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突厥主力南下,已經抵在涼城,距離雲州不足百里!”楊天保皺起眉頭,望着眼前不修邊幅的凌敬道:“不知道雲州能不能抵擋得住!”
凌敬彷彿如餓死鬼投胎似的,夾着從銅鍋裡撈出來的羊肉塊,狼吞虎嚥起來。涮羊肉,自然是越薄越好,最好可以薄如蟬翼,沾湯既熟,入口既化。
然而,凌敬卻感覺那種羊肉吃起來沒有味道,他反而喜歡那種抽掉骨頭,切成巴掌大小的一塊,他認爲這樣的羊肉吃起來纔夠味道。
可是,這麼大塊的羊肉不是那麼容易熟啊,凌敬依舊像楊天保一樣放在湯鍋裡稍微涮涮,甚至吃起來還帶着血絲,看着凌敬這樣吃肉,楊天保反而沒有了食慾。
凌敬總算嘴巴有空了,這才笑眯眯的道:“不要那麼悲觀,東突厥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傾兵南下,他們只會做做樣子!”
對於凌敬這個陌生的名字,楊天保有些不相信,不過看着他被慕容雲等影衛護送着前來雲州,還帶着楊恭仁的憑信,楊天保在心中默默祈禱起來,楊恭仁千萬別坑兒子。
楊天保沒有打擾凌敬的用餐,他來到校場上拿着弓箭練箭。
由於楊天保天生神力,就算薛仁貴的祖傳漆雕弓,需要三百多斤的力量,他也能拉成滿月狀,然而準頭嗎?幾乎沒有。
能射中什麼,要看箭矢的心情,他願意飛到哪裡,就會射中哪裡。
“咻!”
一箭三棱箭劃破空氣,帶着尖嘯聲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
薛仁貴沒好氣的道:“你真不適合練箭!”
楊天保將漆雕弓還給薛仁貴,他也感覺莫名其妙,明明只有三十步的距離,怎麼就射不中呢?
原本楊天保並不相信凌敬的話,可是此時他卻相信了。
因爲天空飄起了鵝毛大雪,不多時大地上都被冰雪覆蓋了整整一層,彷彿入目之處,都是一片雪白。
哪怕楊天保再怎麼無知,卻也知道一旦冰雪覆蓋草原,突厥人就無法大規模用兵,無論牛羊,都無法掘開冰凍的冰雪,去吃下面的乾草,而突厥人又是出了名的窮,他們可沒有那麼多糧食餵養戰馬。
此時的楊天保心情好極了,忍不住的吟詩一首:“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望長城內外,惟餘莽莽……”
楊天保的吟詩並沒有受到別人的吹捧,反而聽到單道真一臉嘿嘿一笑,說:“我倒看不出這有什麼好看的。”
楊天保翻了個白眼:“二哥,你的審美觀有待加強!”
單道真道:“老子就這姓子,對這些觀花賞月的雅事一概不感興趣,我只想知道東突厥那幫兔崽子什麼時候才能過來!我的馬槊已經有很久沒有嘗過腥了!”
自從成爲楊天保的親兵部曲的校尉,單道真這傢伙就變成了整一個戰爭狂人。
上次在雲州城南斬殺阿史那欲谷設所部,李世民非常大方的賞賜了楊天保一個正五品下階的驃騎將軍。就連單道真也獲得了一個陪戍副尉。這是唐軍最低級的軍職,相當於從九品下。
可是單道真卻興奮異常,彷彿馬上就可以光耀門楣了。
事實上,單道真的這個官職非常小,跟諸府率的左右執戟一個級別,執戟就是拿着長戟站在門口執勤的警衛員。
就在楊天保和單道真暢想未來的時候,地面上的雪粒子開始顫抖起來,不用哨兵彙報,楊天保就知道這是大量騎兵或者奔馬才能造成的動靜。
楊天保急忙登上望塔,發現地平線上出現一道黑線,這道黑線快速快粗,嗚咽的戰號聲開始吹響,原本躲在營中的民壯們開始集結。
單道真急忙跨上戰馬,率領二百餘騎衝向東突厥騎兵的前鋒哨騎。
對面的突厥將領帶着麾下一百名騎士呈牛角隊形狂飆而上。?
兩隊騎兵飛速接近。
大概還有百步距離左右,突厥騎兵射出了一輪箭,不過這個距離準頭太差,楊天保的兩百名親衛騎士抱緊馬腹朝着對方衝去,在衝鋒的過程中,他們紛紛挽開弓弩上弦,瞄準目標。
當接近到五十步左右的時候,隨着單道真大吼道:“放!”
兩百具弩的弩弦同時發出震響,兩百多支利箭激射而出,在空中拉出一道道寒光線,罩向那幫由牧民客串的騎兵!
?那幫突厥驚駭地瞪大了眼睛,這個距離他們的角弓是無法對對方造成太大傷害的!然而這幫唐騎騎士的弩機卻可以輕鬆做到,利箭破空而來,箭鏃撕裂血肉的悶響讓人渾身發冷,毛骨聳然,慘叫聲大作,一百餘騎連人帶馬被射成刺蝟,滾作一團!
沒有喘息的機會。
單道真收起弩機,揚起馬槊朝着那些突厥騎兵衝去,馬槊不愧爲騎戰第一強兵器,隨着單道真指東打西,那些被馬槊掃落的突厥騎兵,剛剛發出慘叫,馬上就嘎然而止。
高速飛奔的戰馬,彷彿像壓路機一樣,平推過去,將他們的慘叫聲踩到了肚子裡,死人是不會嫌疼的。
又有三十餘騎割麥子似的倒下。
那幫突厥騎兵終於按捺不住了,在族長的連聲怒吼之中反手一抹,從撒袋中抹出三支箭,角弓拉成滿月狀,嗖嗖嗖一連三聲,三支箭連成一線射了出去,這是突厥騎兵的拿手絕活——連珠箭。
一些優秀的弓騎兵射出的箭甚至比半自動步槍的射速還快,一張弓能當幾張弓用,只是數十張弓同時拋射,硬是製造出一片綿密的箭雨。
可惜沒什麼屁用,事實上那些突厥騎兵正在絕望地抵抗着的騎手也知道沒什麼用,因爲那幫黑衣惡魔都披着鋥亮的胸甲和圓頂鋼盔,甚至還有面罩,他們射出的箭釘在鋼盔、胸甲上,火星四濺,四下彈開。
射向那些馬的箭同樣沒有起到什麼作用,這些駿馬都披着厚厚的紙甲,以他們的騎弓那可憐的張力,想要在五六十米遠的距離射穿紙甲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單道真也捱了一箭,不過沒事,這位一心立功光耀門楣的單道真二話不說,手中的馬槊掄起來,彷彿像車輪一樣,那是沾着就死,碰着就亡。
楊天保的親衛的騎士們經驗老到,紛紛拔刀或者挺起長矛加速猛衝!
從雙方接觸,再到敵人全軍覆沒,只用了一柱香時間。
換算成後世的時間,大約只有五分鐘。
戰場瞬間安靜了下來,單道真一身是血,舉着馬槊向衆突厥騎兵挑釁起來。
楊天保看着這一幕,心中暗道不好。
在如此亂軍混戰之時,將軍的武功,其實起不了太多的作用,一旦讓對方數千騎兵纏上來,他們連回營的機會都沒有了。
然而,突厥人大舉進攻的場景並沒有出現,哪怕單道真非常囂張的站在馬背上,脫下褲子衝着突厥人撒尿,他們卻依舊不動如山。
“是個勁敵!”薛仁貴站在楊天保面前,他的眉頭皺起喃喃自語道:“不會是突厥人最精銳的附離軍來了吧?”
“不是!”楊天保搖搖頭道:“附離軍不會這麼菜,真要是這個成色,他們怎麼可能可以揚威萬里,滅國數十,吞併數百個部落?
薛仁貴沉吟道:“這仗不好打!”
就在這時,突厥人騎兵陣中,出現一輛高車。這輛並不算太大的高車,上面站着一名頭戴着惡鬼面具,手拿着一個人類骸骨做成的法器,這個法器上有着九顆拳頭大小的人類骷髏。
巫師走下馬車,來到陣前,他一邊舉着法器手舞足蹈,一邊放聲高呼。
衆突厥人隨着巫師嘰裡呱啦的語言,漸漸變得瘋狂起來。
巫師跪在馬車上,從地上抓起一把塵土,撒在自己的頭頂。
衆突厥人也學着巫師的樣子,抓起塵土撒在自己頭上。
巫師拿出一柄小刀子,輕輕在額頭正中的位置,劃出一道血口子,然後拿着手指,蘸着鮮血,將鮮血抹在人類骷髏上面。
衆突厥人也紛紛拿起小刀子,對準自己額頭正中的位置,輕輕劃出一道血口子,鮮血順着傷口,潺潺而出。
巫師拿着法器指向鹿苑的軍寨。
突厥人開始動了,他們一邊奔跑,一邊高聲尖叫着,撲向鹿苑。
望着寨子下密密麻麻蜂擁而來的突厥人,一名被嚇破了膽的青壯淚流滿面,不時的催促他的隊正:“打啊,打啊,他們上來了!”
隊正過來,大手甩過來,直接一個大嘴巴抽在臉上狠狠的瞪着自己他道:“閉嘴。”
然而,那名青壯沒但沒有閉嘴,反而更加瘋狂的搖動着隊正的胳膊道:“打啊,打啊,你們被下破膽子了?打啊,快打啊,他們就要上來了。”
楊天保滿臉鄙夷望着衆突厥人道:“這他孃的都來送死了。”
楊天保這些天可沒有閒着,別看這道緩坡不夠陡峭,可是突厥人想衝上來可不容易,因爲楊天保可是讓人打造了足足上百輛鐵滑車,楊天保就不相信突厥人中還有可以槍挑起重達千斤的鐵滑車。
如果真有這樣的狠人,楊天保也認了。
突厥人軍隊越來越近,楊天保不在沉默。
“弩箭手準備!”
衆青壯紛搭箭上弦,對準了山下正蜂擁而來的突厥人。
“放!”
一名親兵拿着令旗揮了一下。
——“嗡”的一聲。
鹿苑的弓弦幾乎只發出了一個聲音,一片如同烏雲般的箭矢就從寨子裡飛了出去,箭矢飛到高處,力量耗盡之後就開始往下落,三棱的箭矢破風的聲音非常的恐怖,如同毒蛇吐信嘶嘶的叫。
瘋狂進攻的突厥人終於不在沉默,慘叫聲響了起來,簡陋的盾牌是擋不住破甲箭,箭矢落處,血花飛濺。
慘叫聲不絕於耳。
薛仁貴抄起漆雕刻弓,搭箭上弦。
“咻!”
鋒利的三棱箭在空中呼嘯,正中一名突厥人的前胸。鋒利的三棱箭從前胸灌入,後胸貫出,一股血箭,噴射而出。
箭雨射下、投石砸下,可那突厥人竟然無人閃避,只是舉着盾牌往前涌。
有被箭射穿頭顱卻一時未死的,有被投石砸得半邊身體粉碎而還剩下一口氣的,可竟然都還在迸發最後的力量向前爬、向前滾!似乎那發出箭雨投石的所在不是地獄,而是天堂!
楊天保望見也忍不住想作嘔。
他心中隱隱有些不妙:“突厥人就這點手段?這不是送死嗎?”
突然,楊天保恍然大悟。
他明白了突厥人的險惡用心,楊天保向所有青壯承諾,殺死一個敵人五貫錢賞賜,一千人就是五千貫,一萬人就是五萬貫,楊天保從來沒有想過他率領這支新軍可以打敗一萬敵人,事實上不需要五貫,三四萬貫錢他就破產了!
“突厥人爲什麼還會來送死?”
“難道他們嫌人多?”
“不對,不對!”漸漸的楊天保感覺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打仗從來不是拼人多,而是拼的士氣,正所謂一人拼命,十人莫敵。
要是數千人拼命,那麼結果肯定非常嚴重。
就在這時,楊天保已經發現了突厥人雖然用了慘重的傷亡,短短一刻鐘內,至少上千人死亡,可是放眼周邊,楊天保聽到了牙齒打顫的聲音,而且這個聲音越來越響,動靜越來越大。
這不是凍的,而是嚇的。
民壯只是新軍,操訓也只有十幾天。就連楊天保經歷過戰爭的人,都感覺胃裡翻江倒海,差點壓不住,更何況是這些新兵士兵?
他們不需要破寨,只需要頂着傷亡衝到寨牆邊上,他們就贏了,這些民壯有可能會被嚇得潰不成軍。楊天保可沒有那麼狠心,命親衛部曲用無差別屠殺方式威懾他們。
好在楊天保準備充分。
“放鐵滑車!”
鐵滑車,是評書中出現的一種古代戰車,又稱鐵華車。在正史中未見記載,據說是漢軍名將韓信所造,外形爲雙輪手推車形,車體類似現在的水罐車,根據用途表面還可能有鐵刺。
楊天保可不管是不是評書裡面的,到底歷史上有沒有,如果在平地上,肯定不會有什麼作用,可是在這道山坡上,鐵滑車會藉助在山勢的慣性作用下,狠狠的衝向敵人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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