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我看你挺會說話，開口三句就差點將我氣死。”錦繡對他的發言表示不認同。
“真的麼？”小男孩又開始眨巴眼睛，長睫毛又開始扇，這睫毛也未免太長，顯得女氣。而他也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語氣挺衝。
“不過我在宮裡呆着不悶，若悶的話，容易被氣死。我是要活千年的人。”錦繡給自己鼓氣，又覺得深更半夜碰到這麼個熊孩子也挺有趣。
“活那麼長幹嘛，我最好現下就死了，讓別人都哭去。”
“可別，你以爲誰會哭？只有父母會真心地哭。”錦繡道。
小男孩翻了一下眼睛：“父母也不會哭，倒是我說錯了。誰都不會哭。”
錦繡搖搖頭：“簡直太負能量了。你是哪家的孩子啊？”
“這你就別問了。橫豎過了今晚，咱倆誰也不認識誰。你瞧我也不問你是誰。”男孩又問，“不過，負能量是什麼意思？”
“就是壞情緒、壞想法、悲觀……”
錦繡還沒說完，就被他給打斷了：“別說了，都對，我就掉進負能量的池塘裡了。”
“你可真不能算‘不會說話’啊。”錦繡由衷地讚歎。這形容，太生動了，哪像是一個語言能力不強的孩子說得出來的。
“我很久沒說這麼多話了。可能是憋太久了吧，心裡邊都是怨氣，要是噴着你的話，別介意。”
錦繡倒有些欣賞起他來，雖說語言消極，倒也消極得乾脆明瞭。
“瞧你的樣子挺清醒了，沒事我就回去啦。”錦繡告別。
小男孩點點頭道：“我是心裡難受出來吹吹風的，這會兒也要回去了。你，往後不要提着小鏟子出來了，梅林裡頭沒有人蔘可挖，真被人撞見，也是個攜兇之罪。”
錦繡臉一紅，倒覺得這個毒舌小男孩還是挺關心自己的。
不過他是天生這麼毒舌呢？還是後天經歷了讓人不愉快的事？
反正他看上去並不愉快。句句是頹唐。
算了，世間不如意之處太多了，抱怨最沒用。這男孩，想來平時倒是抱怨得少，難得“抱”一次，把憋在心裡的潛能全給“抱”出來了。也好，這便是坦然面對自己的一種發泄方式。
與他告別，錦繡按着原路回宮，走到半道上突然伸手一摸，笑起來：帕子竟是忘在梅林了，就當給萍水相逢的男孩留個禮物吧。還好，只是一塊在宮裡再普通不過的帕子，應該不至於惹出什麼禍端。
該來的一切都要來。
第二日一大清早，就有人來領錦繡。這回卻不是劉姑姑。
李賢像是事先得了信，並沒有多意外，只道：“反正半月後還要回來，咱沉香殿少不了你啊！”
說得真感人。
一面走，尚宮局的姑姑一面囑咐着事項，見錦繡一一點頭應承，便道：“你算是百裡挑一了，想來不至於再惹郡主不高興，去了好好伺候吧。”
錦繡連點頭都省了，淡淡道謝。
她早就看透，不是難題輪不到自己。怕什麼，上唄，橫豎要杖斃也是半月之後的事，
百香院昨晚已來拜謁過一次，已不陌生。只在白天看來，那小樓頗是別具一格，獨門獨院的，在宮中自成一體。而旁邊的梅林，此刻卻看得清楚，竟是一片燦若紅霞。這麼美的景緻，引得好幾位嬪妃帶着宮女前來賞梅，一時竟頗爲熱鬧。
德文郡主只怕無心欣賞美景吧。錦繡暗想着，不免在心裡想象郡主的模樣。美是肯定的，是美得柔弱呢，還是美得清新呢？有點期待。
宮裡給德文郡主撥了四個宮女，錦繡便是那最後一個到崗到位的。前三個已來了兩日，年紀也略大些，見第四個竟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女孩，心裡便有些輕蔑。
她們自然是沒搞得定郡主，還以爲宮裡要找多麼了不得的人來，誰知是這麼一號人，請問這是死馬當活馬醫的意思麼？
不管德文郡主是死馬還是活馬，錦繡都被鄭尚宮這個伯樂當成了“千里馬”，送到百香院“出其不意”來了。
三個宮女中，年歲最大的是香巧，今年十六，從皇后宮裡調過來服侍德文郡主。另有寒雲和宛兒，寒雲是太后派過來的，據說在長壽宮很是得用之人，宛兒則是德文郡主從幸王府帶來的。
雖說與郡主從小就親，宛兒卻偏偏比前兩個身份差了好多，只得聽着香巧和寒雲頤指氣使的。
香巧說，郡主不願意見人，還是我帶你進去讓郡主瞧一眼吧。
錦繡跟着香巧往樓上走，心中已做了最壞的打算，如果郡主扔東西趕她走，她就看看能不能仗着自己身手敏捷接住，那樣畫面一定很美，說不定郡主就會高興，一高興就能聽進話去。
盤算得是真好。
可樓上空無一人。不對，有個人，卻是個男人，身形瘦小竟讓錦繡覺得眼熟，正靠在二樓的欄杆上。
那男人輕笑一聲，沒有回頭，卻倚着欄杆道：“這下人齊了。”
聲音也熟。
錦繡覺得十分奇怪，這明明應該是郡主的閨房，怎麼會有男人在此？而且還在樓上！難道爲了讓郡主高興，竟然公然請個男人來陪她？
這不可能！
只聽香巧恭敬地說：“稟郡主，錦繡來了。”
錦繡雖不知道郡主在哪裡，卻也跟着香巧的樣子，向前頭行了個大禮，然後自我介紹道：“奴婢錦繡，奉尚宮局之命前來伺候郡主殿下。”
郡主不見蹤影，倚在欄杆上的男人卻似乎頓了一下，好奇地回頭，然後脫口而出：“是你？”
錦繡聞言，擡頭一望，也愣住了：“是你？”
男人不，應該說男孩額頭上還包着布，顯然是重新處理過了。大約是傷口牽制，他想習慣性地皺個眉，卻沒能成功，只得保持着奇怪的表情。
“該死，對郡主要稱奴婢，尊稱‘您’或者‘殿下’，什麼‘你’啊‘我’的。”香巧在一邊輕叱。
錦繡震驚，盯着男人……不，盯着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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