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元瑤憤憤然坐在鴻臚寺裡,面前是十幾個開好的瓜。
逃跑被揪回來,又沒面子又感覺被軟禁了的盛將軍悲痛無比,指使鴻臚寺的人去給她搞點瓜來吃吃,不然絕食。
然後鴻臚寺卿蕭良就真的給了她幾擔西瓜。
盛元瑤籠手看着面前的瓜,感覺天都在和自己作對。
我要吃的是這個瓜嗎?
蕭良很是無奈:“盛副使,您要的那種瓜,我們沒有啊……妖都上層的秘聞,哪裡是我們可以隨意窺探的。”
便是知道也不敢跟你說啊,不然這算不算向敵國泄露機密?
另外蕭良覺得這位盛副使知道的瓜比他們都多,比如丞相家裡如何有那些東西……以及上將軍龍烈的單相思情書,現在鴻臚寺里人手一份,已經有很多人會背了。
蕭良認爲這位盛副使也可以算是一種妖,猹妖。
如果世界上真有猹這個生物的話,那應該就長這樣。
可這位副使他得罪不起。至今妖都平叛一團亂象,大家都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但這位連抄兩個上將府加上丞相府的猛士,逃出妖都了還一點事都沒有,是被妖皇暗衛客客氣氣請回來的。
然後這位盛副使還要放狠話:“你們女皇會後悔的!”
暗衛還沒人敢駁。
實際上女皇此刻是真的已經後悔了,很後悔。既然陸行舟沒走,那扣着女兄弟這種生物幹什麼?給自己添堵?
“給我取紙筆來!”盛元瑤看着眼前的瓜就沒心情,提出了其他要求:“要細狼毫筆,方便寫小字的那種。當然如果有你們狼族族長自己身上拔下的毛就更好……等等,你是不是狐族,聽說狐尾的筆也不錯……”
蕭良膽戰心驚:“您要幹什麼?”
“寫妖域遊記,還能幹什麼?”盛元瑤理直氣壯:“我一路吃了這麼多瓜,不把它們記錄下來面見世人,豈不是白吃了?”
蕭良小心翼翼:“您……不是領軍大將嗎?”
瞧咱們大將龍烈的情書文筆,那是人看的嗎?小孩子都寫得比他像樣。
盛元瑤轉頭對身後文吏道:“告訴他,本將軍是幹什麼的。”
文吏攤手:“蕭寺卿,您看過大幹羣雄榜嗎?”
“那自是看過的。”
“咱們盛將軍是主編。”文吏吐苦水:“家叔在羣雄榜吊車尾,以前低調沒人知道的,自從盛主編接手編纂後,家叔年輕時求娶范陽盧家女被趕出來的事就被人知道了,還有一句銳評‘莫欺少年窮,中年一樣窮;沒關係,吊車尾也很厲害了’,現在家叔都不敢出去見人。”
盛元瑤:“……”
蕭良:“……”
沒奈何,蕭良只能找來了紙筆,眼睜睜看着盛元瑤提筆寫下了《妖域見聞錄》。
心中暗暗叫苦,這回完了,不知道妖域要怎麼被編排。
偏偏最近妖域的難堪事是真的多,單是聖山的污穢都夠編一本野史冊子讓人手不釋卷了。
盛元瑤寫得正嗨,小女孩騎豬闖門而入:“瑤姐姐,我回來啦~”
盛元瑤大喜停筆:“你師父呢?”
“師父受傷了在休養……”見盛元瑤色變的樣子,阿糯笑道:“安啦,有龍皇在側,不會有事的。”
“就是因爲龍皇在側我才怕有事!”盛元瑤氣道:“身爲沈棠的朋友,我要監督他在外不能亂玩。”
阿糯:“……我覺得吧,你最佳的監督方式可能是直接搶。”
盛元瑤摸着下巴:“我看他們兵荒馬亂的,這會兒妖皇在幹嘛?”
“應該在主持會議,做善後工作?”
“那我現在偷偷去偷了陸行舟就跑,你說怎麼樣?”
阿糯如同看智障一樣看着她,半晌才道:“還是算了吧,外面都是龍。”
盛元瑤苦着臉,正待說什麼,就聽見外面一陣喧鬧聲。
兩人吃瓜心起,快速跑到門口去看。
就看見龍族士兵押解着一隊又一隊的叛黨,推進了鬧市街區,當先就是丞相龍焱和他的族人,以及龍雲的族人……茫茫擠遍了長街,數不清多少人。
與此同時,還有大量軍隊四出,捉拿“同黨”,這一役不知道要牽連多少人。
時值黃昏,殘陽如血,妖都一片蒼涼。
劊子手們舉起了厚背刀,刀鋒在夕陽下閃爍着寒芒。
龍斬的聲音傳遍:“陛下有令,龍焱龍雲等輩,勾結妖僧,禍亂朝綱,敗佛陀之法,壞聖皇之嗣。罪無可赦,九族皆斬。”
無數屠刀齊刷刷落下,龍頭滾落一地。
是的,無論龍焱龍雲還是他們的族人,這些可都是龍頭。
這一役等同於龍族內亂,外族反倒是協助龍崖平叛的功臣居多。
對本就不多的龍族如此血腥屠殺,血漫妖都,真是震得整個妖都無聲,人人心不自安。
盛元瑤哪怕上過戰場,對這種場面還是本能地有些不適,捂着嘴回了鴻臚寺。
結果一眼看見一堆開好的西瓜,這回真吐出來了。
阿糯臉色也是慘白。之前風傳龍皇殘酷暴虐,相處之下總覺得龍姐姐不像那麼殘酷的人啊,這回生生見識了一回,果然恐怖。師父背地裡是不是已經被刷禿皮了啊……
盛元瑤拉着鴻臚寺文吏,低聲道:“去探聽一下,這一役殺了多少人。”
龍皇平聖山之叛、定龍崖之亂,屠刀既舉,日月無光。是役,丞相龍焱、上將龍雲九族皆除,同謀者牽連數萬,多爲亞龍種,皆斬。龍首充塞妖都街巷,內河爲之不流;血透青石,數日大雨洗之不盡。是謂龍皇之怒也,山河變色,地裂天崩。 ——摘自大幹副使、時任鷹揚將軍盛元瑤《妖域見聞錄》。
原版本最後一句是:妖皇殘暴如此,難得人心,幹國使臣鄙之,閉門不見。
後來不知道因爲什麼,聽小道消息說盛將軍在夫家被姐妹打了,然後再版刪改了這句話。
…………
在整個妖都陷入人人驚懼的恐怖之中、龍皇陛下之名能止小兒夜啼的氛圍裡,一夜細雨綿綿,逆亂宮中香氛暖暖。
陸行舟從深沉的睡眠之中醒來,在外殘暴無比的龍皇陛下正伏在身下,小心翼翼地做着早安咬。
其實陸行舟有點小後悔的,因爲這種喊起牀的方式親身試驗了之後才知道絕不科學。
誰起牀有這心思,反而嫌煩呢。
當然,當對方是龍傾凰的時候,那成就感便能蓋過一切情緒。
龍傾凰知道他醒了,也沒停,頂着他熠熠生輝的目光,垂首侍奉,直到嚥下了第一份早餐。
然後擡起頭,有些幽怨:“你這次明明沒有野心侵襲了,怎麼一大早的還是這樣……”
“血氣方剛的男人,都這樣,何況我還有點僞龍軀,龍性本……嘛。”陸行舟伸手把她拉了過來,摟進懷裡,柔聲道:“以後不用做這事了……嗯,指的是不用早上做。”
龍傾凰眨巴眨巴眼睛:“不是你要求的?”
“我要求你就聽?那我讓你喊那個,你怎麼不喊呢?”
“哼哼。”龍傾凰道:“知不知道你那種要求叫大逆不道……而昨晚大逆不道的人現在怎樣了你猜?”
陸行舟沉默片刻:“殺了多少?”
“幾萬。”
“一夜之間?”
“也不止啦,從傍晚開始。”
“……”
龍傾凰察言觀色:“你……覺得過於殘暴?但不這樣不行的,不夠鐵腕,別人只會覺得連叛逆都能放過,那還有什麼事是不能做的?非鐵腕無以懾人心。”
“沒有,該做就做。”陸行舟道:“我是在想,外面也有許多族羣和丞相勾連,你也打算這麼做?”
“信件我收到了。”龍傾凰沉吟片刻:“你覺得怎麼做的好?”
“不拆封,早朝之時,當衆燒了。”
龍傾凰想了想,露出一絲笑容:“好。”
“真就聽我的?”
“嗯。”龍傾凰彷彿預感到他想說什麼,低聲道:“行舟,只要你不走,我什麼都聽你的,連那個詞我也喊給你聽,好不好?”
陸行舟沉默。
龍傾凰眼裡有些失望,卻沒逼他,只是靜靜地伏在他胸膛聽着他的心跳。
心跳強而有力,傷已經好了許多。
這畢竟不是神魂之傷,軀體的傷勢就算再重,對於他們的層面也已經相對好治了。
陸行舟嘆了口氣:“我傷好了許多,剩些根子反而需要慢慢調理,倒並不需要陛下親自關注着了。近期陛下事情那麼多,且先忙活,我打算自己走走。”
龍傾凰下意識道:“去哪?”
還是擔心他要走……一旦涉及這個,就是兩人之間最過不去的坎。
以至於陸行舟明明知道現在哪怕自己想提槍上馬,這位龍皇陛下一定會心甘情願甚至欣喜若狂,但他不敢。
一旦做了,怕是再也走不掉。
“放心,我暫時沒想走。”陸行舟吻了吻她的額頭,低聲道:“我想和阿糯元瑤一起再去一趟聖山。”
龍傾凰愣了愣:“去幹嘛?”
陸行舟坦然道:“聖山那邊還有很多謎題未解,我想研究一下,答應你的逆還氣脈,我只是有這方面的認知,但不是特別精熟,不親自研究琢磨是不行的,可能還得翻閱一下聖山寺廟的經卷。另外,我之前認識一個叫兆恩的古界和尚,用的伎倆和杜鵑相似而又有不同,我想看看能否找到一些關聯之處,這事挺重要。”
“敵人?”
“是。”陸行舟很想說你也見過,就是海中大比出現的那個“於驚風”,但說出來難免讓龍傾凰覺得自己在爲夜聽瀾思謀,多生事端,也就隱了沒說。
龍傾凰道:“那你帶着阿糯也就罷了,帶盛元瑤幹什麼?”
“盛元瑤肉體凡胎,上升之路艱難,聖山秘境是古戰場遺址,杜鵑沒能消化的造化還很多,我想看看有沒有適合元瑤的。”陸行舟嘆了口氣:“她一路吃土,千里迢迢到了妖都,就這樣一無所獲的回去?”
“那你之前還安排她先溜!”
陸行舟笑笑,沒回這話。
此一時彼一時,既然走不掉了,不如謀點福利。
他說得這麼坦然,龍傾凰的醋意倒是消了不少,但依然警告:“你幫朋友謀福我倒是不說什麼,但你要是敢和盛元瑤弄出事來,朕一定先下手爲強,把她綁在邊上強要了你!朕說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