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大,最黑暗的地方,要數莽荒的聖鬥場了吧。
蒼涼悠遠的鼓聲連綿不斷,鼓錘敲打在黑亮的鼓面上,永不停歇。聖鬥場上,一女子弓着身子做出防守姿勢,她穿着肥大的棕黑色補丁衣服,腰間繫着一根布條,麥色的手臂和小腿裸露在外,頭髮散亂的遮住大半張臉,唯有一雙眼睛,又黑又亮,野性十足。
她的對面,站着一個體型高大的漢子,那人虎背熊腰,赤裸着上身,手臂上肌肉猙獰可怖,比那女子的小腿還要粗,他說:“你下去吧,我不想打女人。”
與此同時,下面觀衆席的衆人污言穢語,一個個叫囂着“打死她”。這一切,女人恍若未聞,彷彿習以爲常,只是搖了搖頭,拳手握的更緊了一些。
“阿蠻,只要你能贏了黑熊,我就先留下你弟弟。”說話的人是錢三爺,他換了個姿勢坐好,盯着聖鬥場兩眼放光。
聖鬥場上的女子身子微微一僵,弟弟。
她叫阿蠻,是錢三爺的女奴,確切說,是錢三爺買東西的贈品。要說聖鬥場內什麼東西最便宜,莫過於奴隸了吧,一個成年精壯的漢子,三十錢一個,一百錢能買四個,一個成年健壯的女奴,二十錢一個。當然,也不是沒有例外,如果樣貌出衆,身價自然不一樣,無論男女,都會被富貴人家買去做禁臠,男奴自然不會顯露於人前,女奴也同樣這般,即使樣貌再出衆,也沒有做小妾的資本,誰要是納個奴隸做小妾,會被周圍人恥笑唾罵的。他們,從骨子裡就看不起奴隸。
但奴隸中樣貌出衆的極少,不爲別的,奴隸從幼年開始,就會被驅趕着去挖礦,整日風吹日曬,鞭打辱罵,長年累月,皮糙肉厚,加上一身健壯的骨骼,除非真的是姿容出衆,不然能好看到哪裡去?
阿蠻的處境十分尷尬,她不屬於體格健壯的,也不屬於樣貌出衆的,買奴的人都瞧不上她,如果最後被挑剩下,就會被丟進奴隸窟去,做繁衍工具。錢三爺當初是看中了她的弟弟阿力,只是他們姐弟不肯分開,阿蠻賣不出去,錢三爺又是老顧客,因此被當做贈品塞給了錢三爺。
聖鬥場的奴隸,被買回去以後,是要上聖鬥場的擂臺比賽的,打贏了會生活的好一些,打輸了……即使沒有死在聖鬥場上,輸幾場以後也會被奴隸主架上高臺活活燒死,他們給那個高臺取了個好聽的名字,叫做“登雲臺”。臺子之所以駐的高,是爲了讓所有奴隸都看見:這,就是輸的下場。如此,奴隸們上了聖鬥場纔會不計後果全力以赴,那些觀賞臺的人才能瞧得盡興,門票纔會好賣。
阿蠻的弟弟,叫做阿力,同她一樣沒有姓氏,最低賤的奴隸怎麼會有姓氏呢。阿力身材高大,體格健碩,錢三爺當初一眼就瞧中了他,這樣的體格,上了聖鬥場肯定能贏!可是他不知道,阿力有個致命的弱點,就是腦子不好使,所以任憑他有一身的蠻力,卻連輸了三場,倒是不起眼的阿蠻,雖然看着一般,卻次次能贏。
連輸三場,是要上登雲臺的,奴隸主不會養這種沒有用的奴隸,等待阿力的,是一條死路。好在,錢三爺很欣賞阿蠻,這個奴隸,打起架來快準狠,從來沒叫他失望過,可若是因此讓他放過阿力,他也是不願意的,因此想了這麼個折中的辦法:如果阿蠻能贏了這場比賽,就先留下阿力;如果輸了,就別再提這事,要是不小心殘了廢了,就跟阿力一併上登雲臺。
這基本上是一條死路,且不說男子力量速度天然勝於女子,就說這黑熊,也是聖鬥場比賽近半年以來的沒有對手的,阿蠻一個平平無奇的女奴想贏他,絕無可能,但殘廢的機率卻在九成以上,阿蠻要麼死在這裡,要麼,死在登雲臺上。
這場比賽門票大賣,看客擠滿了觀賞臺,這可是聖鬥場上有史以來第一次跨越性別的比鬥,所有人都想看看是哪個不要命的女奴要挑戰男奴,而且還是挑戰黑熊。
譏笑羞辱鋪天蓋地而來,黑熊看着眼前這個姑娘,眼睛裡閃過一絲不忍,可他,又有什麼資格去憐憫別人呢?他握緊拳頭一拳一拳轟過去,看似兇險,其實手底下都是留了餘地的,每次他都避開了要害,只要對方夠靈敏,就可以堪堪躲過,只是,一旦這姑娘體力耗盡,就是死路,他也是在逼她認輸。
約摸半盞茶的功夫,阿蠻身上已經傷痕累累,她咬着牙,一聲不吭,眼睛死死盯着黑熊的動作,像一隻野獸,她自然感覺得到對方的手下留情,可她別無選擇,她一定要救阿力,如若不行,一道死了,也算圓滿。
“停手吧。”一道暗啞的聲音響起來,衆人尋聲望去,是康二爺,也就是黑熊的主人。
錢三爺聞聲略有些奇怪,笑道:“二哥,怎麼,有什麼問題嗎?”
康二爺瞥了他一眼,語氣中帶了些無奈,說道:“不用打了,這個女奴我買了,諸位給我個面子,今天新鮮也瞧了,就到這裡吧。”
“二哥哪裡話,一個女奴而已,哥哥若是想要,弟弟送你便是,只是,二哥真的瞧上她了?”錢三爺笑嘻嘻的問道。
這也是其餘看客想知道的,他們側耳傾聽,想看康二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康二爺淡淡一笑,說道:“三弟說笑了,你難道看不出,我這隻黑熊處處手下留情,定然是瞧上人家了,不然以他的戰力,何至於打到現在?”
聽聞此言,觀賞臺頓時響起了一陣鬨笑,有人說“康二爺眼力毒辣”,有人說“康二爺仁心,連奴隸都有機會娶老婆”,只是這些言語,漸漸就變了味兒,到了後來,更是污穢不堪,有人說“黑熊發情了”,有人說“難怪她敢上臺,原來是想配種了”,待到最後,那些言語,似乎是已經看見兩個奴隸赤身裸體,生出了小奴隸。
黑熊還好,他畢竟是個男人,對此並無太大反應,可阿蠻畢竟是女子,聽着這些話如潮水般從四面八方涌來,充斥着雙耳,黑亮的眼睛漸漸暗淡下去,她想說“奴隸也是人啊”,可終究沒有開口,奴隸身份低賤,牲畜不如,她的難過只會引來嘲笑和謾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