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幾個小時的飛機,回到平州已是週六的凌晨。
她沒多作停留,而是迫不及待地在機場攔了一輛車大半夜來到那人住的小區附近。事隔多年,這一帶的住宅建築沒什麼變化,只是路邊多了幾間大商場,街市在白天應該會比較熱鬧。
靜寂的燈光映照下,秋寶踩着自己落在地上長長瘦瘦的影子,慢悠悠地進入父親好友住的那條街道。
大半夜的,這條街道靜寂無聲。
街邊老舊的路燈散發淡淡光芒,高大魁梧的梧桐樹枝葉濃密,在燈光映照之下影影幢幢,看上去有一股空蕩陰森的涼意。經歷光陰歲月的小區老舊了許多,不知裡邊的住客,故人是否依舊?
那人姓馮,與父親一樣是大學教授。他比父親大幾歲,相隔數十年,算來他如今該是一名八十多歲的老頭子,不知他有沒這個命活到現在。
秋寶像一座雕塑似的靜靜站在小區的門口,凝神遙望故人住宅的方向。
門口的保安亭有一個年輕的保安伏在桌上酣睡,他警惕性高,秋寶站了幾分鐘他便驚醒了。半夜三更的來客,不管男女保安都不敢忽視,神情警惕地出來喝問她的來由。
秋寶把自己的來意跟他說了一遍。
“馮教授?這裡沒有馮教授,姑娘你是不是找錯地方了?”秋寶高挑顯瘦,輕閒寬鬆的衣物讓她看起來形單影薄,保安的眼神稍有緩和,並帶了幾分同情地望着她。
可憐見的,一個大姑娘家三更半夜上門尋親戚竟然搞錯了地方,夠嗆的。
秋寶沒理會他的眼神。向他詢問這裡是否有年老的保安後,便向他告辭了。
年輕的保安不清楚,老保安應該知道,於是秋寶在公路邊隨便找了一間酒店開了房間歇息。第二天的九點鐘左右她又來了一趟,這會兒的保安亭已經換班了。
“馮教授?馮教授沒有,馮老闆倒是有一個,而且就是住在你說的那個地方。不知是不是你要找的人?”一名五十多歲被返聘的老保安說。
“馮老闆?您說的是馮闖嗎?”秋寶追問。
父親的好友有一個兒子。叫馮闖,是一位事業有成的商人,他長袖善舞。各界人士皆認識不少。
那位老保安正在洗保溫壺,聞言擡起頭來,打量她幾下,“不錯。小姑娘認識?”
認識!當然認識,那位比她大了將近十歲的馮大哥。
“他是我爺爺的朋友。”秋寶信口胡謅。
父親走後。馮老頭可能沒臉過來,一直是他代表馮家過來探望她們,當時的連家人對他十分感激。後來因爲母親病了花費頗多,母親不願接受他人的恩惠寧願把屋子賣了。並與他們家斷了往來。
“他們還住在這兒嗎?”
“以前是,後來馮老闆病故,之後沒多久馮家就搬出去了。至於去了哪裡。”老保安搖搖頭,“那就沒人知道囉!”
“病故?!”秋寶頗感意外。“馮闖不是認識很多人嗎?找個名醫應該很容易,怎麼……”
“有什麼用?那是癌,是晚期,他兒子還是一名非常出色的醫生呢!結果查出來不到一個月就走了。”老人搖頭嘆息。回想起那天清晨,他還和那位笑彌陀似的馮老闆打過招呼,然後看着人開車去上班,結果再也沒見人回來。
老人感嘆:“世事無常,所以人們應該好好珍惜當下,災難往往在人們最不經意的時候降臨,不分情由,不論人們能不能接受。”
是呀,世事無常,災難來得何其突然,怎麼也避不開。
秋寶覺得心臟被狠勁一揪,一股難以言表的情愫繃緊在心。
她牽強地扯扯嘴角,“那麼,馮教授肯定是不在了……”
老保安點點頭,“早就不在了,我三十多歲進來這裡工作,那時候就聽說馮老闆的父親已經死了十幾年。”
十幾年……秋寶的眼眶一紅,面前的景象瞬間變得模糊。
不想被人瞧見自己的失態,她捂住了眼睛,指縫間迅速被浸染一片溫熱溼意。她沒鬆開,憑感覺往來時的方向走去。
人不在了,再呆在這裡也沒用。
身後,只聽老保安長嘆一聲,洗着保溫壺一邊自言自語:“回去吧!孩子,平州市沒你們想象中那麼好,哪怕回鄉下也比這裡強。我們的安水河不再平安清靜,這些年污染得厲害。專家都說了,安水河成了臭水河,市裡很多疾病都是從那裡來的,倒不如回鄉下……”
安水河,流經南部三省區橫跨平州市的一條河流乾道。每年的雨季必定水漲浸滿街,平靜的時候,站在岸邊眺望兩岸的繁榮景象,細細感受河水的清風送爽,使人生起江闊天高,心曠神怡之感。
但是,江河水深有利有弊。不少人總愛隨手把垃圾往江河裡扔,以爲隨風逐流之下什麼都能帶走。
日積月累之下,這條安水河逐漸不再安靜清澈。以前還好些,確實有很多垃圾被水流帶走,那時候水質不算太髒,每年還有不少人把自己的一生終結在這河流之間。
秋寶前世的大哥連舟就是死在這裡,他不是輕生,而是爲了救人。
秋寶來到安水河,獨自靜靜地站岸邊。這裡不復以往的清風習習,而是臭氣熏天,味道特別難聞。她身懷靈芝仙草,仙草能破解百病,淨化四下的空氣,因此江水的臭味對她沒影響。
只站了一會兒,秋寶馬上發現河水一個奇怪的現象。被扔下河的垃圾全部集中在兩條橋之間,橋兩頭的江河之水雖然混濁不清,卻沒那什麼垃圾,更沒臭味。
不僅如此,秋寶還發現兩條橋之間怨氣沖天,怨氣令垃圾集中一起散發出陣陣難以抵擋的臭味。目前,兩岸面向河水的商鋪已經全部關門,除了路邊匆匆而過的車子,這附近已經沒什麼人家了。
就連一些來江邊散心的市民也紛紛繞開這一小段路,他們遠遠看見一位高瘦的小夥子站在江邊老久了仍不離開,不由得指指點點的。
“那人怎麼站在那兒?聽說那裡的空氣吸多了會死人……”
“可能鼻子不好,聞不到。”
“那更慘!”立即有人揚聲叫喚,希望能喚醒小夥子趕緊離開。可惜不管他們怎麼叫,那小夥子充耳不聞,仍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唉,是個聾子。”
“政府到底幹啥吃的?這種地方害人害己,不如填了。”
“爲了這麼一小段填了一條河,不好吧?”
“總比死人好吧?!”
“政府已經斥資投入清河,看看情況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