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過了許多天美好的時光。
夜晚,安靜的呼吸細聲無比,偶爾外邊也還有輕聲悶響。
在清雨宮殿裡看着書本,一頁翻過一頁,帝辛看得甚是認真。
望向外邊,覺得天色已然不早,聞清兒走到他身邊坐下來說:“大王,還請更衣就寢吧。”帝辛看了一眼,她身穿着薄薄的粉色褻衣,優雅地坐在自己的旁邊,兩隻小手放在大腿上,輕柔地看着自己很是乖巧。
他差點兒笑岔氣說道:“這也太早了。”
搖了搖頭,沒成想,她竟是連睡衣都穿好。
靠在桌上,用雙手撐着下巴,聞清兒看向外邊的夜晚天空,一會如墨水般濃重染色,一會兒又是像青澀帶紅的蘋果一樣微紅迷人,交替閃爍真是好看。
帝辛擡起頭,順着她的眼神,看了一眼外邊問:“清兒,這皇城之外,可是有什麼節日麼?”
“嗯?大王莫非忘了,這是民間百姓們在緬懷先人和慶賀豐收。今晚可是中元節呀,很熱鬧的。”聞清兒笑着。
撓了撓頭,帝辛說:“孤怎的沒看見皇宮之內有任何的燈綵佈置,連一點歡慶的氛圍都沒有。”
聞清兒聽完,掩着嘴偷笑地說:“大王,皇家是不會過這些節日的,這都是民間集市的習俗,並非王室的傳統。”她說完,又是偏過頭,繼續看喜慶的餘味還在遠處的夜空中飄着,眼裡也似乎竊得幾分快樂。
瞧見她這樣,帝辛站起身來,將書放到一邊,伸了伸懶腰。
“清兒,快去穿好衣服,孤要跟你一同出去外面,也過過鬧騰的節日。”
“是嗎?那太好了!”聞清兒站起來,甚爲歡心,但一會兒她又耷拉下小腦袋,坐回座位,說道,“可是,夜靜深夢,宮中有極爲嚴格的宵禁,且無論何說,皇室親貴參與民間的習俗活動,實在是有失身份。”
“誒!孤纔不管那個什麼身份不身份的。”大手一擺,帝辛就是滿不在乎。
慢慢走進清兒的內室,他在她的梳妝鏡前找到精巧的盒子,打開一處細縫,看一看便關上,放在身上。
轉過臉,對着紗幔外的聞清兒說:“愛妃,你若是再不換衣服的話,孤可是要自己一個人去那外邊獨自玩耍。”
聞清兒一聽,心情急促地小腳碎步跑起來,在內室裡找起了衣裙。
正要除下褻衣,看見帝辛一臉‘自然’的表情盯着她,她羞得直跺腳,急呼道:“大王,快快出去,妾身要更換褻衣。”
雙手高高舉起,帝辛表示自己很正經的,絕非那些好色的僞君子,眼裡全是朗朗乾坤大道,清兒大爲嬌嗔,香肩搖擺很是不依。
帝辛嘆氣地搖了搖頭,掀開朦朧遮掩的紗幔,慢慢走出去,喃喃自語:“同牀這麼久,都是老夫老妻了,還跟我來這一套,真是的。”
夜晚,烏雲好像有點多,連月兒都藏在裡邊看不見這熱鬧的人間。
朝歌皇城外的守備依舊,宮殿內的巡邏也是戒備森嚴。
繞開了一波那經過主皇道的士兵,帝辛跟聞清兒尋着記憶裡的一條皇傢俬道,偷偷跑到護城的龍涎河堤邊。
皇城高大的門口在他們的右邊,而在左處拐角之地,他們則是在一處突出高高的牆壁內側,這便是形成遮擋的作用。
蹲在高高的城牆之下,他們還以爲自己根本沒被發現過蹤影,悄咪咪地拿出小包裹。
但其實他們出了清雨宮殿後,纔剛剛路過後宮偏殿的小道路就被士兵們發現。
當時士兵的領頭舉着火把,看見有兩個人影在偷偷摸摸地走動,後邊的侍衛兵全是將手按住在刀柄上。
火把交給自己的手下拿着,士兵長便是拔出半截刀,正要大喊衝上去,那刀便是被神出鬼沒的申公豹,用了兩指彈回刀鞘。
士兵長看見身旁,赫然出現一人。
原來是申道長,士兵長恭敬地半跪,急說:“參見大護法!”然後他看着那邊,緊張起身,手指着帝辛的方向,說道:“大護法,那邊有可疑的宵小賊人,我等快快前去,將其擒拿下。”
夜色實在灰濛,他們看不清也是情有可原。
申公豹雙手背在身後,說着:“那是陛下和清娘娘在夜間遊玩,勿要去打擾。”士兵長一聽,更爲擔心:“屬下這便跟上,保護陛下的安危。”
“不必,有貧道在即可,你們去別處巡邏。”說完,申公豹腳下一點,躍上屋檐,再次騰起,又是落在了樹上一處細細的枝頭上。
烏雲露出稍許,冷月光照下,申公豹的身姿多爲飄逸。
看帝辛他們要去何處,稍微遠離,申公豹便又是緊緊飛躍過去。士兵長衷心地讚歎道,好俊俏的身法功夫,自是放心,令後方的侍衛轉向,去往別處。
後面皆是幾來趟這般事,申公豹也是了無厭煩地幫助帝辛解決麻煩,直到站在高牆之上,向下望着帝辛和聞清兒在龍涎河邊忙活着什麼。
要是知道,自己後面有這瞻前顧後的跑腿小弟,帝辛肯定很感動有這麼好的僚機。
在城牆之下的龍涎河堤邊,帝辛跟聞清兒摺紙船,還有一些簡單的蓮花燈,在上面放着些切開的一小截蠟燭,暖黃的小燭火可愛地在搖搖晃晃,然後慢慢放到河流中,微微抖了抖動,漸漸飄遠。
看着十幾只燈船、蓮座在河面上飄着,聞清兒同帝辛吃着甜點,再擡頭看看天上,那些很清晰的通紅閃亮倒映在自己的眼眸裡。她雙手環抱住帝辛的臂膀,頭輕輕靠在他肩膀上,心裡面已經很滿足。
此時,帝辛右手在小包裹裡面往深處探找着,掏出一個小盒子,慢慢打開,裡面的光一下逃出來許多,嚇得帝辛立馬便是蓋住,擡起頭來看見神色懵懵的聞清兒,一會兒,他們對望一眼,兩人埋下頭都在低低地憨笑起來,不敢笑太大聲。
然後帝辛把小包裹張羅開來,攤成一塊厚厚的布,他們靠着城牆,將布蒙在兩個人的頭上,夜明珠的光亮透出來,依稀能看見,兩個可愛的人兒,他們的影子緊緊地貼在一起,甜甜相吻。
擡起頭,申公豹確認沒有什麼危險。他看這道教的中元節承載百姓們的萬千祈福。上千年來,一直奔波遍地的自己,到底是有多久沒像這段時間一樣閒適無事?
......
次日,早朝例會,文武百官走進了主殿。
端坐在王座上,昨夜撩妹很成功,所以帝辛今天的心情甚好。
他看那座下的百官們,那費仲、尤渾倒是回來了,一下子笑容就沒了一半。扯着嘴,帝辛詢問:“衆愛卿,可有要事啓奏?”
“啓稟陛下,微臣隨同尤大人自晉州歸來,有要事向陛下稟告。”費仲出側,站在前面。
挑了一下眉,帝辛笑眯眯地看費仲說:“愛卿,孤派遣你去到晉州都府借物,若是借不到也就回來便是。怎麼你一回來,前方軍營就來了密報,說是晉州侯蘇護舉全城西遷。孤且問你,尤司徒和你,究竟同蘇護說了些什麼,竟然有這般舉措?”
文武百官一聽,交頭接耳,絮絮討論起來。
尤渾擡起頭又立刻垂首,嘴脣顫動覺得口乾舌燥。他眼神尖刺般看向費仲,希望他能說些什麼,譬如那編織的機密之類。
費仲看着帝辛,自信地朝四下看了看說道:“諸位大人稍安勿躁,費某有要事向陛下說罷。陛下,微臣同尤大人那日到那蘇護家中,蘇侯爺對我等甚爲熱情,酒宴待客豐盛。我等在桌上,都是喝得十分痛快。”
“席間,尤大人不勝酒力,多飲幾杯便是沉沉睡去。蘇護因爲微臣是其表親,便是向醉去已多的我套話朝歌的近況,微臣雖是醉醺,但有得陛下在上,仍然保有七分明朗,一直裝作糊塗,也倒頭睡去。”
“度過幾日清悠閒散,微臣同尤大人私下商討,認爲蘇護大有問題,需要想些計謀探出究竟。”費仲看向尤渾,示意這登臺舞演,不能一人唱那獨角戲,趕緊出來說話。
這時尤渾精明瞭些,持禮傾身一拜:“陛下,您有所不知,我等探聽到了一個驚天秘密。”
“那日深夜,微臣看見有一裝扮爲西岐人士,悄悄進到蘇侯爺的暗間,微臣斗膽前去,偷聽到,蘇侯爺竟是要聯合西岐造反!”尤渾振振有詞地說出,這下,百官一片喧譁,吵鬧起來。
重重拍了一下書案,帝辛叱喝:“肅靜!”
百官安靜下來,帝辛問他們二人:“你當真聽得確切無誤?”費仲上前說:“此事千真萬確,我等微臣絕無虛言。否則,何以蘇護遲遲不肯交出傳家之物,分明就是在拖延時間,好從我等口中探出朝歌的情況。”
“此事以後再議論,還有何事要上奏?”帝辛甚是從容。
費仲一衆百官看着陛下,竟然對此事表現無所謂似的,甚是震驚。帝辛看着他們,輕笑說:“孤在西岐的事情上,一直都有密切關注,自當有安排。還有何事要上奏嗎?”
其餘百官都是陸續上前,依次彙報,帝辛慢慢處理,又不懂之處,便暫且擱置,留到請教比干叔父。之後,所有事情彙報完,早朝也已進展到多時。
退朝,百官走在道上,尤渾快步走到費仲身邊,輕鬆地說:“此事竟也就這般順利過去,方纔我驚嚇得後背發涼,汗水都浸溼透背。”
“原以爲能是一件奇功,怎知費某沒有陛下一番運籌帷幄而先。”費仲沉着臉色。
尤渾毫不在意拍了一下費仲的肩膀說:“老費,要得且心安,現今狀況已然是不錯。”
到了皇城門下,揉了揉兩眼間的倦怠,費仲擡起頭,見前方有一輛鸞鳥乘騎車廂過來,他和尤渾便是讓了讓道路,那是宮中妃嬪們的乘輦。
在偶然間,費仲擡起瞥了一眼,忽然,他看見車簾半掀開,有一女子同清娘娘在開心地說笑着,他先是低頭想着,回過頭看漸漸遠去的乘輦。
尤渾推了他一下說:“費大人,尤某就此離去,老人蔘我就不跟你計較,得空來尤某府上作客罷。”
費仲失了神似的點了點頭,纔沒走出幾步路,他腦海猶如被雷鳴電擊。
猛地轉過頭,指着乘輦,聲音顫巍地說:“那......那不是......”
......
“姐姐,這些首飾好漂亮,你看!”蘇妲己將一對翡翠耳墜掛在兩邊耳垂,左右擺弄,向聞清兒展示着。“好看嗎?”
“好看,當然好看,妲己妹妹長得如此美麗動人,自然是好看。”聞清兒在瑰麗的木錦盒中,拿出一支髮簪,輕輕地爲妲己插在髮髻上面。
捧着她的臉,細細看着,聞清兒笑說:“天底下竟會有如此美的姑娘,真是讓人喜歡。”
蘇妲己爲她看得低頭害羞,從果盤中拿起一塊果脯蜜餞,放在嘴裡吃了起來,覺得十分好吃,眼睛都快眯起來了,身體扭動着,青翠的吊墜隨着擺出迷人的弧線。
白狐原來也是這麼喜歡甜味的。
這個動作,讓聞清兒看着一樂,覺得這姑娘真可愛。蘇妲己眼眸水汪汪地看聞清兒說:“姐姐你對我可真好,多日以來帶我出宮遊玩,買衣服和買首飾,還讓我吃到這麼多好吃的。那個什麼烤鴨,我還能再去吃嗎?”
“可以,當然沒問題,你想要的話,姐姐還可以叫御廚給你做一些來吃,不滿意的話,就請民間的大廚到宮裡來。”聞清兒喜笑道。
她覺得照顧這個妹妹,感覺真的很好。
本身她是聞太師收養的乾女兒,在上有衆多的哥哥,並沒有姐姐,在下有弟弟和侄子、侄女輩,自己都是姑母輩分也沒有妹妹。
蘇妲己幸福地擁抱住聞清兒,她這一刻是真的很開心,青石洞府苦修的年歲融入在這繁華的人間中,一下子就盪漾暈開。
摸了摸她的頭髮,聞清兒想這個可憐的姑娘,沒了家人,孤伶伶的,今後自己可能就是她唯一的依靠。
況且同她出來散散心,也可以養養那孱弱的身體。
清兒和她乘着車返回皇宮,下朝後趕忙出來的帝辛,此刻站在遠處,看她們下了乘輦,‘呼’的一口氣,放心了許多。
從身後走來的申公豹,對帝辛說道:“陛下,朝歌今日太平無事,清娘娘和帝姬公主皆是遊玩自在。”
拍了一下申公豹的肩膀,帝辛笑說:“有勞道長。”
其實帝辛更多擔心這妖狐有什麼舉動,要是傷害了他心愛的清兒,那纔是讓人抓瘋的地方。在帝辛身後的申公豹,看了一眼帝辛後,偏看過天上漸漸顯現出星象,手藏在身後,掐指推算,暗自皺眉,黑濛濛的卦象有一絲泛出血光,但就是怎麼也看不清根脈。
又是一日過去,帝辛在同棋官下着棋,侍從傳話說:“陛下,費大人求見。”帝辛感覺心累不堪,這一天天的,沒有一個清淨的時候。
“宣。”帝辛不擡頭。
侍從點頭,離去。
慢慢走過來,費仲看帝辛在跟棋官下着棋,也不打擾。等到帝辛把一局下完,棋官起身,帝辛點了點頭,棋官便是告一聲,再對費仲行了禮儀就離開。
喝着茶水,帝辛微笑着讓費仲坐下。
帝辛問他:“費大人又有何事要說?不會仍舊是西岐勾結之事?”
搖了搖頭,費仲向帝辛直問:“陛下,微臣在前不久看見了清娘娘同一女子同乘,請問那是何許人家的姑娘?”
“那是孤偶然認下的義妹,如今是這朝歌的帝姬公主。”
費仲不語。
帝辛直看他有些不耐煩,皺起眉頭說:“費愛卿說話如此吞吞吐吐,孤甚是煩躁。”
“陛下可知,那是蘇護蘇侯爺的女兒,其名便叫做妲己。”費仲眼神灼灼看着帝辛,帝辛低頭沒說話,倒也是不意外,能證明自己確實沒猜錯。
看陛下沒有說話,費仲更是拋出重話:“而且陛下,蘇護曾說,自家的傳家之物已經是被小女兒妲己攜帶走了。”
帝辛猛地擡起頭,直直地看費仲,久久沉默。
隨後,帝辛賞賜了許多珍寶給費仲,算是變相的恩賜,他這回將‘紫金靈玉’帶回來,哪怕這只是個消息。
離開的時候,費仲倒是覺得已經沒什麼值得高興,心裡不明白,爲什麼蘇妲己會離奇地出現在朝歌城闕之中,還當上了什麼帝姬公主。
“所有的變化連同陛下的行事,真是世事難預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