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心正在逛街, 突然看到前面圍了一些人，她走進一看，原來有個人在拉大提琴賣藝, 還穿得一本正經的。旁邊站着個少年, 估計是琴童。月心心裡“嘿嘿”笑了一下, 很滿意自己想到了“琴童”這個詞。
她覺得很有趣, 沒想到這年頭會有人穿成這樣、還帶着個琴童出來賣藝, 便走上前去，打趣地朝着邵華說到：“來，給姐拉個曲兒, 《梁山伯與祝英臺》。”
小何聽到，“噗哧”地笑出了聲。
邵華怔了一下。月心的聲音, 他永遠也不會忘記……
“喂, 是不是不會拉啊？”
“哦, 會。”邵華回過神，微笑着點了點頭, 就開始拉了，拉得不太流暢。
月心雖然是半個樂盲，但她也聽得出，這個人拉得不咋地。她皺着眉，輕聲“咦”了一下, 放下一元硬幣, 就走了。月心從來不把硬幣扔到乞討的碗裡, 她覺得這樣不尊重別人。
第二天, 月心又來到這裡, 她覺得，昨天那個拉大提琴的人, 有點眼熟，但死活想不起來。她等了一個多小時，沒見到拉大提琴的，看着時間也不早了，就回去了。
第二個星期六，邵華拉着小何，還是到了上個星期去的地方。他們很少在同一個地方賣藝。這個晚上，邵華沒有讓小何拉琴，他自己拉了整場。
有個女生第一眼看到邵華，就被他吸引了，她覺得他成熟的魅力很醇，而且自己也是搞音樂的，她看得出邵華的架勢很好，也看得出他因爲左手不好才拉成這樣。她連着等了一個星期，第二個星期六，終於看到邵華了，她很興奮，她在一旁看了他整晚。
第三個星期六，她看到了他，第四個星期六，她又看到了。她知道了，他每個星期六的晚上都會來這裡拉琴。但是，第五個星期六，她沒看到他，第六個星期六，也沒看到……
“小何，我的松香快用完了，你現在陪我出去買盒松香吧。”
“我替您去買就好了。”
“呵呵，我逛街的機會不多。”
“哦。”
“小陳告訴我，濱海路、溫州路口那裡有家琴行，在濱海路上，離這兒不遠，我們走過去吧。”
“好的。”
失明近一年了，除了那次自我證明式的、最後以摔跤結束的“漫遊”，邵華還從來沒有一個人在馬路上走過。有錢人麼，出門都有專車接送。以前和小虎出去買菜，他都是一手拄着盲杖，一手搭着小虎的手臂。現在，在家裡或者辦公室，他一個人走路絕對沒問題了，很多時候，他都不用盲杖。說實話，邵華打架猛得連命都可以不要，但現在要他一個人走在大街上，他還是有點心慌，兩隻手都要有着落，他才安心。
邵華右手拄杖，左手搭着小何的手臂，逛街。
他們走在人行道上，一輛車從旁邊極速駛過，邵華聽着，皺了皺眉頭，“這人車速怎麼這麼高？”
“呃，是開得很快。”
“前面一條橫馬路是不是桂林路？”
小何看了下路牌，“是的。”
邵華滿意地笑了笑。剛纔他數着路口，覺得自己的記性還不錯，又接着問小何：“那裡是不是有座高樓，全部是玻璃外牆？”
小何順着邵華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大概偏離45度的樣子，是有一座玻璃外牆的高樓。小何調整了一下邵華手臂的方向，“邵先生，這個方向。”
“哦。”
一路上，邵華的話很多，他把除了眼睛以外的感官都用上了，不停地向小何求證他的感覺對不對。本來大概20分鐘的路程，他們走了三刻鐘，小何帶邵華走得很慢。
買完松香，邵華問小何：“陪我去買衣服？”他覺得，學音樂的人，品味總該不錯的，而且他們不是忘年交麼？小何的品味應該不會差。又要換季了，邵華想添置一些新的行頭。
“好的。”
邵華讓小何看，讓他隨便給自己挑幾身衣服。售貨員拿出衣服給邵華，他笑着說到：“幫這位先生也拿一套，他的尺寸。”
逛了幾個店鋪，邵華都讓售貨員給小何拿了一套，他買單。
小何很不好意思，說他自己買好了，邵華按住他的手，說到：“這是我們的制服！演出用的，我是老闆，你是跟班，當然由我發給你了！嘿嘿。”
小何抹了一把汗：還好他沒挑西裝，否則兩個人穿着一樣的西裝在街頭賣藝，不被人笑死纔怪……
“到新貨了，我就給您打電話啦。”月心高高興興地送走她的一個常客，一側身，看到邵華和小何走進來了，她一眼就認出了他們：“是你們啊！”
“嗯？”邵華有點激動，有點緊張。剛纔他聽到月心的聲音，忍不住想走近感覺一下。
“我記得你們啦！你們在街頭拉大提琴賣藝！”
“呵呵。”
“請問——”月心注意到了邵華手上的盲杖，她看了看他的眼睛，暗淡無光，眼簾微微垂着，眼神不知落在何處，“您要買些什麼？”
邵華頓了一下，低頭輕聲問小何這店是賣什麼的，小何告訴他，是賣女裝的。
“買衣服。”
“送給女朋友吧？”
“嗯？嗯。”
“我幫您挑，包您女朋友喜歡！”說着，月心就挑了起來，“她穿什麼號？”
“身材跟你一樣。”
月心停下手，想了想：他怎麼看得到我的身材？想着，她就吐了下舌頭，搖搖頭，不想考慮那麼多，有生意做就好。挑了幾件衣服，月心舉起來，朝着小何晃了晃，問到：“你覺得怎麼樣？”
“呃，我不懂。”小何臉紅。
“裝起來吧，我都要了。”邵華說到。
月心裝完紙袋，交給小何，對着邵華說到：“歡迎下次光臨。”
“嗯，再見。”
“再見。”
第二個週六，邵華又拉着小何去了那家琴行買了兩個變調夾，順路又逛了那家商場。他想去月心那家店“看看”，但上次他根本沒有留心記路，是偶然聽到了月心的聲音才進去的。他不好意思問小何，什麼東西也沒買就走了。
又一個週六，邵華想叫小何一起去琴行買弓，但才叫了一聲“小何”，他就打消了這個念頭。現在這把弓，還好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