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燭紗幔,青銅碧玉,琳琅滿目的珠寶裝飾着這座爲她而建的寢宮。燈影熄滅,風起晨光,又是一夜的對視,她的表情,仍舊沒有一絲變化——冷漠冰霜。即使得到了美人,卻再難看到她的一顰一笑,恍然間,紂王不禁自嘲的一笑,她,何時對自己笑過,也許自己也早該忘了這樣的笑了。
“妲己!”紂王最後的凝情,全都化作照耀在美人青絲的一縷陽光上的溫柔。細膩柔滑,他終於說出了這個蘊育了千年都不曾開口的名字。
“我該喊你什麼?琅玕還是紂王?”晨風吹起自己已合了兩天的眼簾,碧色如玉的眼瞳望着青瞳鏡中,自己慘白無血色的臉,因爲她的神氣還沒恢復,而鏡的另一人,紅黑色的龍袍,金冠環碧,氣宇非凡的容貌,剛毅多情的眼神,爲何再聽到自己問話的那刻,也一下子慘白了臉呢。
“我喜歡你再叫我前世的名字……”紂王伸出手想把這個此刻勾起他前世妖王回憶的女子摟進懷裡。再也不鬆開……然而下一刻,他的手便停在了半空中,因爲那個女子給了他,讓自己夢想泯滅的答覆:“紂王……”
“呵呵……”紂王的櫻色的薄脣輕動,妖魅的臉上笑容苦澀。他,原來在她的心中,早已成了另一人……一個陌生的人,一個人世間流傳着性情殘暴的紂王……
碧瞳移開鏡面,額角微擡,白玉清華的臉上,嘆氣成霜,模糊了青銅鏡冰冷的鏡面,也模糊了那人的笑:“你可知,囚禁我,會受到天譴!”
紂王伸手,托起她的一縷青絲,指尖溫柔的撫摸,愕然見,青絲中藏有的幾縷白光,柔情似水的眼角竟然有了一絲痠痛,俯身,親吻,白光瞬間轉化青絲,脣瓣是夢中蓮花般的清香,紂王幽幽開口:“一切都值得的……”
紅衣起身,紂王手中的青絲被迫抽離,散落在地……是情,還是愛?與那刻分離時一樣,無法挽回……
“他來了……”碧眼望着窗外跪拜的一人。
“不是正好嗎?也許他會給我一個留下你的理由……”紂王轉身,打開寢宮的門。
“臣,比干,參見大王,參見神女……”門外的大臣,手持丞相玉璞,對着屋內的人叩首。
“比干,寡人讓你辦的事怎麼樣了?”紂王佇立於門前,問着丞相比干。
“臣,臣已經查到了……”比干似乎有些猶豫,並沒有直言。
“哦。說吧……”紂王的嘴角勾起了微笑,從比干的神態上,他已經知道答案了。於是在比干猶豫着稟告的同時,將眼神轉向了寢宮內的神情凝重的美人,怎麼,她害怕了嗎?那個答案,她也知道的啊。
比干雖然清楚他要冒犯的人此刻就在寢宮內,但是爲了商朝……衷心不改的他,還是直言:“蚩尤子女的身世還有奧秘。其中一人爲尋者,另一人爲守者。但他們相生相剋,雖然克的一方面,神策中並未記載。而臣從此女的卦象得知,此女可能擔負“尋”這一職責。因此只要有此女的幫助,助我商朝尋得龍脈,我大商定能千秋萬世,而王你也能永生不死。”
“呵呵。千秋萬世?永生不死?你說天下有幾人,哦不,應該是包括像你們神界一樣,這世上有幾人可以抗拒。呵呵……這個理由很好啊……”紂王大笑,笑聲環徹寢宮的每一個角落,唯獨,那飄搖欲墜的一襲紅衣,不想去聽聞……
“大王,大王……可否將神女請到神殿去,以便……”比干本是帶着這個神聖的理由,將神女帶離這後宮,可惜話語還未完,已經被紂王狐疑的眼神打斷。
“神殿?這裡不是很好嗎?”紂王手指的炎黃玉輕叩在紅色的門柱上。
“可是她是神啊!”比干語意已經很明瞭,他心中最恐懼的事情難道已經發生了?
“神?妲己,你不是一直都是我的妲己嗎?”紂王恣意的看着坐在地上憤怒的望着自己的神女,櫻色脣瓣抿動,皓齒間吐露了不可抗拒的聖旨:“這一世,你將是我的皇后!”
彷如一陣驚雷,比干迅猛擡頭,抱着玉璞,神情懇切的阻止紂王魯莽的行爲:“大王,您這是對神的不敬啊……”
“比干,你說什麼?不敬?”紅黑色的龍袍被風吹起,夾雜着紂王的反問,風聲打擊而過的是綢緞的爭鳴,越來越近,比干的心中如何不是戰鼓齊鳴呢?可是一切都在王者的威嚴下,塵埃落定,比干立刻低下頭,不敢凝視紂王帶給自己的嘲諷。
“我們的千軍萬馬圍困他們的時候你怎麼不說,是對他們的不敬,當你看破他們的身份時,你好像也沒覺得不敬,不是嗎?你這個時候說不敬,你是想把這“十惡不赦”的罪名推給寡人嗎?”紂王一把擡起比干低撲的頭,責問的語氣與充滿玩意的眼神相悖,而已讓聽者膽戰心寒。
“臣……臣不敢,爲了商朝的萬世基業,即使有什麼天譴,臣願爲大王承擔,爲商朝承擔。只是立她爲後,恐怕難以……”比干心中早有預想,知道這樣的神女,是無不讓每個男人動心的,何況是紂王,只是若真的娶她,那怎麼向國民交代,難道要說出商朝幾代的都在爲千秋萬世尋找神女這個秘密嗎,這那只是對神不敬,而是讓百姓對商朝野心的惶恐,對王世的不滿啊?
“這個,我自有辦法。”紂王鬆開了手,神秘的笑容再次浮現,迴轉身望了一眼寢宮,便疾步離開。
“陛下,陛下……”比干從未見紂王像今日這般高興,可是他也未見過紂王爲哪個女子這樣的執着過,只是他愛的那個女子是神,是受天譴的神啊!比干將自己的擔憂,全都渡向了寢宮之內的人,她應該也在害怕吧。
“比干”,蒼白的臉色,驚恐不定的碧眼,因憤怒而顫抖的雙手,此時的她比任何一生命還要脆弱,“你會阻止他對嗎?不,是一定要。”
“我……”比干搖晃着腦袋,再難開口,他有心無力啊……
“呵呵”,安靜的寢宮內傳來女子悲憫的笑聲,“比干,是你欠我們神族的……”
“欠?”比干疑惑道,突然心臟彷彿被什麼東西勾起,撕心裂肺的疼痛。
“有一顆心還真好……”神女的玉指微微發亮,聲音低迷。
“我可否請教……神女一事……”比干按住疼痛欲裂的胸口,急於爲自己尋找一絲求生的機遇。
“哦?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彎曲的玉指,慢慢的伸直……
“那少年和老翁是你殺的嗎?”比干不忘,那日在沙漠中與神女一起出現的另兩個人,必定與此她有着不同一般的關係。
“是”,碧瞳中蒙上了一層水霧,然而語氣依舊鎮定:“這就是我失去了神力的原因,所以我已不具備“尋”的天職了,你們抓我已無用了。與其這麼困着我,還不如殺了我。”
比干聽到了神女的答覆,原本暗淡的嘴角竟然浮出了笑意:“恕比干狂妄,比干不能相信神女你的答覆。他們的屍體,雖然不翼而飛,但是比干還是會……找到真相的。所以,爲了商朝,即使冒大不敬,比干也絕對……絕對……”
“好,比干。你要記住你今日的話。即使有天譴,也不要忘了你的心是女媧的恩賜,可否先將它挖出來呢!”玉指上的白光消失,牽引心臟的法術也消失了,消耗過多的法力,紅衣已癱倒在佈滿白色絨羽的地面,顯現出絕美的哀傷。
“比干,不後悔,”比干叩首起身,捂着不再作痛的心臟,莫言道:“但是比干也絕對不會放棄一絲讓大王封你爲後的機會。”
“妲己……”碧玉色的眼瞳中泛起淚光,流過蒼白的臉頰,落進了乾澀已久的嘴角,滋潤了的是紅脣,還是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