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天保對顧暖之的態度,看到潘氏的眼中,有了不同的解讀方式。
在潘氏看來,楊天保或許對顧暖之這個丫頭有意思,所以才爲了她不惜開罪應武元慶、武元爽、王敬直以及杜荷等公子。
潘氏朝着僕婦使一個眼色,示意僕婦去回絕武元慶等人。如果說以前,陳園的東主還是陳伯玉,那還真得罪不起武元慶這等公子王孫,不過現在嘛,肯定不同了。
楊天保背靠弘農楊氏,自然不怕。
楊天保也沒有放在心上,繼續與陳應介紹着賬薄的事情。
顧暖之見楊天保的心,根本就沒有在她身上,倒也沒有自討沒趣。她端着酒杯,與單道真頻頻敬酒。
單道真感覺顧暖之,驚爲天人,對於顧暖之的敬酒,向來是來者不拒。
楊天保用眼睛的餘光,察覺到單道真醉翁之意不在酒,以單道真現在的身份,要想娶名門貴女,基本上沒有可能。
但是,他既非楊天保的部曲,也非奴籍,屬於良人一等。而顧暖之則屬於賤籍,哪怕單道真再怎麼落魄,斷然不可能娶顧暖之爲妻,納妾也要等單道真四十歲之後。
不過,單道真即然喜歡,楊天保也樂意成全單道真,就笑道:“陳先生,紙上來的終覺淺,不如咱們回賬房,利用陳園的賬薄,實驗一下這個新式記賬之法!”
陳應也是人精,看着楊天保有意無意瞟向顧暖之和單道真,就知道他是不想在這裡礙眼,給自己的兄弟留下空間。
陳應起身道:“敢不從命!”
楊天保起身與陳應聯袂離開,單道真急忙起身,想要跟着去。
楊天保拍着單道真的肩膀道:“安着,二哥,別給兄弟丟人,給我拿下……”
說着,楊天保不懷好意的目光落在顧暖之身上。
楊天保離開後,馮少東和牛歡喜率先就放開了,男人嘛有些東西都是無師自通,藉着酒勁,開始上下齊手。
不過,衆人的審美觀點也全都不一樣。
比如文斌,他挑了一名嬌小可人,小巧玲瓏的吳中美女作陪,而牛歡喜喜歡的比較另類,他居然對身邊的美女視若無睹,反而一把抓起一名前來收拾骨碟的僕婦,這名僕婦論顏值,簡直可以說是慘不忍睹,唯一的優勢就是屁股夠大。
酒喝得差不多了,菜也吃好了,馮少東一腳踢在牛歡喜腰上,說道:“歡喜,別憋着了,趕緊的!”
牛歡喜扛起這名僕婦,在小廝的帶領下,去了客房。
接着,文斌也牽着那名小巧玲瓏的美女,就暢談人生。
馮少東、包括裴旭紛紛離開各帶着姑娘離開,偌大的大廳,只剩下單道真與顧暖之。
此時二人獨處一室,場面反而尷尬起來。
就在單道真感覺侷促不安的時候,突然門外傳來一聲暴喝:“滾開,我倒要看看誰將顧娘子留在這裡!”
僕婦擋着門口不動,不一會兒:“啪!”的一聲,清脆的耳光聲傳來。
單道真擡頭朝門口望去,只見門口出現一名年輕的男子,一名身穿白色常服,頭戴軟腳襆頭。
白衣男子身後,還有三四名青年,饒有興趣的望着大廳內,看着好戲。
白衣男子一眼看到單道真一身葛布勁裝,雖然說葛布堅固耐用,但是卻極爲廉價,大約相當於後世的地攤貨,屬於窮人專屬服飾質地。
白衣青年輕蔑的乜視着單道真道:“你是哪個不開眼的小畜生,敢來糾纏暖暖姑娘?”
單道真非常生氣,他豁然起身,指着白衣青年道:“你怎麼罵人?”
白衣青年對門外的小廝訓斥道:“彼其娘之,都他娘眼瞎了,放這個小畜生進來?將他給我丟出去。”
四名小廝可是見過單道真的勇猛,當初潘康等人可是被他揍得滿地找牙。
單道真心裡當然不悅,陰沉着臉不吭聲,壓制着心裡的怒氣不跟白衣男子起衝突,除了白衣男子之外,他還看到後面三名青年都穿着官靴,顯然非富既貴。
這裡是他兄弟的產業,一旦打起來,損失最大的還是楊天保。
白衣男子朝着顧暖之道:“暖暖姑娘,元慶在這裡對不住了!”
顧暖之沒有給白衣男子好臉色,她知道武元慶今天可是踢到鐵板了,應國公府在長安城的勳貴圈子,向來以冤大頭聞名。
應國公武士彠,出身商人世家,他父親名叫武華。青年時期,武士彠挑擔子去各村賣過豆腐又曾和同鄉許文寶經營些木材生意,因致大富,李淵在太原起兵,武士彠傾家相助,事實上李淵並沒有瞧得起他,只給了他一個鎧曹參軍的職務。
這個鎧曹參軍,其實是一個非常小的官,只管儀仗隊兵杖,在李淵起兵時,他是世襲唐國公,一百多人的鼓吹、豹尾槍這些東西,相當於是一個小小的倉庫管理員。
不過,武士彠出身雖然低,卻非常努力,漸漸升任工部尚書,貞觀後又改任利州都督。武士彠一直想融入李淵太原元謀勳貴的新貴圈子,可是這個圈子裡的裴寂、劉文靜、長孫順德、劉弘基、竇琮、柴紹、唐儉、殷開山、劉世龍、劉政會、張平高、李思行、李高遷、許世緒,除了武士彠之外,其他人全部都是世族出身,官宦世家。
他雖然位列太原元謀勳貴,結果卻不被太原元謀勳貴所接納,武士彠就利用家資頗豐的優勢,到處送禮,希望可以廣交朋友,結善緣。
不過,世族都不把武士譾當回事,就連小妾過誕辰也給武士彠下貼子,讓武士彠備厚禮,短短十年時間,武士彠花掉了二十多萬貫,最終獲得了一個“冤大頭”的名號。
顧暖之知道武元慶也是一個草包,並不認爲他的應國公子的身份可讓迫使弘農楊氏低頭讓步。
更何況,她看得分明,剛剛那個捱打的僕婦已經跑着去找楊天保了。
只要楊天保來了,肯定有武元慶的好看。
顧暖之一副楚楚可憐的表情,求救似的望着單道真。
雖然沒有說話,顧暖之的眼神卻輕易的打動了單道真內心最柔軟的地方,他緩緩朝着武元慶走後,問道:“恕我耳背,你剛纔稱呼我什麼?”
“不開眼的小畜生、雜種,你還想聽幾遍?”
武元慶自己也垂涎顧暖之的美色許久,只是顧暖之假意順從,並且獅子大開口,告訴武元慶她贖身需要八千貫。
八千貫,對於武氏的家資來說,自然不值一提,只是武元慶並非應國公,武士彠還活着呢,他不當家。
如果他真敢拿八千貫替顧暖之贖身,武士彠肯定會抽死他,畢竟八千貫足足可以買幾百名黃花大閨女了。
武元慶看到單道真既沒有華麗服飾,也沒有隨從,想來也就是哪裡來的窮小子,怎麼會放在心上。窮小子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不用旁人挑撥就十分的憎恨,武元慶早已被武士彠告誡,讓他在長安城裡夾着尾巴做人,勳貴惹不起,惹一個良人又有什麼關係?
武元慶哪裡會留什麼口德,直接罵道:“小畜生,你是自己走出去,還是要我將你趕出去?”
單道真額頭的青筋凸起,他已經到了憤怒的邊緣,如果他是一個人,早已一拳砸死武元慶了,哪怕浪跡天涯也不怕。
關鍵是,他怕連累他的兄弟,他既憤怒,又不甘心。
顧暖之心裡氣憤,玉手撐在桌上,隨時都要發作,她雖然有利用單道真的成分,但是感覺自己纔是罪魁禍首,最看不得因爲自己讓別人半點侮辱。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聲:“單二哥,把他扔出去!”
楊天保來到門外,就看到單道真一臉不忿,顯然已經憋了很久。他心裡嘆惜,只覺心裡對單道真不住,讓他在這裡受辱。
如果不是因爲自己,以單道真的脾氣,肯定早就反抗了。別看武元慶還帶着幾個隨從,他們綁在一起,不夠單道真一個人打的。
顧暖之大喜過望。
武元慶順着聲音望去,看到楊天保推開擋在門前的小廝,徑直走來。
武元慶和武元爽他們來得晚些,沒有看到楊天保最威風的時候,而且他沒有見過楊天保,儘管楊天保當着人偶,陪着楊恭仁舉行了半個月的流水宴。
但是,應國公武士彠還在利州擔任都督,武元慶這個無官無職的應國公子還當不起被楊恭仁邀請。
武元慶也不是傻子,他要看對方是誰,是不是他可以惹得起的人,他仔細想了想,楊天保非常陌生,絕對不是長安勳貴圈子的貴胄,雖然衣服質地不錯,而且還是蜀錦,應該是富貴人家。
武元慶整理一下衣衫,雙手放下,走到楊天保身前,一臉笑眯眯的道:“讓他動我?知不知死字怎麼寫?”
大唐的律法就是這麼操蛋,士庶有別,貴賤有別,區別對待,根本就沒有公平可言。
武元慶再怎麼不濟,他也是應國公公子,堂堂貴胄。一介寒門只要敢打他,那就是以下犯上!
楊天保沒有廢話,翻手朝他咽喉鎖來,他驚惶之餘下意識想躲,頭只硬生生的閃開兩寸,只覺咽喉一緊,再也掙脫不開,氣都喘不出來。
楊天保單手鎖住武元慶的咽喉,一腳踹實他的腳窩,又一手揪住他的發冠,將他的人撥轉過去朝門口跪下:“給我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