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繼武已經很久沒有過這種“身體被掏空”的感覺了。
上次這般筋疲力竭，心力憔悴，還是在輪戰的時候。
當時還是副團長的他，接到了上級的通知。
爲了給剛剛輪換上陣的炎國部隊一個下馬威，對面的猴子調動了足足三個王牌師，正在醞釀一場規模驚人的攻勢。
不管是截獲的情報，還是從戰略層次上的分析。
都顯示關繼武所鎮守的陣地，不太可能成爲敵人的主攻方向。
但肩負着兩個營的生死存亡，外加不讓一寸土地落入敵手的重擔。
關繼武還是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用盡畢生所學，對陣地進行優化與重新構築。
也正是因爲他的這份謹慎，或者說是“不甘。”
直接改變了這場十年輪戰中，最後一場大規模戰役的走向。
當敵人的炮火再次開始轟鳴，參戰的所有指揮員這才驚愕的發現。
這羣狡詐的猴子並沒有遵循前幾次戰役的習慣，繼續圍繞邊境線上那幾個至關重要的高地，同炎國展開慘烈的拉鋸戰。
而是通過不動聲色的佯動與僞裝，誘使炎國加強幾大核心高地的守備力量，以便他們從炎國防線的側翼，打開突破口。
爲了能讓這場出其不意的進攻取得最佳的效果，這幫猴子硬是頂着炎國隔三差五的“偵察炮火”，提前一週便開始對炎國的前沿陣地，進行滲透。
戰役打響的那一刻，滲透最遠，同時也是在偵察炮火中傷亡最大的敵方部隊，距離炎國的前沿陣地，只剩下了不足五百米的距離。
而在他們身後，是猴子的兩大主力師與輔助部隊，總兵力超過兩萬！
負責鎮守此地的，正是手握兩個營兵力的關繼武。
只不過。
這時的關繼武，還不是那個公認的“陣地防禦戰大師。”
在敵人的眼裡，關繼武更是一個剛剛從後方輪換上來，無足輕重的“小角色。”
在他們的強悍攻勢下，眼前的陣地必定是彈指可破。
整場輪戰的戰略形勢，也必將隨着今天這場戰役出現根本性的逆轉。
當他們擺脫僞裝，在夜幕的掩護下發起進攻時，幾乎每隻猴子都抱定了必勝的信念。
迴應他們的，是鋪天蓋地的炮火，以及由輕重火力編織而成的死亡巨網。
如果這片陣地上的指揮官，不是關繼武。
那麼這羣有着十幾年作戰經歷的猴子，面對毫無實戰經歷的輪換部隊，並且還是在出其不意，兵力佔據絕對優勢的情況下發起的進攻，沒準還真能讓他們突破眼前的陣地，在炎國的防線上，打開一道口子。
站穩腳跟的他們，若是藉此發揮出了在山地作戰和叢林作戰領域的優勢。
炎國就算能打退他們的進攻，取得最後的勝利，也將是一場沒人願意接受的慘勝。
只可惜。
這世上沒有如果。
戰鬥打響的一分鐘內。
一夜沒睡，正在前沿巡視陣地佈置情況的關繼武，敏銳的察覺出自家陣地遭到了敵人的重點進攻，立馬命令後方的炮兵部隊在短時間內，以不計代價的方式，將庫存的炮彈全部傾斜出去，遲滯敵人的進攻！
而他自己，則是頂着戰略誤判的壓力，立刻向上級通報情況，並申請兵力支援和火力支援！
在等待增援的過程中。
關繼武在戰前的佈置，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敵人眼中彈指可破的防線，經過關繼武的重新佈置，化作了一尊坐落於羣山之上的堡壘，不斷的絞殺着每一隻敢於發起進攻的猴子！
關繼武則是在指揮所裡，沉着冷靜的下達一道道命令，甚至還抽了個空，開始對第二道和第三道防線進行佈置！
也不知道這羣猴子，究竟是幸運還是不幸。
如果他們再晚上幾個月發起進攻，依關繼武的性子，這第二道和第三道防線肯定已經完成佈置了。
這羣猴子想要衝過關繼武防守的陣地，只會付出更加慘烈的代價。
眼下，他們雖然佔據了出其不意的優勢。
可他們面對的依舊是當世陣地防禦戰的第一人！
這場戰役，足足持續了兩天三夜。
級別上只是副團長的關繼武，憑藉自己在戰役開始階段的精彩表現，以及對戰場形勢的熟悉，順利成爲了這場戰役實際上的總指揮，手握四個步兵團，並且身後還有兩個步兵師級別的炮火支援！
而他的才華，也就此得到了酣暢淋漓的施展！
前方打的是熱火朝天，後方則是緊鑼密鼓的搞建設！
臨時成立的“前指”中的另外幾位成員，也就是各個團的團長，見此情景人都傻了！
能當上團長，並且還能被派來輪戰，他們無疑是炎國當之無愧的中生代指揮官，各個都可謂是見多識廣，家學深厚。
沒錯。
就是“家學。”
課本與學堂，永遠都教不出一位合格的指揮官。
但是一位上過戰場，並且親身指揮過作戰的老兵可以。
這幾位團長，延續的不僅僅是來自長輩的血脈。
更有那捨生忘死，保家衛國的決意，以及在無數場戰鬥中凝練總結而出的智慧！
可這一邊打着仗.一邊搞土木的指揮員
他們還真是頭一次聽說.更是頭一次看到這種打法！
如果不是雙方的最高指揮員，都在有意控制戰爭的烈度，避免局勢升級。
各位團長毫不懷疑，他們這位“打灰”有癮的戰友，將會毫不猶豫的把無數個山體挖空，將整個邊境，都變成由鋼筋水泥澆築而成的堡壘.
更令人瞠目結舌的是，關繼武在指揮的間隙，還能抽出時間過問後方的防線佈置情況，並加以指導。
如果關繼武沒有當兵。
那他現在，應該是一位非常有名的包工頭.
只不過，這種“一心兩用”的指揮方式，對關繼武的負擔無疑是很大的。
而在戰役的持續過程中，關繼武更是一秒鐘都沒有合過眼。
等到猴子不甘的丟下幾千具屍體，吞下了失敗的苦果，狼狽而逃後。
從前沿到指揮員，每一位親歷戰役的當事人，都發出了慶祝勝利的歡呼。
而居功至偉的關繼武，則是歪着頭，靠在木椅上，沉沉的睡去了。
就如同現在一樣。
得益於關繼武壯碩的外表和硬朗的作風。
幾乎沒有人，會將他和一位即將“知天命”的老人掛鉤。
可不管關繼武的意志有多麼強大。
歲月還是從他的身體裡，帶走了太多太多的東西。
要是再年輕十年.不，五年！
區區兩場十公里奔襲.關繼武隨便就能拿捏！
至於現在關繼武只想踏踏實實的睡一覺，好讓自己能夠在趙衛紅層出不窮的套路中，堅持下來。
他算是看明白了。
自己這個便宜師弟，肯定是帶着“任務”來的，沒準已經知道了他們之間的淵源！
其實趙衛紅剛剛來到149師的時候，謝國良就給關繼武打了聲招呼，讓他好生照看這個入門不久的小師弟。
只不過，那時的關繼武，打心眼裡瞧不上趙衛紅，更別提把他當成師弟看待了。
還是在聽說了趙衛紅走遍了炎國各大艱苦偏遠單位的事蹟後，關繼武纔算是認可了這位小師弟，並升起了來到446團，近距離仔細觀察一下趙衛紅的心思。
而趙衛紅明顯也沒把關繼武這位師兄當外人。
這才半天功夫，就把關繼武的身體掏空了！
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關繼武想要堅持過這一個月的蹲連住班，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要是讓他就這麼放棄，換個地方住，又或者是以各種名義，逃避參加趙衛紅組織的訓練。
那和認慫了有什麼區別？
拋開上級與下級，還有最爲重要的軍人身份。關繼武，還是趙衛紅的師兄嘞！
這天底下，什麼時候有師兄向師弟認慫的道理？
朦朧中。
關繼武彷彿看到自己站在了趙衛紅身前。
看着趙衛紅那張有些欠揍的臉龐。
關繼武沒忍住，向趙衛紅咆哮着，他纔是老師最優秀的弟子！
而趙衛紅只是面無表情的注視着他。
直到關繼武喊得累了，趙衛紅這才從兜裡掏出了一件閃爍着寒光的物品，放到了脣邊。
“嘀——”
“緊急集合！”
關繼武呆呆的注視着身形有些朦朧的趙衛紅，心說在老子的夢裡，你個小兔崽子都不放過我？
可耳邊愈發雜亂的聲音，卻是將關繼武的思緒，慢慢的拉回到了現實。
睜眼的一瞬間。
關繼武注視着站在自己牀頭的身影，以及在黑暗中忙成一團的衆人，頓時陷入了沉思.
原來不是做夢啊？
“老兵同志。”
“是不是吵到你了？”
趙衛紅的話語，顯得非常體貼。
可從他的聲音裡，關繼武卻是聽不出多少歉意。
“忘了和您說了，今晚咱們排要進行夜間科目，也就是緊急集合的訓練。”
“考慮到您的情況特殊，外加您今天的訓練強度很大。”
“今晚的訓練，您就不用參加了，安心休息吧。”
趙衛紅的話裡，字字句句都是在爲關繼武考慮。
誰料關繼武一聽這話，當場就不樂意了！
“什麼意思？”
“你要給老子搞特殊？”
“還是你覺得老子進行不了這樣的訓練？”
關繼武猶如一隻炸毛的獅子般咆哮着，那充滿憤怒的聲音，令混亂的宿舍都爲之安靜了一瞬。
“不不不，我可沒有這個意思。”
趙衛紅擺了擺手，情真意切的表示道。
“只是您現在的狀態，確實應該好好休息。”
“明天的訓練任務還很重，我希望您能在這場冬訓中，陪伴我們走到最後。”
“而不是僅僅幾天的功夫，就因爲身體上的原因掉隊了。”
“老兵同志，希望您不要讓我難做。”
且不論關繼武聽了這話，是個什麼反應。
一旁正在咬牙切齒，抹黑打着揹包的一班衆人，聽了這話竟是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
趙衛紅此刻表現出來的“溫柔”與體貼，相較於白天那副“活閻王”似的德性，簡直就像是換了個人似的！
這特麼還是我們排長麼？
而關繼武，也爲趙衛紅如此之大的轉變，感到非常的詫異。
只不過，眼下明顯不是應該深究這些東西的時候。
哨聲響起，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走廊裡已經有了緊張而又急促的跑步聲，宿舍內的人影也漸漸變得稀疏起來。
趙衛紅看了一眼手上的秒錶，最後對着關繼武叮囑道。
“我該出去整隊了。”
“老兵同志，請您務必好好休息。”
說罷，趙衛紅便轉身，大步流星的離開了宿舍。
而胡一鳴正如臨大敵的站在連部門口，緊張兮兮的朝着一班門口的方向，不住的眺望着。
直到趙衛紅走出宿舍，並朝着胡一鳴笑着點了點頭後。
胡一鳴這才如釋重負的長出一口氣，立馬樂呵呵的回去睡覺了。
老趙這人，雖然愛折騰了一點.但還是很有信譽的嘛！
下一秒，連日來精神高度緊張的胡一鳴，便一頭栽倒在了牀上，失去了意識。
而宿舍內的關繼武，則是趿拉着拖鞋，來到窗邊，藉着天邊的月光，神情複雜的看着正在整隊的趙衛紅。
沒人知道他想了些什麼。
當趙衛紅帶着隊列，踏着星光跑出營區時。
關繼武也沉默的回到牀上，躺了下去。
儘管不願意承認。
但關繼武今天，確實是累壞了，急切的需要休息。
要是再陪着趙衛紅跑上幾圈，睡眠不足的關繼武，還真不敢保證自己能從明天的訓練中堅持下來。
只不過，相較於先前的“一秒入眠。”
突然驚醒的關繼武，這次就沒有那麼容易睡着了。
又是胡思亂想，又是在牀上翻來覆去的打滾，折騰了老半天，關繼武的意識，這纔開始慢慢變得遲緩起來。
縱使剛剛表現的極爲強硬。
可躺在被窩裡的溫暖與舒適，不會騙人。
筋疲力竭的關繼武，竟是覺得此刻的愜意格外珍貴，捎帶着對趙衛紅的印象也有所改觀。
自己這個小師弟.其實還是蠻不錯的嘛。
至少還有爲他考慮
“嘀——”
“緊急集合！”
哨聲響起的瞬間。
感覺自己壓根沒睡多久的關繼武，猛地睜開了眼睛！
說句實在話。
睜眼的第一時間，關繼武幾乎以爲自己在做夢。
可門口那道正朝着他慢慢走來的身影，卻是用行動與言語，提醒着關繼武。
他此刻所經歷的一切，就是真真切切的現實！
“哎喲！不好意思！”
“老兵同志，好像又把您給吵醒了！”
“別介意，今晚的所有訓練和您都沒有關係。”
“請你務必繼續好好休息！”
關繼武：“.”
你特麼這是讓我好好休息的樣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