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樓一回族中就開始煉器,以至於現任族長王榮江想找玉樓聊一聊都沒機會。
見王玉樓終於從傻驢原上下來了,王榮江當即傳信約見。
“榮江叔,這些年你辛苦了,我在前線實在沒時間回來,很多事情你承擔了很大的壓力,算是爲我扛了責難,其中的辛苦,玉樓都知道。”
王榮江難不難,當然難,但王玉樓不是來幫他解決問題的。
當初他拿了家族的兩份半築基資糧才築基,說到底,那份恩情他就是還一輩子也正常。
“玉樓.”
王榮江被堵得不知道怎麼開口。
過去近百年間,藉着莽象祖師證金丹恩情大增發的時機,王氏在王顯茂的帶領下,發展到了有史以來的最巔峰狀態。
但作爲塑造巔峰時代的族長,王顯茂選擇了急流勇退,爲王玉樓在西海的事業當了臂助,以求能幫王玉樓在未來走的更遠,從而帶領王氏再上一個臺階。
可接了族長位置的王榮江就難做了,他上面有王顯茂、王景怡、王玉樓三個人,每一個人都能指揮他。
景怡老祖長期在宗門內發展,對王氏族內的利益分配沒什麼訴求,王顯茂更是多年做族長的,很清楚王榮江的難,所以也未曾爲難王榮江。
唯一有問題的是王玉樓,從推動王氏分家開始,他就開始干涉族中的人事。
等到在前線就職後,王玉樓爲了‘持身以正’,不僅不能幫王氏,反而還要壓着王氏做表率。
注意,即便從紅燈照到仙盟都是大修士建立的收割組織,但其本身的性質和其內部的運行邏輯不是一回事。
大修士畜生,組織的意義在於幫大修士更高效的‘吃人’,但組織內也是有內部約定俗成的正義性法則的。
比如,王玉樓這名紅燈照的中高層,他需要在很多事情上起到表率作用,從而服衆,從而不被對手拿到更多攻擊的點。
所以,即便他事實上能幫族中的人安排一些好位置,但也不能全幫。
可這個不全幫,放在那些具體的人身上,就是大問題了。
情理兼得,何其難也,以前王顯茂做族長時,也是全力維持,纔沒出大亂子。
王榮江做不到。
不全幫,帶來的是人心的不平衡,王榮江就像一個工具人,幫王玉樓實現需求,替王玉樓承擔罵名。
“榮江叔,我知道你有多不容易,不過這些麻煩事也該是個頭了。
我和景怡老祖,顯茂老祖已經有了定計,家族宗門化,建立西山宗!”
家族治理的難,說到底是親族血緣關係影響了利益分配的相對公正。
親族血緣關係是個特殊的東西,在一個家族弱小時,它可以起到紐帶效果,迅速幫家族發展起來。
但當家族發展起來後,因爲血緣關係的影響,反而難以在內部做到相對的公正。
很多時候,真就是相忍爲族了,如果有足夠的決心,也能在分配任務和獎勵的過程中實現公正,但失去籌碼作用的親族血緣關係也會被事實的公正摧垮——總會有無限的個例,但長期發展,這又是種必然。
所以,當王氏擁有十七名築基後,建宗也就必須提上日程了。
“家族宗門化,建立西山宗?”
王榮江沒想到從玉樓處竟得來如此的交代,他有些失措的重複着王玉樓和王景怡、王顯茂的共同決定。
和大權在握的王顯茂不同,王榮江這個族長就類似於妙峰山山主九曲和紅燈照掌門鄒天行,屬於工具人。
這也是無奈的必然,王顯茂當初雖然大權在握但王氏本身還沒完全發展起來。
現在王氏內內外外,算上族中嫡脈築基、族中外姓築基、宗門內築基、西海築基、王玉樓道侶築基等,一共有十七名築基。
這麼大的家族,如果所有事都是族長一言而決,那纔是真正的笑話。
“對,下一輪反攻中,我們會從南線開始,南線南葉國到中線四明宗這段,爲主攻點,目的是把之前陷落的最後一小塊完全收回來。”
聽到玉樓的解釋,王榮江頓時眼睛一亮,道。
“蛙王出手後,四明宗已經差不多滅門了,他們留下的那些地,很多都在這最後還沒被收回的地盤上,你的意思是,我們王氏就在這塊地立宗?”
王氏這樣中不溜的家族,還沒奢侈到讓沙比成爲築基的地步,王榮江用了兩份半築基資糧,不意味着他是純沙比,所以,他當然明白王玉樓的意思。
“對,這塊沒被收回的戰線,大概長六百多裡,有的地方寬四百多裡,有的地方寬兩百里,面積比安北國大三倍有餘。
算上這塊地周邊,還沒有被紅燈照內的周邊附屬勢力佔據的地方,整體大概有八百里長,三百到五百里寬,比妙峰山的體量當然小得多,但也接近南葉國的大小了。”
王榮江本來還擔心,以紅燈照和天蛇宗目前的戰況,如果天長日久的打下去,那西山宗在前線之後立宗,會有着巨大的風險。
但王玉樓的最後那句話實在有意思——接近南葉國大小了。
衆所周知,南葉國是個紫府勢力,供養着南葉軻那個老東西。
想到這裡,王榮江開口試探着問道。
“玉樓,是二姨終於要開紫府成功了嗎?”
王景怡受了重傷後,開紫府的時間節點被無限延遲,前幾年王榮江到紅燈照拜訪時,景怡老祖還因傷勢傷到根基而在修養,開紫府遙遙無期。
“不,而且即便景怡老祖開紫府,也會留在紅燈照內,西山宗不是單獨爲她準備的。”
“那你.”
“我更不需要西山宗,未來,我的紫府之機要麼在宗門,要麼在仙盟,要麼在西海,如果這三個地方都沒有我的紫府之機,用家族的資源開紫府也沒什麼意思。
榮江叔,你不用試探,家族宗門化建立西山宗,但西山宗不止我們王氏,我還拉了三個其他築基家族來加入。
一個是紅燈照內的安氏,他們家的族長安和寧和我關係不錯,族中有四位築基,四人一同加入西山宗。
一個是楊柳蕩楊氏,擅養靈獸,他們家的族長楊啓也是我的老相識了,賽馬場現在開遍了紅燈照治下的十幾個坊市,他們家的八名築基中,會有五人加入西山宗。
最後一個是濁水潭劉氏,擅長制符,他們家和我一起搞符籙大師賽,把符籙大師賽辦到了紅燈照全境,也算多有合作,他們家也會派五人加入西山宗。
如此,不算我們王氏,西山宗就能有十四名築基,我還計劃廣開山門,再召十名築基加入。
我們王氏,除了我和映曦、明度、林櫻、玉安、榮升叔外,還有十一名築基。
十一人中,三人在西海,景怡老祖和榮年叔在紅燈照內,族內,只有六名築基。
這六人,派四人加入西山宗即可。”
對於西山宗,王玉樓是有自己的規劃的,老族長顯茂現在已經不管事了,景怡老祖長期不怎麼管家族,王氏怎麼辦,不還是要看王玉樓的?
二十八名築基打底,放在單一紫府真人勢力的層面,也不算少的,這個規格,盡顯王玉樓的野心。
“玉樓,其他的我理解,西海的三人你要怎麼安排?”
王榮江腦子暈暈的,他本來只是想找王玉樓抱怨抱怨自己的難,但顯然,王玉樓給他的驚喜有點大,大到了接近於驚嚇。
不過,他依然保持了很高的試探水平。
看似問西海的三名築基怎麼安排,其背後至少試探的兩個方向。
一個是王玉樓不會借西山宗開紫府,而是可能在紅燈照、仙盟、西海開紫府,問西海就是問王玉樓未來的規劃。
另一個是試探王玉樓未來對王氏和西山宗的態度,如果王玉樓的事業重心放在其他地方,那王榮江就要考慮調整自己對王玉樓的態度。
實在是王玉樓這個王氏天驕飛的太快太高,已經走到了紅燈照最核心的圈層中,王氏的其他人,拼了命追可能都追不上。
比如王榮江,他比王玉樓築基早十幾年,但他現在反而修爲比王玉樓差一大截,堪堪達到了中期小成而已。
就像王顯茂說的那樣,不是誰都能和王玉樓一樣恐懼未來的。
王玉樓對未來的恐懼,站在他有未來、有前途遠大的未來的基礎上,其他人單單修行已經很難了。
“西海的人就留在西海唄,我在西海有鬥法場,有酒中仙,還有王氏西海別院這個攤子,都需要有人支撐,三名築基是基礎。
王家山王氏依然會存在,但對於在族中感覺不到公平的族人而言,去西山宗這類家族參與籌建的宗門發展,總歸是更容易海闊天空的。”
走到今天,王玉樓對於其他人的目的基本都是一眼就能看穿的,所以他把王榮江的試探全擋了回去,沒說自己的真實想法。
畢竟,他的真實想法流出去的多了,那些天天帶着一大票聰明人研究怎麼折騰他的狗東西就會立刻找到折騰他的新思路。
不過,王玉樓雖然繞,但說的也是他籌建西山宗的理由之一。
有些人在族中可能是邊角料,但到了宗門內,反而不是那麼邊緣了。
畢竟王氏是西山宗的籌建家族之一,相比於後來的牛馬弟子,王氏的弟子過去,自然有一定的相對優勢。
等他們發展起來後,不也是小王的助力麼?
至於對西海的安排,王玉樓打算將那裡看做自己的某種後路。
這條後路可能不是很好,但總比無路可走來的強。
王玉樓從未忘記過靠仙尊不如靠自己的道理,多找點仙尊靠一靠,也是主觀能動性指引下的行動。
說白了,在西海那種動輒就會易主的地方發展事業,就是放棄了個人奮鬥的目的,全賭未來了。
賭的不是未來贏或者說輸,而是未來有一種其他選擇。
神光上一個回合只是輸了,又不是死了!
莽象是很厲害,但未來萬一莽象不給王玉樓機會,王玉樓能怎麼辦?
躲在角落裡一邊哭,一邊罵莽象沒良心嗎?
跟麻匪哭都要算時間,莽象可比麻匪強太多了,跟莽象哭,莽象估計會笑。
“可是我們拉那麼多家族一起搞西山宗,宗門內我們說的算還是他們說的算,其他的不說了,單單那個楊柳蕩楊氏,就很不簡單。
我認識的人中,有好幾位道友都說,楊柳蕩楊氏有成爲下一個黃家的可能,他們經商,很有一套的。”
王榮江見自己試探不出結果,也不繼續試探了,而是聊起了具體的問題。
家族化爲宗門,當然是好的,畢竟西山宗未來會佔據的那塊地是好地,又大又富,靈機十足。
“我和老安關係不錯,回頭我再娶個安氏的女子,未來宗門內就是我們和安氏聯手對抗單打獨鬥的楊氏和劉氏。”
內鬥到哪都是永恆的事情,或許博弈的激烈程度會有差異,但總歸不會消失。
很簡單的一個邏輯,一個系統只要在發展,內部一定會有新的利益分配產生。
過高的分配額會讓系統潛力過早透支,加速走向崩潰。
只有人爲的製造稀缺,才能在滿足系統建立者需求之餘,兼顧維持系統長期發展的飢餓感。
而人餓了就要搶食。
就連無腦狂熱的邪教都要內鬥,不內鬥的組織,反而是不可能有未來的。
“玉樓,我還是感覺有些急了,我們再發展十幾年,完全還能再多三五名築基,到那時再籌建西山宗,情況就會好很多。”
“便宜哪能讓我們單獨佔完,其他的不說,四明真人可還活着。
多來一些築基家族,也能幫我們分擔分擔壓力。
不然,就顯得好像我借祖師的名義欺負四明真人似得,那些人會抓住這點往死裡折騰我。
另外則是因爲,我拿到了下一次反攻的指揮之位,我們只有一次機會。
如果這次失敗,易走日和鄒天行就會卡我,我想幫家族轉化宗門也沒機會了。”
時代的發展和轉折不會等待任何人,不管王氏有沒有準備好,王玉樓看到的這個機會都在這裡、稍縱即逝,不試試,太可惜了。
一個大勢力長期穩定,內部的利益分配就會高度固化,底層修仙者的一生都在那虛無未來的誘惑下蹉跎。
只有亂了,纔會有變化,變化有多重要,王玉樓可不敢忘。
滴水離開前,說了那麼多,爲的就是讓王玉樓給此方天地多帶來些變化。
大修士們最怕的也是變化。
所以,哪怕倉促,哪怕不是那麼完美,王玉樓依然打算試試。
“玉樓,戰事兇危,反攻需要好好準備啊。”
王榮江還是不甘心,那麼好的地,非要和其他家族一起分,太虧了。
“榮江叔,你着相了,不吃獨食才能走的更遠,無論對我還是對王氏,都是如此。”
似乎是莽象門下這五十年紫府層出不窮的刺激,王榮江面對玉樓的勸誡,依然大着膽子說了句略顯狂妄的話。
“啓元真人的家族也是家族,不也發展的挺好的麼,南葉國看似仙國,但其實也是南葉家的。
是,他們是有真人在,可以這麼玩,但我們王氏也很快就要有真人了啊。”
信息差和站位高度的致命性在這一刻顯露無疑,王玉樓無奈一笑,道。
“榮江叔,啓元真人的家族還是家族嗎?
顧通明就在我手下,他是顧家的二長老,但顧家有五位二長老,三位大長老。
顧家看似家族,實則特殊形式的宗門,家族的字輩不僅能買,還能晉升。
至於南葉國,你也說了,人家是小仙國。
修仙家族大到了一定地步後,要麼頂着家族的皮事實上的宗門化,要麼主動全面宗門化,沒有第三個選擇。
至於等一等,我也想等一等,但戰事緊急不是我等的理由,反而是我必須抓緊時間組織反攻的理由。
那些話,不要再說了,我是王家子,但也是紅燈照的真傳,戰事上,要爲宗門的大局服務!”
拎得清是一項很重要的品質,王玉樓不能也不該爲自己的利益,損害紅燈照的利益。
至少現在不能——所謂的原則就是用來打破的,金科玉律不會永恆的存在,但其對於如今的王玉樓確實有着事實的限制。
從這個角度看,易走日和鄒天行的存在確實起到了效果,燭照仙尊對紅燈照的掌控力在這一刻就體現出來了。
王玉樓忌憚的不是其他的,就是易走日和鄒天行,就是他們背後的燭照仙尊。
“這是我考慮不周了。”
王榮江說不出話來,他發現,王玉樓好像也不是什麼倖進之輩,或許自己坐到王玉樓的位置上,也不一定能走到王玉樓如今的地步。
——
王玉樓做了五十多年和香竹坊鎮守修士,但實際上,他在香竹坊呆的日子,加起來可能都沒有半個月。
這些年,香竹坊的事情,起先是郭呈泰負責,後來秦楚然被王玉樓從滴水洞內連同林櫻一起調出來。
林櫻去了北線,幫王玉樓看着北線特別功勳堂外包分堂,而秦楚然就到了香竹坊,替王玉樓做鎮守修士。
小秦修爲堪堪練氣,但香竹坊的鎮守修士位置又不看修爲,只看有沒有資格。
王玉樓說她有,她就有,至於她替王玉樓鎮守,會不會守不住,那就更不是問題了。
作爲兩宗大戰前線附近的坊市,如果香竹坊能被人打破,說明前線已經炸了。
前線再次炸掉的情況下,香竹坊破不破,也就沒那麼重要了。
替王玉樓做鎮守修士,不是天天縮在鎮守修士府中修行就行,鎮守修士在戰時情況下,是有很多事情要做的。
其中的大部分可以讓王玉樓的手下代勞,但有一些事秦楚然還真就繞不過去。
比如回宗門開會。
理論上,修仙者之間的信息傳遞可以非常快,而且也能傳遞的很精準。
但現實的流程是,戰時情況下,紅燈照的鎮守修士們要服從紅燈照的大局,確保不會因爲他們的愚蠢而損害宗門的利益,損害宗門內真人仙尊們的利益。
所以,秦楚然有些時候必須親自回宗門參加通報會。
紅燈照,掌門宮,掌門殿。
今日殿內的人數不少,大多數都是紅燈照真傳,穿着內門弟子法衣的秦楚然夾雜在人羣中,顯得格外特殊。
不過她也不慌,而是乖巧的跟在王玉樓的大老婆旁邊。
王玉樓娶了一堆道侶,按順序而言,白小魚離開後,秦楚然是頭名,但她反而是衆人中最不起眼的。
倒數第二不起眼的是林櫻,畢竟林氏已經被滴水仙尊帶走了,連帶滴水洞一起離開了紅燈照。
滴水仙尊去了哪所有人都不知道,林櫻沒了家族的支撐,相對就沒那麼顯眼了。
在往上,就是映曦和金明度的角逐了。
玉樓的這兩位道侶吧,背後都有紫府的支持。
但是背後有紫府這件事,也是有差距的。
金明度背後的金山真人當然厲害,能成爲西海龍虎真人執掌仙盟西海仙城的大修士,實力肯定是強的,可能只比瓜真人、丘彌勒弱一線,比準仙尊莽象弱兩線。
相比於金山,老牧就弱了很多,畢竟他才成紫府沒多久,說不定比李海闊還弱。
可金山是金明度的老祖,牧春澤是周映曦的親爹!
從這一點看,周映曦纔是王玉樓的大老婆。
作爲真正出身底層的人,小秦對這些東西很認真,也很重視。
這就是她的生存之道,所以,她對映曦總是很尊重。
‘大姐,今天找我們來是何事?’
聽到秦楚然的傳音,周映曦沒有動,默默回道。
‘反攻動員通報會,要全線返攻了。’
秦楚然微微一愣,瞬間意識到不對,全線反攻開通報會,這不是給王玉樓找麻煩麼?
她還不清楚王玉樓拿到了此次反攻的指揮權,她看到的是,易走日和鄒天行又在琢磨怎麼坑王玉樓了。
作爲紅燈照在前線事實上的隱形總管,如果因爲反攻消息提前透露導致反攻失敗,王玉樓一定會灰頭土臉。
‘大姐,情況不對吧,這種事能如此廣而告之嗎?’
映曦微微一笑,擲地有聲的開口道。
“楚然,不用擔心,天行師兄心中是知輕重的,不會幹那種藉着開通報會透露消息給天蛇宗妖人的事情。”
掌門殿上首位置,正在和蔣豹變交談的鄒天行,瞬間看向了周映曦方向。
他對周映曦來了個飽含嘲諷的笑,而後又對蔣豹變道。
“天蛇宗這類看不清自己地位變化的宗門,總以爲紅燈照還是原來的紅燈照,但它哪有資格站在梧南以上門的嘴臉在那兒裝。
時代變了,天蛇宗是上門,我們紅燈照也是上門!
所以,該打還是要打!”
鄒天行的陰陽很隱晦,但真傳中的聰明腦袋太多了,於是便有不少人對周映曦側目以對。 映曦的眉頭低垂,沒有任何太明顯的情緒反應。
大族子弟都學過同一門重要一課——忍耐!
越是接近大修士的人,越能看明白殘酷的規則。
老周死後,她拜入了莽象門下,但地位的下降是實打實的。
莽象那樣的畜生,畜生程度在紅燈照內都是一等一的。
他給周映曦許諾的紫府之位,周映曦一點都沒信。
她也看不到前路在哪,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王玉樓就更不可靠了,他自己就站在火坑上,位置看似顯赫,但其實也是扛雷。
扛過了好說,抗不過,就會被炸的粉身碎骨。
這點王玉安能看出來,周映曦更能看出來。
許久後,鄒天行結束了和紅燈照內各真人門下代表人物的對談,開始了正式的通報會。
“打了五十年,天蛇宗進行了九次全線進攻,我們守了九次。
仙尊對這種窩窩囊囊的情況很不滿意,多次強調前線要主動出擊,打出紅燈照的氣勢來。
但是吧,也不知道是誰,明裡暗裡的對抗仙尊的法旨.”
鄒天行在臺上明裡暗裡,主要是暗裡但比較明的罵着王玉闕,臺下的人就當耳旁風。
在他們眼中,鄒天行和王玉闕都不是東西,但論擬人程度,當然還是勉強還能保持僞善的王玉闕好些。
大家都是耗材,這一點,大家認,但按鄒天行那個說法,耗材上了前線送死就行了,死出紅燈照的氣勢即可。
可對於具體的個人而言,前線有自己的徒弟,自己的親人,自己的情人。
所以,還是堅持不讓前線修士去主動送死的王玉闕好些。
況且,燭照也沒真的下過什麼法旨,他那種仙尊,怎麼可能爲了這點事,直接和莽象撕破臉。
鄒天行也不算亂打燭照的幌子,他打燭照幌子的目的是爲了打壓王玉闕,這屬於爲派系利益而打仙尊的旗號,算是師出有名。
至於對抗燭照的意思.王玉樓還真的幹了。
具體的方法很簡單——離開前線防守節點而獲得的斬殺天蛇宗妖人的戰績不算戰功,這就夠了。
掌握前線戰功分配權的意義太大了,小王單單靠這一手,就奠定了自己前線隱形大總管的地位。
要說小王有什麼壞心思,那是絕對沒有的。
小王只是步步求穩,在戰事上絕不冒進罷了。
一切爲了不輸,勝利什麼的,王玉樓從未想過——贏不贏要看上面的大修士們的意思,他最多能爲莽象打出一張還可以的籌碼,這就是小王這位前線隱形總管能創造的最大價值。
看起來有點抽吧,但能成爲籌碼本身,意味着王玉樓的價值已經極其非凡了。
因爲,他的屁股下面,真的是個火坑,烤的他現在連一句真話都不敢隨意說。
畢竟,他的對手們,宗門內、宗門外的對手,都是準備了一幫子人一起分析他的行爲的。
甚至,在顧家茶樓,小王的歷史過往情報,是能單獨列出來和衆多真人的過往放在一起賣的.
“.加強警戒,時刻準備,玉闕師弟是很不錯,但他畢竟年輕,如果前線潰敗,大家要有提前準備。
好了,今天就到此爲止,散了吧,儘快回去加強防守。”
掌門鄒天行終於放完了屁,秦楚然卻是憂心忡忡的跟着映曦回了她在紅燈照主山上的府邸。
老周的靈山被他親愛的師尊給代爲保管了,懸篆給映曦在莽象山上安排了一塊頂好的靈秀之地。
但映曦在那邊住的少,更多的時候,還是喜歡待在紅燈照主山上。
人和人的差異,是差異而不是差距,在這裡就體現了出來。
作爲擁有獨立意志的個體,周映曦想要如何做都可以自己決定,她有這個資格,只是她做的太擰巴了。
周映曦想往前走,老祖身死,族人盡喪,生父遠遁,遭遇了這些的她,怎麼不可渴望掌握力量,進而掌握自己的命運呢?
她是渴望的,但她又做不到完全跪下去。
站在周氏那種高起步點上起步的她,跪不下去。
作爲三等真傳弟子,映曦的府邸還是很豪華的,宗門真傳的標配,該有的都有。
在府中坐下,秦楚然的第一句話就讓映曦繃不住了。
“大姐,你現在的狀態不對,你應該時時在莽象山上修行纔對。”
交淺言深,秦楚然的話就像一把鋒利而又冒昧的刀,刺破了周映曦構建的虛幻的安全感。
“你”
周映曦想做出堅定的反應,但她很清楚秦楚然是怎樣的小心謹慎的性子,相比於出身大族的周映曦,小秦從一開始就在塵埃裡,她從不逾矩。
可今天她如此逾矩,說明她是有目的的。
“大姐,有個問題我壓在心中很久了。
你這些年,究竟在幹什麼?
或者說,你自己想明白自己在幹什麼了嗎?”
又一刀,秦楚然的冒犯沒有停止。
饒是以映曦的涵養,也被激出了怒意。
“我做什麼,還不用你來教我吧?”
注意到那雙漂亮的桃花眼折射出冷意後,秦楚然知道,自己想要的效果達到了。
“你看,我當面羞辱你,你憤怒,但金明度從來沒把你放在眼裡,你不憤怒嗎?”
周映曦從未想過這個問題————爭寵。
在她看來,王玉樓不是很喜歡自己,從來不喜歡。
她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平復心情。
“你什麼意思?”
“大姐,林姐姐的家族和滴水洞天一起,被仙尊帶走了,小魚也被帶走了。
相公最喜歡小魚,在小魚走後,這些年最喜歡金明度。
你想過爲什麼嗎?”
周映曦想到那個一直跟在王玉樓身邊的金明度,心情自然好不到哪裡去。
“因爲她長袖善舞,心思總放在修行之外!”
秦楚然笑了,她發現這種大族出身的姑娘有時候天真的可怕。
“你知道的,大姐,那也是修行。
相公需要我們‘有用’,因爲想要對他投懷送抱的女修太多了,沒用的女修,他不會收。
金明度很有用,而且,她還是金山真人的後輩,兩相結合,纔會被相公長期放在身邊。
而你呢,你這些年在幹什麼。
林姐姐是無能爲力,滴水洞在洞天外沒被仙尊帶走的修士只有不到三百人,還不一定給她面子。
你有縛蛟真人附庸家族的臂助,而且是祖師的弟子,有機會成爲相公的左膀右臂,爲什麼不願意接受這些挑戰呢?
你說金明度心思放在修行之外,但這些年成就紫府的那些人,又有哪一個是隻知道避世修行的傻瓜?”
王玉樓的道侶們,除了周映曦是被按頭娶的外,其他都是他主動選的。
選秦楚然和小魚,是因爲她們好掌控。
選林櫻,是因爲林氏不大不小,王玉樓有信心在自己成爲築基後,漸漸把林氏納入王氏——這是他從未告人的真實想法。
林家修木法,王氏也修木法,這種吞併在利益角度是兩利的。
只是,後來的事情發展的太離譜,王玉樓的這些準備,就像當初王氏期待他能在仙盟鬥法選拔上加入仙盟一樣,迅速變爲了無意義的廢棋。
選金明度,是因爲周縛蛟嘎了,神光的壓力太大,莽象不是東西,金明度的老祖金山是仙盟直屬的紫府巔峰大修士,王玉樓娶了金明度,意味着自己有可能會有更多的選擇。
這些姑娘陪在王玉樓身邊久了,王玉樓對她們當然有感情。
但除了男人這個身份外,王玉樓更是個逐道者,甚至逐道者的身份在他心中還更重要些。
所以,他會重視金明度。
秦楚然激周映曦,是因爲她真的急了。
金明度是從西海來的,而且長袖善舞。
王玉樓從西海帶到紅燈照的三千散修,這些年死的只剩幾百人,但已經有了四十多名築基,這數字未來還有可能再翻一倍。
這些人,和金山一起,共同被金明度視作自己的價值和基本盤,她靠這些,在王玉樓心中的地位穩得厲害。
秦楚然看在眼裡,急在心中。
如果王玉樓的注意力都被金明度搶去,她這個邊緣道侶的日子只會更差。
而出身滴水洞的林櫻在滴水仙尊離開仙盟後,發展的上限又太低。
所以,她才希望拜師莽象的周映曦能支棱起來,和金明度分庭抗禮。
“你是說我傻?”
周映曦不願意被一個區區練氣後期如此‘指教’,她反駁道。
“大姐,你看,你還是不願意醒來,言盡於此。
前線戰事緊急,香竹坊諸事繁雜,楚然先走了。
只是,我實在不願意看到金明度那副不把我放在眼中的嘴臉。
她恐怕對你也很尊重吧——因爲她從心底就瞧不起你!”
離開前,秦楚然沒繃住,終究是說了句心中的實話。
“映曦姐,我其實很羨慕你。
你的父親是紫府,你的師尊是祖師,你的職位是貨契坊的執事,你想要發展自己的影響力,有周家的那麼多附庸可以選。
我纔是最無力的,就是林師姐,相公手下也有一堆滴水洞的修仙者,可以成爲她的臂助。
很多時候,我會恨自己太清醒,清醒而又無力,最痛苦。
如果你還想做出改變,需要儘快了,相公不會等任何人,他心中只有他的大道。”
秦楚然炸塌了映曦爲自己構建的虛幻的牆後,拍拍屁股,不,她沒有拍屁股,太粗俗。
總之,楚然爲了不被徹底邊緣化,玩了把大的,而後就瀟灑的離開了。
她決定不了自己的命運,很多事想爭都爭不了,如果周映曦支棱不起來,她就要向金明度俯首稱臣了。
那個冒昧的練氣女修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映曦坐在自己空蕩蕩的府中,呆坐着動也不動。
許久,她從儲物袋中拿出一張黃氏百寶坊的珍寶清單。
這張單子,還是老黃令自己的弟子親自送給她的。
周映曦作爲祖師的弟子,王玉闕的道侶,紅燈照的真傳,貨契坊的執事,無論是從身份和業務上,老黃都有理由結交她。
所以,黃氏百寶坊的珍寶清單,黃秋生每隔半年就會給她送一次。
只是,這次的清單上,有幾行在送來時,被黃秋生親自用法力標註了。
‘瑞鹿血——妖王精血,極品寶丹材料,十萬靈石一滴。
瑞鹿肉——妖王妖肉,極品寶丹材料,一千兩百枚靈石一斤。
瑞鹿血髓——妖王骨髓,極品寶丹材料,四千枚靈石一兩。
瑞鹿角片——妖王骨材,極品符籙基材、極品寶丹材料,八萬靈石一方(二十斤以上、不規則)。
瑞鹿皮——妖王外皮,極品符籙基材,極品法寶基材,如有需要可聯繫百寶坊詳議。’
摸着額前的玉簡,淚水止不住的從映曦的眼中流下。
黃氏作爲梧南鉅商,自然不是隻做周映曦的生意,這份珍寶清單,紅燈照的很多真傳弟子,都有資格收到。
這也是今天在掌門殿內,鄒天行敢開口陰陽周映曦的原因,也是那麼多真傳會側目看她的底氣所在。
天地間的瑞鹿妖王,就牧春澤一個!
是,你父親是紫府,但牧春澤成的是神光搞出來的非法紫府、被按着割材料的圈養紫府!
——
王玉樓心中當然不是隻有自己的大道。
或者說,成道是個極其複雜的事情,太多的細節都要有所準備。
或許其中的某一些準備的不是那麼足,但只要整體準備的足夠,某些短板也不是那麼重要了。
這就是提前規劃好自己未來的意義,可能會變爲廢棋,但這種時刻準備着的前進姿態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其實,王玉樓無所謂鄒天行開會把反攻的計劃透露給紅燈照的衆多真傳和內門弟子。
因爲,大戰中想要組織反攻,天蛇宗一定是會注意到的。
當初瓜真人帶着天蛇宗全線反攻之前,紅燈照就提前知道了天蛇宗的大部分動向,也早早就準備好了,唯一的意外是瓜真人那個狗東西竟然親自下了場。
如果不是莽象長期在大天地停留,防止有人給自己證金丹搞幺蛾子,以瓜真人的實力,吼出第三嗓子,再殺個幾千萬人也很正常。
總之,這次反攻王玉樓不打算用奇兵。
中線鎮守關府邸,王玉樓正在會見南線鎮守協理蔣豹變。
“.守正出奇,我們守了五十年是守正,反攻本身就是出奇。
畢竟,之前幾次反攻,每一次也都是大張旗鼓的,結果晃得天蛇宗疲於奔命。
此次我們繼續大張旗鼓,好好準備每一個環節,如此方爲真正的穩健。”
叛忍皮靈脩放棄浮煙,轉喊‘莽象,忠誠’後,新任的南線鎮守爲燭照門下的言思源。
言思源和易走日類似,對王玉樓的敵意都相當大,你要說他多恨王玉樓,那就是純扯淡,他們沒有什麼私人恩怨,有的只是不死不休的派系矛盾。
相比於和言思源談,王玉樓更傾向於和蔣豹變扯,紅燈照此次反攻需要中線和南線配合,要準備的細節很多。
“南線一萬兩千練氣、九百築基,加上中線三萬練氣、兩千築基,總計四萬兩千練氣,兩千九百築基,這個數量,是不是有點少了?”
蔣豹變的擔憂是有依據的,天蛇宗每次進攻,都是四萬名練氣起步,三千名築基常有,但每次都沒討到什麼好。
修仙者的戰爭中,進攻方的攻勢往往會被防守方提前準備好的大陣削減,如果紅燈照按天蛇宗發動攻勢的規模去準備,顯然是沒辦法在戰場上建功的。
“對,少了,所以我還準備了一隻奇兵。”
王玉闕在前線經營了這麼久,怎麼可能不懂人少的事情,他其實暗中有所準備。
“咱們的進攻重點,就放在四明宗舊址那裡。
四明宗地下蘊養着不少上品靈器,打起來後,可以讓四明宗倖存的修仙者去拿那些被蘊養多年的靈器,送給得力的資深築基用。
如此,方可實現最短時間內撕開天蛇宗防線的效果。”
四明宗雖然被瓜真人吼死了一大半人,但畢竟還沒徹底消失,這張牌,也到了該用的時候了。
蔣豹變是浮煙派紫府的嫡系後輩,他不可能喊‘莽象,忠誠’,故而王玉樓和他單純就是公事公辦。
沒有那種藏着一張牌,不告訴宗門,打起來忽然用的事情。
大戰,十幾萬修仙者參與的大戰,仙盟時刻監管的大戰,哪有什麼奇兵爭憂的底牌打法。
大事上對宗門老實,是一個修士想在宗門內長久立足的基本條件。
當然,大家都拿,挖宗門牆角不是什麼大問題,那些自以爲聰明藏着底牌最後用出來干擾宗門大戰安排的人才有真正的大問題。
“好,玉樓,你有心了,不過這次我們不能貪多,你制定的這個計劃還是太激進了。
我理解你的意思,取其上者得其中嘛,但你把計劃打的這麼滿,萬一做不到,鄒天行和易走日肯定會找你麻煩。
到那時,有功也變成了沒功。”
老蔣的提醒很到位,屬於把王玉樓當半個自己人的水平。
蔣豹變因爲出身原因不會喊‘莽象,忠誠’是真,但浮煙派在莽象和燭照的對抗中漸漸消解也是真的。
這就類似於老大和老二斗法,鬥法的餘波先乾死了老三。
皮靈脩他們的擔憂是對的,雙尊共治的格局下,第三種選擇其實是一條死路。
但是吧,祖師的餅太好看,老皮自己都做了叛忍,類似於蔣豹變這種示好,浮煙派殘留的人做起來更是沒有心理負擔。
可以說,老皮帶了一個壞頭——當然,對王玉樓而言是好的。
“嗯豹變師兄說的對啊,保守點,這樣,改成反攻五十里。
我們總不可能連五十里的都打不下來,而且,打下的地盤多了,如今的保守反而又能成爲優勢。”
蔣豹變把王玉樓當半個自己人,王玉樓把蔣豹變當完全的自己人。
海納百川,而成其闊。
王玉樓想要走得遠,甚至需要拉攏自己的敵人。
所以,他對老蔣的誠意也不低。
蔣豹變也不是什麼擰巴的人,王玉樓的安排合情合理,他自然不會反對。
“可以,我這就回去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