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兩柄霸王槍同時刺向對方的要害，勢若奔雷，氣貫長虹，掀起的氣浪將兩人的披風都吹得獵獵飛舞，鮮豔如火。
咔嚓！
鎧甲破碎的聲音響起。
嶽翎心口的鎧甲被槍尖刺穿，浮現了一道道裂痕，而那金甲神將的面甲也被她的槍尖刺穿，裂痕瀰漫。
啪！
面甲破碎， 露出了一張滿面風霜的臉，五官筆挺硬朗，輪廓好似刀削， 鬢角斑白，那雙眼睛和嶽翎的很像。
同樣明亮、銳利和堅定，只是比嶽翎多了一種飽經風霜的從容和穩重， 明明槍尖就在眼珠前，差之毫釐， 可他卻沒有一絲波瀾，甚至都沒有剎那眨動。
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麋鹿行於左而目不瞬。
這是真正的大帥風度，能指揮千軍勝似閒庭信步，任何士兵看到這樣的統帥，下意識就會覺得安心。
嶽翎收手了，槍尖只是刺穿了他的面甲， 同樣的，對方也收手了，槍尖只是刺碎了她心口處的鎧甲，連裡面的護心鏡都沒有刺破。
回馬金槍乃是險中求勝的殺招，可兩人都在千鈞一髮之際收住了攻勢， 顯示出了超凡入聖的武道造詣。
“嶽……先祖! ”
嶽翎收槍，立刻摘下了明王面甲， 露出一張英氣而俊美的面容，只是那雙原本明銳的眼眸中，露出一絲震驚。
面甲之下的金甲神將，確實是她小時候曾在祠堂中祭拜了無數次的先祖。
這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真正讓她感到震驚的，是嶽軍神此刻的頭顱，竟是以木頭雕刻而成。
是的，頭顱乃是木雕，儘管雕刻師手法高超，雕的栩栩如生，還塗上了和皮膚相似的顏料，看起來和真人有七八成像。
但修爲到了六境， 目力堪稱洞若觀火，又豈能察覺不到先祖頭顱的異常?
突然，她回想起了諸葛羽曾對她說過的一句話。
在冀州時，諸葛羽曾邀請她一起加入天尊麾下， 爲了說服她，還說出了一個秘密。
即嶽軍神的隕落並非是因爲連番征戰，積重難返所至，而是斷頭而死。
他在自己的軍帳中，在無數精兵悍將的護衛下，被人砍下了頭顱。
當時她對這件事半信半疑，直到現在看到眼前的先祖是以木雕爲首，才徹底相信了。
軍中戰死沙場者， 常常屍身不完整，有時少條胳膊，有時少條腿，還有的甚至只剩下條腿。
若無法找齊屍身，往往就會以木雕代替，至少下葬的時候，保證能有個完整的軀體。
這是軍中習俗，也是冀州軍的習俗。
“先祖， 你怎會……”
嶽翎上前一步， 出聲問道，但話音未落，就被打斷了。
“沙場之人， 馬革裹屍， 無需驚訝。 ”
嶽軍神終於開口說話了， 因爲是木雕的喉舌，他的聲音顯得極爲粗糙，如銼刀般沙啞，卻依然蓋不住那股英雄豪傑之氣。
說罷， 嶽軍神望着她， 眼中露出一絲慈愛之意，僵硬的臉上擠出一絲笑意。
“你是岳家第幾代子孫?”
嶽翎行軍禮， 激動道： “稟先祖， 我名嶽翎，字龍虎，是岳家第九代長女， 曾任冀州冠軍將軍， 現任大乾欽天監監副! ”
“欽天監……”
嶽軍神聽到這個名字， 眼中露出一絲明顯的波動， 良久，他感慨道： “沒想到你在二哥的欽天監裡任職，也好，不管是軍陣殺伐，還是斬妖除魔，只要對大乾百姓有用，便沒有辜負了你這一身本領。”
得到先祖的承認和讚賞，嶽翎明顯非常受用，眉眼彎彎，笑靨如花，和先前殺伐凌厲的樣子判若兩人。
“先祖, 我————”
嶽翎還想問些什麼，比如先祖當年爲何會突然隕落，又是被誰砍了頭顱。
可嶽軍神卻搖頭道： “很多事情，我也忘了， 但我依然記得一點。”
頓了頓， 他繼續道： “我並不後悔。 ”
嶽翎一怔， 而後心中莫名釋然了， 是呀， 軍人行走於世間， 戰死是早晚的事，只要死的不後悔，便是死有所值。
問心無愧，報國而死，這便夠了。
只是想起天尊可能是諸葛七星這件事，她心中又不禁蒙上了一層陰翳。
若是先祖知道他死後， 自己的二哥背叛了大乾，成爲了黃泉天尊，還在幾百年後血洗了國公府，殺了許多岳家子孫……
“能有你這樣出色的後人，是我的福分。 ”
就在嶽翎思忖之時，嶽軍神走上前，伸手輕輕撫摸着她的頭，眼中露出慈愛之色。
這一刻的他，不再像是戰不不勝的軍神，而只是一個寵溺子孫的長輩。
嶽翎一怔， 眸子微不可查地閃了一下，瞳孔深處浮現出絲絲漣漪。
“你已經超過我了，在這個年紀， 我可遠不如你。”
“你未來能做的， 一定會比我更多。 ”
嶽翎遲疑片刻， 而後深吸一口氣， 凝視着先祖， 問了一個問題。
“先祖，如果我要做的事情，在世人眼中並非那麼正確呢?”
嶽軍神淡淡一笑， 道： “那在你的眼中， 是否正確?”
“正確。 ”
嶽翎斬釘截鐵道。
“那還不夠嗎?”
嶽軍神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句， 讓嶽翎精神一震， 目光一瞬間變得更加堅定了。
她認真點點頭，行禮道： “多謝先祖點撥，龍虎明白了！ ”
嶽軍神點點頭，而後身影漸漸消散，隱於了山上的雲霧中，只能模糊地看到有道金色的身影，如雕塑般屹立在山巔的關隘。
“能和三弟打成平手， 殊爲不易， 人才難得， 嶽翎， 上山見朕吧。”
山頂上，太祖皇帝威嚴的聲音響起。
可這一次， 嶽翎卻微微一笑， 朗聲道： “無需陛下開恩， 我並未取勝， 只是平手，臣自願放棄，以正我大乾法度！ ”
說罷她持槍轉身離去，元神直接遁出，沒有絲毫猶豫，乾脆利落至極。
她原本的目標就不是見太祖皇帝，而是想和曾經的名將交手，現在不僅已經實現了，更是見到了先祖，與自己最崇拜的軍神酣暢淋漓地戰上一場。
興致已盡，不如歸去。
隨着嶽翎遁出，宮殿中的人望着她的眼神都多了一絲敬畏。
聖旨上的點評更是令人側目。
“巾幗英豪， 將門虎女，鎮國之柱，可拜上將軍！ ”
皇帝笑眯眯地看向嶽翎，出聲嘉獎。
“嶽愛卿表現卓越， 辛苦了。”
頓了頓，他望向其他人， 問道： “接下來，誰願闖關?”
片刻的沉默後，張九陽笑了出來。
“就讓貧道來試一試吧。”
嶽翎對見太祖皇帝沒什麼興趣，但他卻很感興趣。
當年乾元三傑的秘密，也到了該弄清楚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