話,因爲父母親屬都是徐家的僕婦,消息是最靈通的。
徐家的家風嚴謹,作風並不豪奢,作爲徐家大小姐,按例配有兩個大丫鬟、兩個小丫鬟,院內粗使婆子兩名。
三夫人既然要鬧分家,想必不會有好話,徐婉真略想了想,道:“是說我們大房會連累他們?”
葛麻吃了一驚,小姐今天看起來不太一樣,沒有着急的追問,反而能猜到三房那邊的不滿。忙回答道:“是的小姐,還有一些話極爲難聽。”
“那些話就不必理會了。”徐婉真淡淡道:“以後再聽到都不要理會,只管告訴我就好。葛麻,你讓院子裡的人到門前來,我有話要說。”
不一會兒,桑梓、葛麻帶着兩個小丫鬟、兩個粗使婆子在門前站好,徐婉真沉聲道:“你們既然在我這裡,以前的事我不管。從今天開始,我院裡的任何事任何話,不得傳出。外面聽到什麼,回來告訴葛麻,不得多嘴議論。”
徐婉真面色肅然,拿出前世養尊處優居高位的威儀,小小的身子散發出不得違抗的風範。丫鬟婆子們從未見徐婉真這麼嚴肅的訓話,皆以爲她經過變故成熟所致,均肅手聽令。
“我要是聽到什麼閒話,查明後即刻攆出去。都散了吧。”
戌時,桑梓爲徐婉真拆掉雙平髻,葛麻伺候她洗漱完畢。徐婉真道:“今晚你們都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天夠的累。我這裡不需要上夜。”
葛麻遲疑道:“小姐?夜裡無人差遣,這如何使得?”
徐婉真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以後我的話只說一遍。”
桑梓見狀,輕輕的扯了下葛麻的衣袖,兩人悄聲退下。
回到住處,葛麻問:“你不覺得小姐今天有些奇怪嗎?”
桑梓心想,確實如此。以前的小姐天真浪漫,全家人都把她疼到了骨子裡,幾乎什麼事情都替她安排好,也不捨得她吃苦。
徐家經營布料繡莊,除了刺繡是必須要學好的,其他都沒勉強,因此小姐的性情異常單純。
年初夫人還打算給小姐請一個教養嬤嬤,教導儀態、人情世故,就是怕將來嫁到夫家吃虧。沒想到世事難料,經過此劫,小姐變得成熟穩重了。可作爲丫鬟,不能這樣說。
“小姐如今正是傷心的時候,你可要管住嘴巴,不要亂說話。”桑梓嚴肅的告訴葛麻:“剛纔小姐的話你要記清楚了,不要以爲我們兩人會有例外。”
葛麻調皮的吐了吐舌頭,“桑梓姐,你可要經常提醒我纔好。”
桑梓見狀緩和了神色,道:“其實這樣也好,眼下正是亂的時候。夫人走了我也難受,小姐能這樣,我們纔有依靠。”
卻說徐婉真獨自坐在桌旁,手捧一杯熱茶,細細思量。這是她在現代就養成的習慣,遇到事情需要仔細考慮時,手中得有一杯熱茶,才能讓心安定下來,仔細思考。
從中午醒來不過大半天,母親新喪、被孫家退婚、三房鬧分家、祖母考較,這些事堆到一起,饒是二十五歲的靈魂,也感到應接不暇。何況在現代,徐婉真也沒有自己真正做主過一件事。可眼下這情形,自己必須拿出主意來。
幾番思量,茶水涼了幾杯,徐婉真才熄了燭火,上牀安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