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氣還帶着些許的低沉和說不出來的哀傷,轉頭瞧着洛傾雪,“原本以爲他們只是累了,睡一覺便好,誰知……這竟是睡過去便再也沒有醒來過。”
“月世子也別太過傷心了。”洛傾雪面無表情,連帶着語氣都是對淡淡的。
雲初揚側首朝石清使了個眼色,石清立刻推着他來到洛傾雪身旁。
洛傾雪半跪在牀頭,男尊女卑便是永遠跨不過的坎;瞧着躺在外側的靜王妃,腦子裡不知爲什麼竟然浮現出容末那張臉;有兩日沒瞧見他,竟是有些莫名的思念。
“平安,你也別太傷心了。”雲初揚輕輕地拍了拍洛傾雪的背。
“嗯。”洛傾雪輕輕應聲,聲音卻是透着些許的啞色,她擡手抓住靜王妃的手,不斷地輕撫着,“王妃待我好,宛若親女,如今她發生這樣的事情我卻無能爲力,我……”
說着,眼眶紅紅的,原本清澈的眼底竟然蘊上了霧氣,眼瞧着就要落下淚來。
雲景月頓時只覺得心頭一軟,張口卻硬生生將要出口的話嚥了回去,只喃喃着兩個字,“平安……”
“母妃時常唸叨,她生病的那些年已經錯過了女子最美好的年華;這一生富貴榮華,卻唯有無女成爲了終身遺憾。”雲初揚低着頭,聲音很輕很柔,卻又不似女子般帶着男子陽剛的柔,讓人只覺得很是舒服,“自從有了你,母妃已經開心多了。若是她知道你特地來看她,她會很開心的。”
“嗯。”洛傾雪點點頭,眸中含淚。
右手的手指卻是悄然探上靜王妃的脈搏,然後很快將靜王妃的手放下,望着裡側,“王爺與王妃是同時病倒的嗎?”
“嗯。”答話的卻是雲景月。
“王爺與王妃鶼鰈情深,道真是讓人羨慕。”洛傾雪低着頭,輕聲感慨着;“原本是過府探望,卻不曾想卻是收到噩耗,再見卻是這樣一副場景……”
“別難過了,會好起來的。”雲初揚很是隱晦地瞧着洛傾雪一眼,見她眼底並沒有爲難之色,一直懸着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
瞧着他們旁若無人的你儂我儂,不知道爲什麼雲景月總覺得這一幕非常的礙眼,不由得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父王、母妃現在可還在病着呢,你既然與那個什麼神醫交好,就由你請他來給父王和母妃診治一番吧。”
“待容神醫歸家,我自會前去。”雲初揚沉着臉。
一時之間兩人間的氣憤很是故意,洛傾雪卻像是沒有發現一般,仍舊那副天真爛漫的模樣,又在兩人詭異的氣氛之間周旋了片刻,然後這才起身告辭;不知是出於何種心態,向來沒什麼交集的雲景月竟然堅持將洛傾雪送到大門口,直到再也看不到洛傾雪的馬車時,這纔回轉。
視線落在雲初揚的輪椅上,想到之前洛傾雪對他們的差別態度,頓時不由得怒上心頭,“哼,一個連站都站不起來廢物!”
“月世子慎言!”石清原本就難看的面色頓時又難看了幾分。
“一個狗奴才,本世子說話哪有你插嘴的餘地,來人吶,給我把這個騎上犯下的狗奴才拿下。”雲景月輕喝一聲。
“是。”立刻周遭數名侍衛跳出來。
雲初揚的面色頓時變了變,眉宇微微顰蹙着,“二弟。”
“陪,區區庶子竟然還敢叫本世子弟弟。”雲景月更是氣惱。
石清與數名侍衛竟然已經打了起來,乒乒乓乓,十數名侍衛的圍攻之下,石清竟然能不落下風;可雲初揚卻是沉着臉,低着頭垂下眼瞼讓人看不到他眼底的情緒,“月世子抱歉,石清不懂規矩。”
“不懂規矩,以爲一句不懂規矩就沒事了嗎?”雲景月沉聲。
“石清可是父王親自請來的。”雲初揚身子微微顫了顫,聲音卻越發的冷厲。
“……”雲景月頓時沉默了下;轉頭狠狠地瞪了石清一眼,“別以爲父王能護住你一輩子”,然後朝自己的貼身侍衛使了個眼色,“我們走,哼!”
饒是石清武功非凡,在十數人的圍攻下卻依舊有些狼狽,“公子,抱歉我……”
“不妨。”雲初揚罷了罷手。
“平安公主當真能治好王爺和王妃嗎?”雖然對洛傾雪的本事他是知道一些的,可垂下眼瞼瞧着自家公子仍舊沒有好轉的雙腿;就算是神醫也有做不到的事情,不是嗎?
Wωω¤тт κan¤co “能!”雲初揚擡起頭望着天邊的烈日,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倒是不知道說給誰聽的,“只要她說能,就一定能。”
回到華清院。
剛踏入院子,洛青雲和洛傾寒就立刻應了上來,上下打量着洛傾雪,確定她沒有絲毫損傷之後,這才明顯鬆了口氣的模樣。
“情況如何?”
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着,“瞧着倒像是雲初揚說的那樣,脈象上看不出丁點兒問題。”
“嗯?”洛青雲眼底飛快地劃過一抹狐疑,“然後呢?”
“從表面上看靜王與靜王妃的的確確只是睡了過去,這種症狀雖然罕見卻並不少見。”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着,說話的語氣不緊不慢,不鹹不淡的,只是怔怔地瞧着地板,“只是總覺得事情太過容易,這種感覺……”
聞言,洛傾寒那面無表情的臉上竟然難得地皺起了眉頭,“妹妹你的意思是……”
“如果靜王與靜王妃的事情當真與寇依藍有關,那隻怕……”洛傾雪在心中輕輕地嘆了口氣,“那寇依藍當真算計精密,一如既往;靜王與靜王妃的病症並不難辦,只是怕是難辦的在後頭。”
洛青雲不解,“此話怎講?”
“呵呵,只怕寇依藍最終的目的,不過是爲了揭露我神醫容淺的身份。”洛傾雪抿着脣,“難道你們忘了上次平家大少夫人難產的事情,雖然不知道平家到底查探得如何,但這件事情絕對與寇依藍脫不了關係,還有楚國公府,在及笄那日,那個二夫人也是……”
這一切的一切,都說明了寇依藍絕非坐以待斃之人。
不能坐以待斃,便只能主動出擊;她可以將靜王和靜王妃的病症當做是一個試探嗎?
“那妹妹你是如何打算的?”洛青雲低着頭,救還是不救,這是個問題。
只是,真的是問題嗎?
洛傾雪臉上不由得泛起一抹苦澀,只怕那寇依藍在對靜王和靜王妃下藥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了,以她的身份不可能不出手;但一旦出手,只怕就會被抓住把柄;只是一個神醫的身份倒是不妨,怕就怕,怕就怕再起什麼幺蛾子。她臉上露出一抹苦笑,“打算?還能如何打算,現下瞧着靜王與王妃不過睡過去的模樣,但不出七日,若是沒有解藥……呵呵……”
那就等着給他們收屍吧。
“可是……”洛傾寒咬着牙。
“沒什麼好可是的。”洛傾雪面色沉了沉,連帶着語氣都染上了些許冰凝,“既然寇依藍篤定了我會出手,那就看看……最後到底鹿死誰手。”
“不行。”洛傾寒深吸口氣,“你配藥,剩下的我來。”
神醫容淺是男子,他與洛傾雪一胎雙生眉眼有七分相似,由他出面最合適不過。
洛青雲微微頷首,洛傾寒到底是男子,由他出面有些事情會方便很多,他轉頭看向洛傾雪,“妹妹。”
“哥!”洛傾雪深吸口氣,“有些事情,誰也幫不了我。”
洛青雲和洛傾寒同時轉頭看向她,眼中帶着疑惑。
“既然那寇依藍算計的是我,呵呵,那這件事情便只能由我出面。”洛傾雪擡頭望着他們,“更何況,我出面,至少性命無虞。”而他們……本就是那寇氏一族的眼中釘,若是趁機拔了最好不過,又豈會對他們手下留情;更何況,他們不懂醫理,若是問及,到時候又該如何收場。
兩人顯然也都明白這個道理,只是要他們眼睜睜地瞧着洛傾雪犯險,他們也做不到。
一時間,整個屋內,衆人沉寂,雅雀無聲。
“這件事情就這麼決定了。”洛傾雪沉聲。
“就算要出手也未必要你親自出手。”洛青雲深吸口氣,擡起頭,“等你制好藥丸大哥派人以神醫容淺的名義送過去,到時候神不知鬼不覺。”
洛傾雪眉梢輕輕挑了挑,這道不失爲一個好辦法,“也好。”
靜王和靜王妃的狀況,語氣說是病臥牀榻,不如說是中毒;可這種毒卻也不是什麼要命的毒藥,但一般的大夫卻是查不出來的;這種毒的毒性並不烈,在人體潛伏時,對人體根本沒有半點影響;是以太醫院中的那些人查不出來也是正常的。
當天夜裡,洛傾雪趁夜研製了十枚藥丸,三枚交給洛青雲,其餘的留下備用。
漱玉、華香白日裡累了一天,今夜齊悅守夜。
她自然也聽說了今日在靜王府中發生的事情,猛然想到之前在天機閣時,老閣主曾經說過的一件事情,她抿了抿脣,擡頭瞧着臉上帶着淺淡笑意的洛傾雪,幾度欲言又止。
“有什麼話就說吧,這裡也沒有外人。”洛傾雪淡淡地笑着。
“……”齊悅面色沉了沉,眉宇微微顰蹙着,好久才緩緩道,“小姐,奴婢……”
“直說就說。”洛傾雪端起桌上白瓷薄胚的茶杯,輕輕地抿了一口。
製藥是一件嚴肅的事情,爲了保證自己的精力,她不僅提前服用了提神的藥物,也習慣了喝着翠竹露沖泡的茶水;輕輕地抿一口,竹葉的清香夾雜着茶葉的甘冽,在舌尖蘊散開來。
齊悅深吸口氣,吞了口唾沫,良久才艱難道,“奴婢曾記得老閣主在世時,曾經說過,龍月皇室有一種秘毒謂之曰,一夢千年。”
“嗯?”洛傾雪頓時眉宇微微顰蹙着。
“老閣主曾言,一夢千年,千年一夢,聽着倒是與靜王與王妃的狀況很像。”齊悅抿了抿脣,知曉自家主子的醫術非凡,但一夢千年,老閣主也曾經說過,難解。
洛傾雪只覺得腦子裡飛快地劃過一道什麼,好像有點兒明白了,可等她仔細去回想的時候卻又發現什麼都沒有。
“嗯,我知道了。”洛傾雪擡起手,“我再翻閱一會兒典籍,你自個兒去休息吧。”
“不用。”齊悅很是固執的搖頭,趁着洛傾雪尚未開口的時候趕緊道,“小姐,今時不同往日,這華清院可再不是銅牆鐵壁的素瑤居了。”
“嗯,那你要是累了就讓華香她們換班,也別太委屈了自己。”洛傾雪擡手揉了揉太陽穴,近來發生的事情太多,尤其是在知曉了寇氏一族的陰謀之後,她根本沒有多餘的經歷去管這些丫頭。
齊悅連連頷首,表示自己明白。
隔天,洛青雲依約將解藥分別送到了靜王府與官府。
官宴輝在服用解藥之後醒來,官家老太太求神拜佛謝天謝地,就差沒有直接給洛傾雪塑一座雕像,早晚三柱清香了。倒是雲景月瞧着那白瓷瓶中的藥丸,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就是這東西?”
“世子,這可是王爺和王妃的救命藥。”管家有些戰戰兢兢的。
他雖然只是靜王府的管家,可也聽說過神醫容淺的名聲,能夠得容神醫賜藥,那可是天大的榮幸;若不是有揚公子在,只怕容神醫也未必會出手,當然這些話也只能在心中腹誹,卻不能說出來;就怕這位小祖宗一個惱怒將手中的藥丸子毀了,他找誰哭去。
不多時,被整個太醫院宣佈頑疾不治的靜王、靜王妃夫婦,官家四少一夕好轉的消息傳遍雲都,也震動了整個雲都。
神醫容淺的事蹟被再次翻出來,鬧得沸沸揚揚。
“妹妹這下算是聲名鵲起了。”洛青雲端起茶杯,輕輕地抿一口茶,“還是妹妹這裡好,翠竹露可不是哪裡都能喝道的。”
洛傾雪嘴角微揚,莞笑輕言,語氣卻是淡淡的沒有絲毫波動,“這樣的聲名,不如不要。”
正所謂槍打出頭鳥,聲名太盛,也容易成爲旁人的靶子;更何況,她現在的處境……那樣的盛名之下,只怕是掩藏着無數的危機。
“好在妹妹沒有親自出面。”洛傾寒的聲音冷凝,“據下面的人來報,如今整個雲都的達官貴胄都派出人手,全程尋找容神醫;靜王府那裡,揚公子的院門只怕都快被踏破了。”
“那我的那院子。”洛傾雪轉頭看向洛傾寒。
“暫時倒是沒有情況。”洛傾寒語畢,洛傾雪這算是放下心來。
雖然早有預感,神醫容淺的身份藏是註定藏不住的,只是能拖一時是一時,不然以她的身份,皇帝一個聖旨下來,爲那些達官貴胄治病療傷,她豈不是非得累死不可。更何況,自古帝王多猜忌,有些東西,或許還是不要去試探來得好。
曾經如此,往後……也是如此。
“皇上口諭——”
陡然,大門外,一道尖利的嗓音響起。
屋內三人齊刷刷地站起朝着門口望去,在屋門口守着的錦笙與華香兩人也面面相覷。
“皇上口諭,宣平安和樂公主即刻攜兄長進宮赴宴,不得有誤,欽此!”
不多時,他們便看到來人;一襲寶石藍繡仙鶴對襟長袍,頂戴花翎,手執拂塵;臉上還帶着笑容的公公模樣的男子,夾着嗓子也不多話,昂着下巴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洛傾雪朝錦笙使了個眼色,錦笙不着痕跡地走過去,從衣袖中遞出去一個香囊,“公公一路勞累,不如跟奴婢一起往廳裡歇會兒,喝點茶水;咱家小姐和少爺們整理洗漱也需要時間的,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傳旨公公接過香囊,順手塞進袖袋中還不着痕跡地捏了捏其中的份量;眼角掛着洛傾雪倒是露出幾分滿意;想不到着平安和樂公主縱使被趕出了家門,這出手卻不是一般的大方,給的竟然是銀票,那少說也得有五十兩吧;遂眉開眼笑地,“姑娘說得是;不過勞煩姑娘們動作快些,皇上還通知了各宮的娘娘、主子和鳳臨使臣;太祖皇帝和靜安太長公主的鑾駕已經到宮中了。”
“多謝公公指點。”錦笙心裡陡然震驚了下,面上卻未表現出分毫仍舊陪着笑;只是心中卻震驚不已,靜安太長公主回雲都竟然沒有通知自家小姐,難道是因爲小姐的身世?
洛傾雪一直站在那裡,自然也聽到兩人中的對話,眼底劃過一抹若有所思,“錦笙還站着做什麼,快請公公屋裡坐會兒,我們去去就來。”
“平安公主客氣了。”傳旨公公對洛傾雪的態度很是滿意,畢竟下人和主人開口,這其中的份量可是不一樣的。
回到房間。
華香與漱玉一起服侍着洛傾雪洗漱換衣,面見聖上,總不能蓬頭垢面的。
“小姐,要不您還是別去了。”漱玉幾經欲言又止,直到洛傾雪已經換洗完畢,準備出門的時候這才皺着眉頭道。
“嗯?”洛傾雪頓時腳步,眉梢淺揚。
漱玉雙手在小腹前交握着,指節微微泛着白色,很是擔憂的模樣,“小姐,齊悅與您說過一夢千年的,是不是?”
“嗯!”洛傾雪點點頭;她們同出身天機閣,會互通消息她自然不會奇怪;只是漱玉那擔憂的模樣,略微思忖,“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我……”漱玉低着頭,貝齒緊緊地咬着下脣,那模樣很是糾結也很是爲難。
“若是不想說便不說了吧。”洛傾雪深吸口氣,不管是不是寇依藍的陰謀,總是要走一趟的。更何況聖旨以下,她難道還能抗旨不成嗎?
見狀,一向跳脫的華香竟然都沉默了下來。
“漱玉姐,你不說我說!”終於,她忍不住。
洛傾雪眉梢輕輕挑了挑,旋身側坐在軟榻上,手上把玩着腰間玉佩的流蘇,就那麼靜靜地看着她們。
華香低着頭,深吸口氣,“漱玉姐她……”
“我說!”漱玉陡然開口打斷華香的話,擡頭看着洛傾雪,“小姐,我知道您是鳳主涅槃,也知曉寇氏一族謀劃天下的陰謀;因爲……因爲……”
“因爲漱玉姐是寇氏一族唯一繼承了最後祭祀一絲血脈的人。”華香索性一口氣將所有的事情全了吐了出來。
“哦?”洛傾雪轉頭望着漱玉,不過片刻之後又低着頭,眼瞼低垂,讓人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
漱玉身子微微顫抖着,“小姐,我……我……”
“漱玉姐的身份老閣主也是知曉的,當初那些無恥的賤人竟然妄圖讓漱玉姐與族中血脈較純的嫡子們……爲了能夠得到一個繼承祭祀血脈的孩子,他們,他們……他們都是禽獸。”
說到最後,華香甚至是咬牙切齒着。
洛傾雪把玩着流蘇的手頓時怔了下,擡頭看着漱玉,果不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