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前向前向前!”
“我們的隊伍向太陽!”
“.”
低矮的食堂前,趙衛紅與紅二連的戰士們站在一起,齊聲咆哮着軍歌。
只是在看到食堂上那破舊的屋檐,與門口附近碎了一角的窗戶時,趙衛紅的眉頭不自覺的皺了起來。
在部隊,營區的外貌,便等同於一支部隊的臉面。
但自打來到446團之後的所見所聞,都在向趙衛紅揭露一個事實。
446團.不太在乎這種形式上的臉面。
或者說,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向右轉!”
“一班,齊步走!”
趙衛紅的視線最後停留在了破損的窗戶上一瞬,便按照王飛的口令,帶隊大踏步的朝着食堂走去。
沒錯,在隊列裡,趙衛紅這位實習排長也要聽從王飛這位排值班員的口令。
就如同每週都會定期更換的連值班員一樣,各排內部,也有着統籌調配排內事務的排值班員,通常由班長擔任。
當班長由於其他任務上的安排,無法值班時,該班的副班長便會接過值班員一職。
“排長,您是去連部,還是?”
剛走進食堂。
王飛便快步來到了趙衛紅身旁,詢問趙衛紅準備在哪裡吃飯。
而不遠處,也適時響起了紅二連連長的聲音。
“老趙,你咋才進來?”
“快,坐下吃飯。”
“都自家兄弟,別這麼見外,以後到了開飯時間,就直接進來坐,不用在外面跟着隊列集合。”
順着聲音看去。
便見紅二連的兩位主官,外加一位掛着“一槓兩星”軍銜的中尉,正均勻的坐在最靠近食堂門口的正圓形桌子上。
在他們三人的對面,還坐着一位二期士官,正朝趙衛紅討好似的笑着。
很明顯,這就和趙衛紅新訓時的情況一樣。
這張桌子,是屬於連部的一桌。
而那位士官則是紅二連的通訊員,或許還兼着文書之類的工作,但趙衛紅還不太清楚。
至於另外一位中尉.則是和趙衛紅“同級”的排長。
沒錯,就是排長。
別看這位排長已經晉升了對標“副連職”的中尉軍銜,但他的級別依舊停留在排級。
銜級這東西,不像職級,屬於是年限到了就能提升的東西。
對於幹部來說,軍銜上的等級其實不太重要,最重要的還是職級。
不過,這位排長既然已經晉升中尉了,那晉升副連職幹部,也就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因爲現在許多基層連隊,在“副連長”,“副指導員”所代表的副連職一級上,都有着大量的名額空缺,哪怕是紅二連這種王牌連隊也不例外。
若非如此,這位排長恐怕還要等到有空出來的副連級職務後,才能晉升副連。
而“晉升副連”這件事,本身還有着許多差別。
拋開中途轉去機關發展,只論留在基層部隊繼續工作,便有着兩種極其顯著的差別。
一類,是在紅二連這種已經有了兩位正職主官的部隊,擔任副職主官。
別看級別上只差了一級,但兩位主官在連隊內部,有着絕對的權威。
若是碰上個強勢的主官,副職主官只有配合工作的份,按照自己的想法建設連隊,開展工作,更是不可能的事。
說白了,這種副職主官跟排長也沒啥區別。
可另外一類副職主官,權力可就大了去了!
那便是以副職的身份,代理正職工作,成爲連隊內部實際意義上的主官!
這種情況在部隊內部並不少見,也是無數基層軍官在軍旅道路上拉開差距的第一道障礙!
別看兩者在級別上沒有任何差別,但成爲實際意義上的主官後,想要大展拳腳,終歸是比尋常的副職主官要容易一些的。
有了這個前提,繼而謀取幹出一些成績,爭取提前轉正,從而儘快由副連職過渡到正連職,也就不是一件難事了。
但這種機會並不是很多。
畢竟,副連職崗位,基本上每個連隊都存在缺口。
可若是指望主官崗位存在缺口,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非得等到本單位的正職主官順利晉升後,原本的副職主官纔有可能成爲代理主官,並且當事人本身還要具備極強的工作能力,能夠勝任主官一職。
如此,上級部門纔會考慮,不從其他單位再調一位新主官過來,而是讓當事人繼續擔任代理主官,主持連內日常事務與一干工作。
而部隊裡的各個職務,尤其是指揮類領導崗位,還有着“最低任職年限”的說法。
只有滿足這個最低任職年限之後,當事人才能考慮提前晉升亦或是破格提拔的事,除非組織上另有安排。
這就是使得高考類學員畢業時,通常都會獲得的“副連職中尉”身份,彌足珍貴。
有了這層身份,原則上講,高考類學員畢業後最快只需要一年的時間,也就是結束“實習排長”的階段後,便有希望成爲一名主官!
而尋常的提幹學員這時候還在少尉排級打熬資歷,苦苦掙扎呢!
“一步快,步步快”的道理,在此刻真實而又殘酷的具現而出。
這種畢業時不過一級的差距,經過時間的放大後,最終可能演變成團長與營長,甚至是師長與營長之間的差距!
無數普通軍人,都渴望着有朝一日能夠扛起銀星,成爲一名軍官,一名幹部!
也只有真正踏上這條路之後,這羣懷揣着熱血與理想的年輕人,纔會知道這條路,遠沒有他們想象的那麼好走。
而紅二連兩位主官對趙衛紅有些矛盾的態度,也正是由此而來。
韋滔和吳風徐的交代,他們只能照辦。
但兩位主官也清楚,以趙衛紅的表現,畢業之後要不了多久,就會成爲能夠和他們並駕齊驅的主官,未來的道路肯定也是一帆風順。
毫不客氣的講。
趙衛紅成爲他倆的上級,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這是可以遇見的事。
面對這麼一位很快就會成爲自己上級的“過江龍”,紅二連的兩位主官不說想要和趙衛紅結下一份善緣,至少是不想得罪的。
偏偏!他倆還接到了來自韋滔和吳風徐的命令!
他們二人此刻的心態,就和王飛有着異曲同工之妙。
左右爲難了屬於是
面對紅二連連長熱情的邀約,趙衛紅看了看身旁正在排隊打飯的長龍,又看了看連部桌上明顯已經動過的菜餚,最終緩緩搖了搖頭。
“不了,連長。”
“我這人吃相不好,還喜歡熱鬧,跟排裡的弟兄坐在一起吃飯,也挺好。”
說罷,趙衛紅便向炊事員要來了一份全新的餐具,又朝愣在原地的連長淺淺的笑了笑,便非常自然的走到了長龍最末尾的位置上。
至於連部桌前的空位,與空位上擺放着的已經打好飯菜的餐具,直接被趙衛紅有意無意的無視了。
紅二連的連長本來還想再勸幾句,可看着趙衛紅堅決而又利索的行動,最終也只能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同時與另一旁的指導員交換着眼神,顯得心事重重。這場插曲看似平平無奇。
但席間彼此互相交換着眼神的,並非只有兩位主官。
透過趙衛紅方纔與連長簡短的交談,有很多戰士敏銳的察覺到。
紅二連.
要變天了!
而趙衛紅這位毫無爭議的當事人,此刻卻是面無表情的跟隨着隊列,緩緩前行。
說是打飯。
實際上各類佐餐的菜餚早就有人盛好,連同一大盆白粥一起,擺放在各班的桌子上。
戰士們要拿取的,其實就是饅頭外加一整個囫圇的水煮蛋。
再看看桌上所謂的各類菜餚也不過是炊事班自行醃製的鹹菜。
比起科大光是主食就有着七八種的食堂,屬於紅二連的這場早餐不可謂不寒酸。
而在昨天。
趙衛紅吃的第一頓飯,自然是要遵循部隊“上車餃子下車面”的傳統,吃上了幾大碗麪條。
這也是趙衛紅來到446團之後,吃過最好的一餐。
晚飯時,主食倒是管夠,但是隻有三個菜,並且烹飪水準堪比趙衛紅在新兵連時的水平。
一頓是巧合,兩頓也可能是巧合。
但一連三餐,都如此.簡陋。
這就不能不讓趙衛紅多想了。
心事重重的吃完了這一頓寒酸的早餐。
趙衛紅謝絕了通訊員的好意,而是自己走到水池旁,將餐具清洗乾淨,隨即找到了正要離開食堂的王飛。
“跟我來。”
面對趙衛紅突如其來的邀請,王飛先是一愣,隨即立馬快步追上了已經走出食堂的趙衛紅。
這對剛剛認識一天不到的上下級,彼此都心事重重的行走着,徑直來到了446團依着山坡而建的菜園子。
隔着老遠。
趙衛紅便聽到了令他倍感親切的“哼哼”聲,兼着雞鳴狗吠,以及時不時響起的“咩咩”聲。
作爲曾經的養殖隊特訓副教官。
趙衛紅對於養殖隊的日常工作不能說是精通,但還算是有些瞭解的。
以趙衛紅目前所見,446團的養殖隊規模固然沒有347團那般龐大,但也算是搞得有聲有色,各類禽畜一應俱全,甚至還有347團都沒有養過的山羊,一看就知道446團有着專精此道的人才。
再集合446團主營區內,要比347團少上近一倍的人數來看
紅二連的伙食,不應當如此寒酸。
更別說,今年年初的一月一號,全軍的伙食費變迎來了一次普漲。
一類竈的伙食標準直接突破了兩位數,來到了十一元。
像446團這種摩托化步兵團,應當是全員一類竈。
要是再加上戰備值班部隊和艱苦偏遠地區的補助,446團的伙食標準,更應該是在二類竈標準的“十三元”之上,堪稱全員二類竈,伙食標準比347團還高!
要知道,在347團,只有裝甲營和各個炮兵分隊,才能享受到二類竈的待遇,其餘部隊一律是一類竈,哪怕是鋼七連也不例外!
伙食費漲了。
伙食標準也比347團搞。
怎地紅二連的日常伙食,連幾年前的347團都比不過?
依趙衛紅的性子,不多想纔是怪事!
“排長,您這是.?”
見一直繞着圈的參觀養殖隊的趙衛紅,終於停下了腳步。
王飛再也按奈不住心頭的疑惑,立馬向趙衛紅如是發問道。
“來,老王,抽根菸。”
趙衛紅沒有急着回答王飛的問題,而是給王飛遞了個煙。
這是趙衛紅在來到446團之前,特意在科大買的煙。
現在的他,已經不需要爲這種“小消費”發愁了。
而曾經在基層待過好長一段時間的趙衛紅,也非常清楚一根菸在“拉進彼此關係”方面,能起到多麼大的作用。
不僅如此,趙衛紅還親自幫王飛點上了火。
見狀,王飛立馬露出了受寵若驚的表情,甚至連煙都不敢抽了,立馬有些惶恐的對着趙衛紅開口道。
“排長,您要問啥,您就問吧。”
“您應該也感受到了,我是真把您當自家兄弟看的,真不用這麼客氣。”
王飛是個聰明人。
清楚趙衛紅不可能閒着沒事,領着自己在營區裡閒逛,肯定是有話想說。
在王飛看來,趙衛紅估計是想要打聽打聽一排另外兩位班長的情況。
熟不知。
趙衛紅要問的問題,遠比王飛所想的更尖銳,更“敏感!”
趙衛紅掐着煙,在升騰的白霧後,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好,那我就問了。”
“今天早上這頓飯,你吃的怎麼樣?”
“挺挺好的啊?”
王飛眨着眼,清澈的眼神中滿是迷茫,顯然不明白趙衛紅爲什麼突然問起這個話題。
“呵。”
“照這麼說,這樣的伙食,你已經習慣了?”
伴隨着一聲嗤笑,趙衛紅突然換上了一副王飛從未見過的嚴肅表情,字字如刀的向王飛問道!
“老王,我也是在基層待過的人!”
“基層的伙食該是什麼樣,我心裡有數!”
“而咱們團的伙食標準,我心裡更有數!”
“我就跟你直說了吧。”
趙衛紅直視着王飛依舊迷茫的雙眼,斬釘截鐵的說道。
“以咱們團的伙食標準,咱們連的伙食覺不應當如此寒酸!”
“剩下的伙食費呢?”
“都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