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地下陵寢中，即便是長明燈都好像受到了某種無形的干擾，火焰飄忽閃爍，光芒只能照射到三寸之內。
特別是那幅名爲《永夜》的古老壁畫，哪怕手持火把照在上面，也好似泥牛入水，所有的光芒都彷彿被吞噬了。
“諸位真人，這第三關，便在畫中舉行，朕先行一步了。”
爲了讓衆人放心，皇帝挺身向前，主動走向那幅壁畫，緊接着，他肥胖的身子就好像水流一般融入了壁畫之中，消失不見。
幽雲道人第二個跟着進入，緊接着搬山道人、無塵道人、通濟神僧和空聞神僧等也跟着進入。
最後靈慧師太轉身望了一眼張九陽，手按在劍柄上，也進入壁畫消失不見。
張九陽和嶽翎對視一眼，而後握着彼此的手，踏步進入了壁畫。
和上次進入白雲寺壁畫的感覺差不多，兩人只覺得眼前一陣天旋地轉，虛空似乎都在扭曲顫動。
張九陽體內的聖嬰猛地一動，手中的帝鍾發出叮鈴的輕響。
他感覺到了地水風火的聚散流轉，那是一種和現實世界迥然不同卻又自成一派的軌跡。
如星辰一般閃耀和神秘，充滿了某種美感。
這是壁畫世界的‘天道’。
雖然極爲殘缺，尚不完全，卻實打實有了一絲道的影子。
張九陽心中升起一種難以言喻的震撼，修成帝鍾神通後，他開始逐漸參悟空間之秘，看到了許多常人難以看到的奧秘。
比如空間的本質，是地水風火的聚散運轉，不同的運行軌跡，所構成的空間也會有所不同。
穩定或崩潰、靈氣充足或枯竭、能否誕生生命……
這些已經涉及到了創世的領域，蘊含着不可思議的偉力，張九陽也只是初步能看到，而且看到的還只是滄海一粟。
可這幅畫的主人，卻已有了重塑地水風火，再造日月乾坤的偉力，其對空間大道的參悟，更是讓張九陽歎爲觀止，望塵莫及。
如果說白雲寺那幅壁畫，畫聖展現的是鬼斧神工般的技藝，那這幅《永夜》，其所展現的，便是讓人高山仰止的空間之道。
其地水風火的運轉軌跡之精巧複雜，要勝過白雲寺那幅百倍，幾乎是天壤之別。
可見畫聖在這幅畫上傾注了何等的心血，以至於這小小的一幅畫中，都誕生了一絲‘天道’。
“你怎麼了？”
一道熟悉的聲音將他喚醒，嶽翎握着他的手，有些詫異地望着四周漆黑的天幕和被冰霜覆蓋的大地，眼中透着疑惑。
張九陽剛剛看得格外專注和出神，好像在看着什麼寶藏一般，但周圍空空蕩蕩，一片死寂，有什麼好看的？
“真美呀。”
張九陽忍不住感嘆道。
衆人聞言皆回過頭來眼神古怪。
張天師的審美似是有點特別，他們運轉法眼看了許久，愣是看不出半點美麗。
此處世界不僅漆黑而醜陋，甚至還散發着一股淡淡的惡臭味，彷彿億萬生靈的血肉堆積在一起化成肉泥，在腐爛中發酵流膿。
對他們的不理解，張九陽只是淡淡一笑。
雖然來此的都是人間絕頂的大修士，可能看出此間奧秘的，唯有修成帝鍾神通的他。
“這就是畫聖遺作？藏着成仙之秘？”
“不過這裡還挺大的，我以千里極目之術眺望東方，已過三千里之遙，居然還沒有看到頭！”
“我的天耳通也沒有聽到任何生靈的聲音，哪怕是蟲蟻野獸。”
“如此說來，倒也正好適合咱們鬥法，可以盡情施爲，而不必擔心損壞乾陵。”
“阿彌陀佛，老僧望之，如阿鼻世界，久留於此怕是不祥。”
……
黑暗中，一道絢爛的光芒亮起，將方圓數百丈照亮。
那是皇帝的龍形印璽。
“此圖有九州之大，山河萬里，卻盡是死地，諸位真人儘可放手施法，決出勝負。”
“縱是不敵落敗，也可在此圖中停留一月，若有所得，皆歸自身。”
頓了頓，皇帝笑道：“此圖畫的是上古九州世界，保留了許多城池建築，甚至是上古時期的宗門殿宇，藏有諸多秘藏，我大乾皇室搜尋了數百年都未能窮盡。”
聽到這話，許多人眼中暗暗涌起漣漪。
剛剛他們中的許多人運轉神通，已經發現了這一點，此處對普通人來說是死地，光是極度寒冷的天氣就足以凍死四境以下的修士。
可對他們這些無懼嚴寒的真人來說，這裡卻是一片神秘而富饒的寶庫。
寒風呼嘯，大雪漫天。
可衆人的心卻開始火熱起來。
鏘！！
率先響起的是一道劍鳴，似是已經壓抑了許久，積蓄的劍意宛如滾滾怒潮，頃刻間便決堤而出，浩蕩而來。
那是靈慧師太的劍，水雲劍觀至寶的雲水劍。
此劍長約三尺七，劍身澄澈空靈如雪域池水，映射出‘雲水’二字，熠熠流光，璀璨奪目。
水雲劍觀的劍術，施展起來往往如煙似霞，在朦朦水霧之中遍佈殺機，美到極致，也危險到極致。
而經靈慧師太使出，更是將這門劍術發揮出了登峰造極的威力。
剎那間，漫天風雪都受劍氣所引，化爲遮天蔽日的煙霞水霧，每一縷霧氣，都猶如劍氣般鋒銳。
彷彿天公出劍，以霧爲鋒，於至柔之中暗藏雷霆。
“好劍術！”
張九陽目光一亮，忍不住脫口稱讚，手上同時並起劍指，也用出了一劍。
純陽劍術！
劍簪如大日般飛起，其間隱約可以看見一隻三足金烏的法相，揮舞着火焰組成的雙翼，撞向那席捲天地而來的劍霧。
如果每一縷霧氣都算作一把劍，那靈慧師太便有千劍萬劍，而張九陽只有一劍。
可這一劍卻照亮了天地。
再漫天的水霧都擋不住烈烈大日的烘烤，縱然其中裹挾着無堅不摧的劍氣，卻也被那金色的日光穿透，化爲了虛無。
鐺！！！
金鐵之聲迴盪天地，洶涌的劍氣將方圓數百丈都切割出一道道劍痕，許多真人都面色一變，不得不施法阻擋。
靈慧師太的身影從天而降，一連後退了四五步，她面露驚駭之色，怔怔地望着手中雲水神劍上的缺口。
嗖！
純陽法劍自動變小，又變成劍簪鑽入他烏黑的髮絲中，上面金色的道家符文漸漸消散。
張九陽負手而立，紫衣洞仙袍輕輕飄舞，八方風雪齊落，卻沒有一片能落到他的身上。
那雙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靜靜地望着衆人。
“諸位，還是一起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