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恨之入骨
急救室的門一打開,君冷澈第一個就衝了過去。
手術檯車上躺着的童真真的臉色,比蓋在她身上的白牀單還要白上幾分。
“醫生,她……怎麼樣?”君冷澈的聲音裡都帶着一點顫音。
醫生看到他緊張的神情和期待的眼光,決定先說好消息,“大人沒事,可是……孩子沒有保住。”
君冷澈心裡悲喜交加。
喜的是童真真沒事。
悲的是孩子沒了。
種什麼因,結什麼果,他除了痛恨自己,無人可怪。
心如刀割的君冷澈扶着臺車,送童真真去準備好的VIP病房。
龍天禹和楊陽也跟上了。
太好了,真兒沒事,龍天禹鬆了一口氣,更加堅定要將她從君冷澈身邊奪回的念頭。雖然孩子沒有了,他也替她可惜,但是隱隱地有點喜悅。沒了這個束縛,真兒可以離開了吧?
楊陽愧疚也減輕了不少,如果童真真有事,那他要如何原諒自己?
“請回。”到了病房門口,君冷澈站在門口,張開雙臂,擋住兩個人的腳步。
“君冷澈 ,你要幹什麼?”龍天禹鳳眸陰冷,仇視地盯着他,恨不能在他臉上挖下肉來。
“我的夫人要休息,閒人可以迴避了。”君冷澈冷眼回視,不讓一步。
是啊,童真真是君冷澈的妻子,他有權利這麼做。楊陽心裡再不舒服,也不能否認這個事實。
“笑話,現在知道說真兒是你妻子了。你TMD在婚禮上扔下她,和別的女人糾纏不清,動手打她的時候,怎麼就不說了?”龍天禹覺得“夫人”兩個字像在插他的心兩刀,怒吼起來,揚起拳頭,又想揍君冷澈 。
“這是醫院,請保持安靜!”一個護士跑了過來,被龍天禹殺人的眼神一盯,縮了下脖子,退了回去。
“我們先回去吧,不要吵着了童真真,她現在最需要休息。”楊陽趕緊上前,拉住龍天禹。
聽楊陽一說,龍天禹想到了剛纔被推出來的童真真的蒼白,冷哼一聲,“好,君冷澈 ,看在真兒的面子上,我先不跟你計較。不過,這筆賬,我一定會討回來的!”
說完,龍天禹甩手,恨恨而去。
“請照顧好她。”楊陽拜託道。
君冷澈臉色更冷,“她是我的妻子,我會照顧的。”說完,關門進去。
楊陽雙手捏成拳,真是個欠揍的傢伙。他看着龍天禹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是不是可以拉攏他,成爲君冷澈的對頭呢?
想到這裡,楊陽追龍天禹去了。
關上門,屋裡安靜得能聽到心跳聲。
但是如果不認真細聽,會以爲只有一個人。因爲童真真的心跳是那麼無力,彷彿悲傷得不想動了。
君冷澈拉過椅子,坐在牀邊。
他將童真真在打點滴的右手包裹在自己的大手裡。
平時,她的手總是暖暖的,現在,卻如同一塊冰,比他的手溫還要低上幾度。
天不怕地不怕,總在他面前張牙舞爪的她,此時,靜靜地躺着,如果不是胸口還有微弱的起伏,會讓人以爲她已不在這個世上。
君冷澈隔一會就去看一下她是不是還在呼吸。
屋子裡冰冷無聲。
他將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旁,眼眶就酸脹起來了。
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傷害她?
怎麼會謀殺了自己的孩子?
他的腦子裡不斷地質問,都要炸了。
一夜,他就像雕像一樣坐在牀前,除了喊護士來換輸液外,就一動不動地守着。
他知道孩子在她心裡的份量。這個孩子也是他一直期待的,一個他和她的結晶。
可惜,這世上有些事就像張弓的箭,沒有回頭路。
凌晨兩點,他手中的手動了。
他看到童真真極緩極慢地睜開了眼睛,眼神沒有焦點,一片茫然,就像失去了靈魂。
“小丫頭~”他握緊了她的手,心情複雜地湊了過去了。
然而,當她看到他時,眼淚就順着臉頰流了下來。
她再次閉上眼,輕吐一個字,“滾~”然後,就用力要抽出她的手。
他的嘴張合幾次,卻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只是握緊了她的手,不讓她抽離。
應該是她沒有體力去掙扎,努力了幾次,就放棄了嘗試,但是她一直閉着眼,不想看他。
他頹然地坐下,去親吻她的手,卻感到她的手在顫抖。
罪魁禍首的他此時,能說什麼呢?
道歉?懺悔?
有用嗎?
他想的就是握住她,怕一鬆開手,她就會消失。
童真真從麻醉狀態裡醒來,意識暫時沒有恢復,她只覺得很累,很冷。
但是一睜眼看到君冷澈 ,儘管他被揍得很慘,可是他就算化成灰,她也能一眼認出來。
是他!
就是這個禽獸!他殺了她的孩子!
雖然她一直在麻醉過程中,但是朦朧中,她聽到了醫生在議論。
這個殺人兇手,他怎麼還有臉出現在她面前。
她恨不能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可是身體卻動彈不了,她只能閉上眼,不去看這個讓自己憎恨到死的人。
閉上眼,她只想沉睡。
也許醒來,一切只是個夢。
自衛的心態讓她陷入了昏睡。
她在哪?怎麼周圍是無邊無際的白色濃霧?
什麼聲音?
她朝着細小的聲音處摸去。
聽到了。
是嬰兒的哭聲?
在哪啊?她怎麼找不到,看不見?
嬰兒哭得那麼淒厲,是餓了嗎?是冷了嗎?
她瘋狂地在濃霧裡奔跑,想找到那個嬰兒。
那是什麼?
她看到了。
一團血肉模糊,就是它在哭。
“媽媽,我冷,爲什麼不要我了?”那團血肉竟然喊她“媽媽”。
這難道是她失去的孩子嗎?
她跑過去,想抱住。
可是,她的孩子隱了形跡,只留下哭聲。
鋪天蓋地的白霧化成了腥臭的血雨從天而降,將她淹沒,將她窒息。
她在噩夢中沉淪。
夜色在彼此的靜默中慢慢退去,天邊漸漸慘白起來。
“啊~”的一聲尖叫,童真真驚醒過來,被一個堅實的擁抱抱緊。
“不怕,不怕~”是誰在耳邊溫存低語,悉心安慰?
她擡起頭,看到一臉憔悴的君冷澈 。
“放開我。”她冷冷地,讓這個惡魔放開他骯髒的手,鬆開他齷蹉的懷抱。
君冷澈卻抱得更緊。
她要如何擺脫他?想也不想,她張開口就咬在他胸前。
這痛定要他嘗上一嘗,這仇定要他還!
肉體上的痛,對於君冷澈 而言,就像是一種救贖,他不願放開她。
她“桀桀”地怪笑了起來,如討債的女鬼,陰毒至極的怨恨之氣張揚開了。
他的心竟在顫抖。
到底她是恨上了。
這時,醫生來查房了,暫時解開了兩人之間的僵局。
檢查完,醫生背地裡跟君冷澈 說,“她年輕底子好,身體上看來損傷不多,但是,這個精神上,你可要多關心一點。失子之痛,對於女的而言,都是刻骨銘心的。”
君冷澈送走巡房的醫生,再次返回病房,卻發現她變得格外的安靜,不言不語,也不流淚,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
窗外只有一顆葉子快落光的梧桐樹,卻吸引了她的所有注意力。
她很聽話,順從他的要求。
刷牙,洗臉,吃飯……
但是她的安靜卻比她的瘋狂更讓他有壓力。
他覺得她彷彿在另一個世界了,這種想法讓他快被逼瘋了。
上午十點多,病房裡浩浩蕩蕩來了很多人。
君司令,君老太太和二叔一家人還有秦之雪。
君老太太一把將君冷澈 拉到一邊,雖然驚訝他臉上的傷,但是仍首先問,“孩子怎麼樣?”她的埋怨溢於言表。早上,莫楚楚到家裡來,說童真真住院了,好像孩子不太好。於是一大家子人全趕來了。
雖然不喜歡童真真,但是這個重孫子,君老太太很看重。
君冷澈眼神暗淡,嗓音有點沙啞,“奶奶,是我打了她,孩子……孩子沒了。”
君老太太聽了,血壓就高了,晃了一下,好在秦之雪及時扶住了她。
“什麼?!”君司令一聽,火就上來了,過來,就一腳踢在君冷澈的腿上,“你小子,長本事了,會打媳婦了!”
君老太太和秦之雪馬上一左一右地拉住肖爺爺,勸解。
二叔君師長看了眼失神的童真真,眉頭一皺,這反應不太正常,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
二嬸心領神會地走到了牀前,輕拍童真真的手,怕驚動神遊天外的她,“真真,我們來看你了。”
童真真木木地轉過頭來,怎麼屋子裡一下子多了這麼多人?
眼前的女子是誰,這麼憐愛地看着自己?
這時,童真真覺得有人在牽她的衣角,低頭一看,是胖胖的秦亦文。
小傢伙站在牀前,仰着小腦袋,拉着童真真的衣角,奶聲奶氣地問:“嬸嬸,文文來看你了。你不聽話,生病了嗎?”
圓圓的眼睛那麼清澈,帶着純粹的關心,讓童真真的心都碎了,如果她的孩子還在,再過幾個月,就會來到人世,也會像他這麼可愛吧?
眼水像水庫開閘一樣傾泄而出,模糊了視線,她俯下身,撫摸着秦亦文的臉,“謝謝,文文。”
秦亦文張大了眼,不知道爲什麼童真真是大人了,還會哭。他看到了吊針,抿了抿小嘴,在口袋裡掏了下,掏出幾顆糖,塞在她的手心裡,“嬸嬸,不哭。打針不怕的,我的糖送給你。”
“文心,把文文抱走,我有話要說。”君司令走到了童真真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