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寂靜!
房間內所有的人都頓時沉默了下來,那些下人甚至不禁屏住了呼吸。
正所謂天子一怒,天下縞素;伏屍百萬,血流漂櫓。
雲靜安雖然不是天子,但對於她們這些卑賤的下人來說,卻有着不亞於天子的威懾;畢竟天顏難見,天家帝王與她們來說就是天邊邊的那朵浮雲只可遠遠遙望,甚至窮其一生連遙望的機會都沒有;而云靜安卻是實實在在地掌握着她們的生殺大權。
孰輕孰重,一目瞭然。
頓時,所有的人都沉默了下來。
孟氏一句話被噎在喉間,上不去下不來,憋得面色通紅;斜眼瞧着洛永煦那瞬間變白的面色,微微抿着的雙脣,以及那懊惱的模樣,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卻是將這筆爛賬算到了馮素煙的頭上,她深吸口氣,心一橫咬着牙,“太長公主明鑑,這永煦也定是被那狐媚子迷了心智;馮氏新喪,整個鎮北侯府都傷痛不已,老身保證,在馮氏三年喪期內,永煦絕不續娶。”
“……”轟!
洛永煦猛地擡起頭看向孟氏,臉上微微色變,眼底的不敢置信一瞬而逝。別說他,就連洛傾雪也沒有想到,外祖母不過是藉故發怒,表達一下不滿,也許是爲了讓自己與哥哥往後的日子能好過些,卻達到這樣的效果。
三年不續娶!
三年,一千零九十五天,足夠改變太多、太多的事情。
洛傾雪低首垂眸,嘴角噙着清寒薄笑,心中卻早已經樂翻了天;馮素煙,宋芊芊,哈哈,任是她們機關算計又如何,她倒是想要看看她們知道這個消息之後的表情,是多麼的讓人解恨。
“既然洛老夫人這般說了,本宮再揪着這件事情不放便顯得太小家子氣了。”雲靜安涼薄的脣開開合合,雖然仍舊面無表情,神色冷冽,可那稍微柔和下來的目光卻昭示她對孟氏所作出承諾的滿意,她微微頷首着,“既是如此,那此事就此揭過;不過這繁華世界,萬千紅塵,洛候爺身爲朝廷重臣,還是修身養性得好,別被狐狸精迷去了心智,連自己姓什麼都不知道了。”
孟氏哪敢反駁,只能連連頷首道,“太長公主說得是,老身定會好好教訓他的。”
“謹遵岳母大人教誨,永煦明白了。”知曉事情已經容不得他違逆,就算他反抗,別說雲靜安就連孟氏也是不會允的;別說之前孟氏對素煙本就心生不喜,現在若他再出口反駁,只怕素煙往後的日子更難了;想明白這些,他也只能應承下來。
至於馮素煙那裡,他相信以她的溫柔和順、善解人意定是能明白的;更何況爲亡妻守重孝三載與他的名聲也是有好處的。這般想着,他心裡倒也好受了些。
雲靜安點點頭,轉頭瞧着洛傾雪道,“剛本宮來時可巧了在門外碰上了孟姨娘,聽說她爲月兒抄寫了百遍金剛經和楞嚴經,也難爲她了;不過,這對月兒的心意是一回事,對傾雪不敬又是另一回事,好歹也是本宮的外孫和外孫女,本宮可不希望再在這這鎮北侯府瞧見有什麼不長眼,尊卑不分的人了。”
“太長公主教訓得是。”孟氏低着頭,所在袖中的手死死地握成拳頭。
身爲鎮北侯府的老夫人,年輕時她尊榮無比,老來也是手握中饋大權,着鎮北侯府可是她說了算,何時受過這般委屈。她暗自氣惱小孟氏扶不起的阿斗,可心裡卻將這筆賬算到了洛傾雪的頭上。
感受到那兩道凌厲的視線,洛傾雪仍舊保持着低首垂眸的動作,心中卻是冷然一片;她與孟氏前世今生都早已經是水火不容之態,便是再添上這一筆又如何,總歸她不敢在明面上有動作的。
瞧着孟氏吃癟的模樣,雲靜安終於滿意了,笑了,然後點點頭,“既是如此,那今兒就到這兒吧。對了,月兒生性善良溫婉,生前更是待那幾個妾室宛若姐妹,她如今亡故,讓她們多抄寫幾遍經文吧,也算是全了她們這段情分;想必月兒在天之靈也會感到欣慰的。”
“這是自然。”孟氏頷首,神色帶着微微忌憚,面上卻不得不做出恭謹模樣。
“嗯,那本宮就先告辭了。”雲靜安視線掃過洛傾雪,最後意味深長地落在孟氏身上。
孟氏身子頓時愣怔了下,直到雲靜安離開後好久,她纔回過神來,轉頭側身瞧着洛傾雪,神色極是複雜。
“姑姑,姑姑,您可要爲嫺娘做主啊,嗚,嗚嗚……”
孟氏尚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陡然聽見一陣尖利的哭聲,轉頭卻是之前跪在地上的小孟氏,見雲靜安離開便起了來,撲到孟氏面前哭得梨花帶雨的,“姑姑,您不知道,大小姐她……她實在太欺負人了;姑姑,嫺娘雖嫁給表哥爲妾,可當初……”
“夠了!”瞧着小孟氏說得越來越歡,孟氏趕緊厲聲呵斥道,“你沒事來這素瑤居做什麼,還不滾回你的迎春院去。”
她要是不來這素瑤居惹是生非,她又怎麼會被雲靜安那般作踐。多少年,已經多少年沒有人以那種教訓的語氣與她說話了。
小孟氏像是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般,擡起頭瞧着孟氏,眼中疑慮,困惑,不解,“姑,姑姑?”
“姑什麼姑,既然已經嫁入鎮北侯府,便是我鎮北侯府的人,這麼叫讓旁人聽見了像什麼話。”孟氏今兒是真的惱了,說話也帶上了三分氣性。
小孟氏低着頭,眼眶中淚珠兒打着轉轉;以往只要她提起當年那件事情,姑姑定時什麼事情都是依着她的,可謂是百試不爽;今日竟頭一次失利還被厲聲斥責了,想着貝齒輕咬下脣,“姑……老夫人,我……”
“……”倒地是自己血脈相連的侄女,孟氏剛是在氣頭上,現下氣消了,瞧着她那眼眶紅紅,要哭不哭的模樣。
春日的微風含着涼,帶着冷,輕輕吹過;花園裡百花迎風起舞,蝶兒翩飛。
小孟氏卻狠狠地打了個寒顫,擡頭飛快地看了孟氏一眼然後又快速低了下去,那可憐兮兮,又帶着委屈,當真是讓孟氏不由得心疼到了骨子裡;剛想扶她起來細細撫慰一番,可轉念又想到剛纔雲靜安臨走時的話,心越來越沉,也越來越冷。
“後日便是你們主母的斷七禮了,還不快回去爲她祈福抄經,跪着做什麼。”孟氏強壓下心頭泛起的微微心疼,冷聲道。
“……姑姑!”小孟氏頓時失聲叫了出來,而後猛然像是想起什麼,捂着脣,囁囁嚅嚅,“老夫人,我,我……”
孟貞嫺本是她看着長大的姑娘,又與自己最心疼的小兒子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瞧着她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到底孟氏還是心疼的;只是,心疼又如何,與鎮北侯府的權勢比起來,與洛氏一族的興衰比起來,別說一個孟貞嫺就算是千百個孟貞嫺加起來都是沒用的。
她硬起心腸,“馮氏溫柔和順,生前從未苛待過你們半分;她重病而亡,你們爲她祈福抄經難道還委屈了?”
“婢妾不敢。”小孟氏低着頭,絲絲地咬着牙,幾乎是從牙縫兒中擠出幾個字。
“……”
孟氏深吸口氣,轉身對着田氏、錢氏兩位嬤嬤冷聲,“還不快走,等着作死呢。”
“是。”兩人趕緊應聲跟上去。
洛傾雪用力地抿着那仍舊沒有半絲血色的脣,擡起頭;清秀的眉毛緊緊地顰蹙着,清澈透亮宛若山澗最乾淨溪水般的眸子就那麼怔怔地看着她,似有話要說,又似帶着無盡的哀傷般;霧氣漸漸聚集,瀰漫。
“雪兒,我……”洛永煦張了張口,將到了舌尖的話又咽回喉間;他要怎麼說,又該怎麼說;說他想要娶她的姨母做繼室,還是說他飢不擇食,竟在馮望月尚未下葬時倒錦繡坊定製要娶新婦的嫁衣?他沉吟了半晌,在洛傾雪那清澈帶着明媚哀傷的眼神低下,終於忍不住,落荒而逃,只扔下一句,“罷了,有些事情待你大些,你會明白的。”
瞧着洛永煦那快步離開的背影,洛傾雪脣角微勾,嘴角不斷地上揚。再次看去,那張不足成人半個巴掌大的俏臉上,哪裡還有半分之前的哀傷;反而帶着一股讓看的人從心底浮起一股涼意。
“小姐,您……沒事吧?”錦笙和錦書兩人相顧無言,良久她才骨氣勇氣,小心翼翼的道。
洛傾雪愣怔地看着孟氏與洛永煦離開的方向,心底滿是嘲諷和不屑,深吸口氣轉身道,“讓人把這階梯洗乾淨了。”
“……”
錦笙和錦書再次四目相對,大眼瞪小眼。
“小姐這是什麼意思?”錦書蹙眉,狹長的眼眸帶着滿是疑惑。
“我怎麼知道。”錦笙輕輕挑了挑眉間,用眼神示意道。
“我們四人你與小姐最是親近,你不知道誰知道?”錦書不甘落後,眉頭緊鎖的模樣,倒很是有那麼一股子說不出來的書卷氣。
“……那就是字面意思!”錦笙朝房間努了努嘴,又指了指灑掃丫鬟所在的方向。
錦書立刻會意地點點頭,順便遞給她一個保重的眼神;自從小姐這次從相國寺回來,脾氣便越發的捉摸不定了,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