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5 涼落的身世
孫鵬越接着說道：“直到有一天，涼氏夫婦死於非命，警察說是死於車禍。涼落，你覺得是車禍嗎？”
涼落整個人精神高度集中，眼淚已經控制不住，又落下一行，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
“死於車禍……”涼落喃喃的說道，“我不相信……”
“我也不相信。”孫鵬越說，“因爲你爸媽死了以後，涼氏集團也迅速破產倒閉。而實際上，涼家大部分的財產去路，劃到了席氏集團的名下，被席氏用極其低廉的價格買入。”
涼落的眼睛，一剎那瞪大。
她猛地轉頭看向席靳南，想尋求答案和肯定，指甲已經掐進了肉裡，一道道深深的紅痕，已經要見血。
可席靳南沒有看她。
涼落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
這是真相嗎？這就是她一直在追求的真相嗎？
果然血淋淋，果然讓她無法承受。
“不――”涼落撕心裂肺的喊道，“爲什麼會是這樣？”
“還想聽嗎？”孫鵬越說道，“在這之後，涼家的千金小姐，也就是你，突然失蹤了。大家都在想，你這失蹤，也就是和死了沒什麼區別。可是沒有想到，你，卻出現在席家。”
涼落喃喃的說道：“我不記得，我什麼都不記得……我只知道，八歲那年，我被席靳南收養了……”
“因爲誰也沒有想到，席靳南當年收養的那個孩子，竟然會是你。而多年以後，你出現在公衆視線，身份是席太太。”
這些信息太複雜，太血淋淋，涼落一時間無法面對，趴在地上，哭得一聲比一聲悲。
孫鵬越說的很明顯了。
席靳南，席家，是她的仇人，仇人啊！
“不相信嗎？”孫鵬越看涼落痛苦的模樣，又看着席靳南心疼絕望的目光，心裡一陣暢快，“我有錄音，你要不要聽？這裡面說話的這個人，說起來還是你的親戚呢。就是他，聯手席家，害得你家破人亡。”
旁邊的人把錄音筆遞過來，孫鵬越伸手接過，一邊說道：“這是我和你那個親戚，左瑜，談話的內容。”
孫鵬越打開錄音筆，左瑜的聲音出現在錄音裡，還夾雜着孫鵬越自己的聲音。
涼落弓着身子，跌坐在地上，聽着錄音筆裡的對話內容。
的確，一個是孫鵬越的聲音，一個是陌生的男聲，聽聲音年紀似乎有些老了。
“就是她。左瑜，就是當年你害的那家人裡的女兒，涼家的唯一的千金，涼落。”
“不，不可能，她怎麼還活着？她不可能還活着啊……她活着就算了，她怎麼會和席靳南結婚？這怎麼可能？這……不可思議，太不可思議了！”
“是，涼落就是一顆定時炸彈，太可怕了。不，尤其是席靳南，他可是知道當年所有事情的人，他……他太狠了。他到底想幹什麼？”
一句一句的對話傳了過來，涼落崩潰的捂住耳朵：“關了，關了，我不要聽，不要聽！”
孫鵬越如她所願，關掉了錄音筆，丟到涼落腳邊：“這是我和那個人初次見面的時候，錄下來的。涼落，有機會，可要去找到這個人啊，他就是當年害得你家破人亡的兇手。”
“他在哪？”涼落顫抖着聲音問，“他在哪！”
“那就要問席靳南了。”孫鵬越回答，“他應該是最清楚，這個人現在在哪裡的。畢竟當年，席靳南和這個人，聯手毀了你的一切……”
涼落的手掌心終於被自己的指甲給刺破了，血絲沁了出來。
“這是真相麼，這就是我一直在尋找的真相，這就是我的身世麼……”涼落看着地面，眼淚一顆一顆的砸下來，“席靳南，你告訴我，這是假的，對不對？他在騙我，不是他說的這樣，對不對？”
“涼落。”席靳南的聲音傳了過來，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慌張，“你不要聽，不要看……”
他還能說什麼？他能回答什麼？
一切都已經被全盤托出了。
涼落尖聲叫道：“不要說這些沒有用的！你只要告訴我，是不是他說的這樣？席靳南，你害得我家破人亡，然後纔在孤兒院裡，假裝好心把我收養？”
“涼落……”
“席靳南。你瞞我瞞得好苦啊！你對我做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都是有目的！可你爲什麼，在把我害成現在這個樣子之後，又可以不顧自己的生命來救我？”
天台上的門忽然被人推開，還沒看清是誰，一道聲音已經傳過來了：“因爲他愛上了你，涼落。他愛上了他設下的一枚棋子。”
許溫江走了過來，看着平時高高在上的席靳南，這個時候卻這麼卑微狼狽，心裡積壓的恨意，也在這個時候，瞬間爆發了。
席靳南看着他出現在這裡，沒有絲毫的意外。他甚至脣角一勾，冷冷的說道：“看到你出現在這裡，我似乎明白了一件事。”
“什麼？”
“我一直都疑惑，孫鵬越怎麼會涼落懷孕的事情。現在想來，除了是你透露出去的，已經沒有別人了。”
“是，”許溫江大大方方的承認，“這個消息，是我告訴孫總的。因爲我得不到涼落，那就毀滅，你，你席靳南，本事再大，也別想得到。”
說着，許溫江一腳踩上席靳南的右手，就這樣踩着，從他面前走了過去。
他走到涼落面前，彎下了腰：“涼落，我們又見面了。”
她一雙眼睛又紅又腫，淚水肆意在臉上流淌，看到許溫江，只是默默的偏過了頭。
“喲，這麼討厭我？涼落，你最應該討厭，甚至要深深恨着的人，難道不應該是席靳南嗎？”
涼落沒有說話，她看了席靳南一眼，發現席靳南的眼裡，除了對她的擔憂，再也沒有任何的其他情緒了。
涼落的心一下子涼透了。
看來，他們所說的，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席靳南的默認和不辯解，都是最好的答案。
許溫江的聲音很輕，語氣卻是十分的尖銳：“涼落，你想想，他把你害得家破人亡，害得你從千金小姐變成了孤兒。他又假裝善人，收養了你，結果又娶了你，只是爲了給他心愛的女人佔着席太太的位置。現在你懷了他的孩子，他卻……”
“不要說了！”涼落痛苦的喊道，“不要再告訴我了，不要再提醒我了，不要……”
孫鵬越和許溫江對視一眼，都得意的一笑。
看來，效果很好啊。
讓涼落知道這一切，再讓涼落看着席靳南去死，最後放涼落走，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
嘖嘖……這纔是最痛苦最折磨人的方式。
而席靳南呢，也會痛苦，死也會死不瞑目吧。
他深愛的女人涼落，在他死之前，知道了他做的這些事情，他這輩子，活着沒有得到涼落的全部愛戀，死了，也得不到。
涼落的哭聲響徹整個天台，悲痛欲絕：“原來你們是打着這樣的主意，讓我這樣，這樣的一邊愛着席靳南，一邊又恨着席靳南。”
風把她的聲音吹得很遠：“爲什麼所有人都要騙我，都要瞞着我，都把我當成傻子一樣，矇在鼓裡。你們讓我現在知道了這一切，就是想看我的笑話，看我這樣的崩潰，狼狽……”
許溫江站了起來，看着地上的涼落，笑了笑：“其實涼落，我剛剛說了，也不是所有人都這麼對你。起碼，席靳南還是愛你的，不然他怎麼會捨命來救你，用他的命，換你平安呢？”
這番話無異於又在涼落心上的傷口上，狠狠的撒了一把鹽。
“是啊，他害得我家破人亡，流離失所，他卻又愛着我，爲了我不顧生命……我到底是要愛他，還是要恨他……”涼落喃喃的說着，慢慢的從地上爬了起來，撐着欄杆站了起來，身子搖搖晃晃，“你們的目的，達到了，讓我這樣，生不如死的活。”
原來真的可以有這麼一個人，讓她愛着，又讓她這麼恨着，愛恨交織間，早已經把自己傷得體無完膚，慢慢淪陷。
她看着席靳南，看着他已經不能動彈的右手，眨了眨眼，又是一行清淚：“席靳南，錯了，都錯了。我一直以爲，你一開始就不該娶我，這樣就不會有糾纏了。其實，是一開始，你就不該在孤兒院找到我，然後收養我。”
也許，她從涼家失蹤以後，在孤兒院生活着，也許會被一戶好心人家收養，也許會在孤兒院長大，然後工作，嫁入，等老，就這麼平平凡凡的過完這一生。
她會不記得仇恨，不記得生死。
那樣比現在這樣，幸福太多太多了。
“席靳南，你爲什麼要在孤兒院找到我？爲什麼？因爲害得我家破人亡之後，心裡內疚？想要補償嗎？想讓自己的良心過得去嗎？”
席靳南看着她的模樣，沉默許久，最後只說了三個字：“活下去。”
涼落，活下去。
痛也好，恨也罷，只要健健康康的活在這個世界上，就是一種幸福。
“你讓我怎麼活下去……”涼落泣不成聲，“席靳南，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你害得我流離失所，又把我收養。你明明有心愛的女人，你又爲我不顧生命……”
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一個人，讓她毫無希望的愛着，又讓她恨得這麼絕望。
痛啊，她痛。
“我不想讓你知道這一切。”席靳南看着她哭得那麼狼狽的模樣，聲音嘶啞，“可你還是知道了，涼落，知道只會讓你像現在這樣痛苦。”
他說着，目光掃過一邊的許溫江和孫鵬越，眼睛裡是毫不掩飾的殺意。
這兩個人，怎麼死都不爲過。
“可這是現實啊，這是仇恨啊，這是血海深仇，席靳南，血海深仇！”
“我……”席靳南薄脣動了動，想解釋什麼，想了想，還是沒有說。
現在不是解釋這些的時候。
他不知道喬慕宸什麼時候會來，不知道他們會不會被孫鵬越的人發現。
一切還是未知數。
許溫江不知道從哪裡拿過來一把刀，刀尖上還滴着血，血跡未乾。
他捏着刀尖，把刀柄遞到涼落面前。
涼落已經哭得聲嘶力竭，視線被淚水模糊。
她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刀，一眼就認出來，這是剛纔孫鵬越剛剛扎穿席靳南手背的那把刀。
她不明白許溫江什麼意思。
她只知道，心好痛，好痛，痛得她好像馬上就要死去一樣。
“涼落，他把你害得這麼慘。你是不是恨他？恨不得替你父母報仇雪恨？他就在你面前，你拿着這把刀，朝着他的心臟，狠狠的扎進去……”
她看着雪白晃眼的刀刃，看着還沾着席靳南的血的刀尖，默默的繼續流着眼淚。
她覺得自己的眼睛都快要哭瞎了，這輩子的眼淚，也不過就如此了吧。
許溫江還在循循善誘的說着：“一刀不夠，那就兩刀，三刀。你也可以好好看看，席靳南的心，到底是什麼顏色的，他可以對你這麼殘忍。”
涼落開口，一個字一個字艱難的往外說：“殺了他？許溫江，你要我……殺了席靳南？”
“是啊，他現在毫無反抗能力。”
她的手指微微動了動，但是沒有擡起來。
“涼落，就算他有反抗能力，你也可以殺了他。”許溫江笑着說道，“因爲他愛你，雖然他踐踏你的感情，但他捨不得傷你一絲一毫。”
“他愛我，他愛我麼……”涼落忽然哈哈大笑，笑得淒厲而悲慘，“到底是爲了什麼啊……”
“涼落，去吧，拿着這把刀。想想你死去的父母，想想你這些年的生活，他死了，一切就一了百了。”
許溫江又把刀柄往涼落面前遞過去了一點。
涼落沉默了一下，忽然伸出手，緊緊的握住了刀柄。
因爲握得太過用力，導致她的手背青筋暴起。
“去吧，”許溫江還在唆使她，“他死在你手上，你纔對得起涼家，對得起你的父母。”
涼落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往席靳南面前走去。
席靳南半跪在地上，看着她漸漸的往自己這邊走來，心也一分一分的往下沉。
距離很短，即使涼落走得再慢，還是走到了席靳南面前。
孫鵬越和許溫江在後面看着，看着這一場好戲。
席靳南不在意別人怎麼做，怎麼想，怎麼看，但是他的的確確在乎涼落的想法。
涼落走到他面前，身子一軟，也跪倒在他面前。
席靳南伸出左手，牢牢的接住了她，讓她落在自己的懷裡。
涼落沒有動，也沒有推開他，就這麼半依在席靳南懷裡。
“席靳南，”她先開口，“你說，我們之間的恩怨，是不是要有個了斷？”
他的手環着她的肩膀，只是低低的“嗯”了一聲。
“許溫江唆使我殺了你，的確，席靳南，你該死。”
他還是“嗯”了一聲。
“你沒有別的話要說了嗎？”涼落從他懷裡擡頭，“你可以告訴我，他們說的都是假的，是在騙我……”
“對不起。”席靳南說，“很多事情，其實我……”
“我不要聽你的對不起。席靳南，我只想問你，你毀了我的所有，又把我收養，你是想彌補自己的愧疚嗎？”
他看着她的眼睛：“涼落，當年的事情，還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他們說的，的確是沒錯，但……”
“涼落！”許溫江突然在身後高聲喊道，“你還在等他解釋，等他再繼續騙你嗎？”
涼落彷彿沒有聽到許溫江的話似的，只是看着席靳南。
她心心念唸的真相，沒有想到，是以這樣的方式，從別人口中知道。
難怪他不肯告訴她，原來他就是罪魁禍首。
席靳南見涼落不說話，一下子有些緊張了：“涼落，你不要這樣，你有什麼，哭出來，說出來，不要憋在心裡。”
他最怕的就是這樣，她不哭不鬧，就只是這樣拿一雙清亮卻灰暗的眼睛看着他。
彷彿一絲生機也沒有。
“你讓我說什麼呢？哭？我已經不會哭了，席靳南，我不知道眼淚爲什麼要流，我不想哭的，我已經看不清你的臉了，看不到你的表情了……”
她喃喃的說着，眼淚一顆一顆的砸下來。
“你怎麼可以這樣，讓我愛上你？讓我愛上自己的仇人。席靳南，你是害死我父母的仇人啊！”
“涼落，你可以恨我，我沒關係。但是你必須答應我，活下去，他們放你走之後，你去席家也好，涼城別墅也好，哪怕是紀時衍那裡，你都不會有危險了……”
“你讓我怎麼活在這個世界上！”涼落尖聲喊道，“我還不如死了，還不如就這樣窩囊的死了！”
席靳南眸光裡滿是沉痛：“涼落，你要是不活下去，我今天所受的一切，都變成白費了。”
她的眼睫輕輕一顫，慢慢的哭出聲來。
許溫江見涼落遲遲不動手，已經有些等不及了：“涼落，你不窩囊。你殺了他，報了仇，你對得起父母對得起涼家，也對得起自己！”
涼落深深的看了席靳南一眼，然後垂下眼。
她心裡，已經有了想法，有了一個選擇。
她知道她要怎麼做了。
生？死？早已經有決定了。
席靳南的手掌微微張開，看着她從他懷裡站了起來。
涼落的腿在發抖，但還是努力的保持着平穩。
她用力的握着刀柄，緩緩的擡起手。
“席靳南，一命抵一命。你死了之後，我會去找當年害死我父母的另外一個兇手，我要找他報仇。”
席靳南卻點了點頭：“他叫左瑜，你要是找他，去問爺爺，老爺子知道他在哪裡的。”
若是這樣的話，能化解了她心裡的恨意，讓她能夠心裡舒坦的話，那就如他所願吧！
他來這裡救她，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她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
今天晚上他一直都在反反覆覆的強調，活下去，涼落，活下去，不管怎麼樣，活下去。
她似乎沉浸在悲傷和沉痛之中，無法自拔，根本聽不進任何話。
這讓席靳南很不安。
涼落只是閉了閉眼。
“你是坦然面對，我親手殺了你嗎？所以告訴我這些，毫不顧忌。”
“是。”
“……好。”涼落深吸了一口氣，忽然彎腰，用盡全身的力氣，把席靳南扶了起來。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