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毫無預兆的, 眼前的少年突然緊張了起來。
只見他把頭埋的更低,用壓抑緊繃的聲音說道:“我先走了。”
話音剛落,時安就從穆珩的手掌下掙脫, 壓低腦袋, 匆匆地向外走去。
穆珩微微蹙眉, 眼疾手快地伸手攥住少年的手腕:
“怎麼了?”
“沒, 沒怎麼。”時安的聲音很僵, 尾音帶着一點隱隱約約的啞意。
從穆珩的角度只能看到對方壓的極低的半張臉頰,白皙的皮膚上泛起細而潤的粉,細白而薄的耳尖藏在發間, 此刻已經燒的通紅。
他掙動着自己的手腕,纖細的腕骨在微微的發着抖:
“……我累了。”
穆珩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 湛藍雙眸彷彿深不可及的蒼穹。
他沒有讓時安掙脫, 反而略略收緊了手指。
“發作了?”
時安彷彿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 猛地一蹦三尺高,聲音下意識地擡高:
“沒有!”
他惡狠狠地瞪着眼前的人類。
少年的面容已經被燒成了極綺麗的紅, 呼吸微微急促,漆黑的眼眸中蒙着一層朦朦朧朧的水霧,極大地降低了他瞪視的殺傷力。
雖然這一層的人不多,但是,已經有管理局成員從遠處向這邊偷偷投來探尋的目光。
懾於穆珩的積威, 沒有人敢明目張膽地看, 但是人的好奇心是壓制不住的。
尤其是這件事還是關於穆珩的。
據說穆長官不是厭惡和人隨意接觸嗎?
但……眼前的這一幕看着好像不太像啊?
穆珩神情未改, 眼眸幽暗深邃, 透不進一絲光亮, 他淡淡道:
“走,去我的辦公室。”
時安:“!”
他微微睜大雙眼, 臉更紅了,結結巴巴道:“不,不要。”
穆珩緩緩地挑眉:
“還是說,你更傾向於在這裡?”
時安這才發現,已經有人類開始注意到了這邊的騷動,視線開始隱隱約約地聚集,或明或暗地向着這個方向投了過來:“……”
他一時有些進退兩難。
雖然說時安的確不願意在發情期來的時候被衆人圍觀,但是他更不願意和穆珩進他的辦公室啊!!
想起兩人上次的談話,時安感到自己整條龍都要燒起來了。
不行,絕對不行!
幾秒鐘之後,穆珩想了想,似乎不再堅持:
“好吧。”
時安一愣:“誒?”
穆珩:“那就不去了。”
但是,他拽着時安手腕的手指仍然沒有鬆開,神態平靜,彷彿自己這樣的動作再自然不過了。
他用另外一隻手伸入自己的口袋中,掏出車鑰匙。
金屬碰撞的叮噹聲乾淨又清脆,讓時安開始漸漸迷糊起來的大腦變得清晰不少。
穆珩問:“走嗎?”
這兩個字對現在的時安來說簡直就是久旱逢甘霖。
他用力地點了點頭,幾乎忘記了自己面前的人類曾經幹過多麼惡劣的事情。
穆珩微微一笑,送開時安的手腕,和他一起向外走去。
越向前走,時安感到自己的狀態就越糟糕。
好像是身體內有某種古怪的火焰在無聲燃燒,無法宣泄,無法忽視,只能一層層地在脊髓深處堆積,燒的他頭腦發漲,眼前發昏。
在即將離開管理局前,時安感到自己的腿不由自主地微微一軟,差點沒有栽倒在地。
他緩慢地眨眨眼,這才發現自己被穆珩扶住了。
在模糊的視野中,男人深邃的藍色雙眸注視着他,嘴脣開合:“還能走嗎?”
時安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雖然他點了頭,但是穆珩卻並沒有鬆開他。
男人修長有力的胳膊拖着少年的腰,分擔了他的一部分體重,帶着他走到了車邊。
時安被放進了車內。
少年半闔着眼,長長的眼睫微垂,時不時地顫一下,繾綣地蓋在漆黑的眼眸上,眼底泛着淺淺的水色,隨着眨動流瀉出一縷浮光。
他面龐通紅,吐息滾燙,在被放下的瞬間就習慣性地將自己蜷起來。
車輛啓動,引擎的聲音響起,帶動着車輛向前行駛。
時安在後座上把自己蜷的更緊了。
滾燙的額頭緊貼着膝蓋,顫抖的鼻息落下,眼前的一小片空間狹小而黑暗,引擎單調的聲響和車輛平緩微弱的顛簸讓他有點神志不清。
等到時安再反應過來的時候,車已經停了下來。
穆珩似乎早已知道時安現在恐怕已經喪失了走路的能力。
於是,他脫下自己的外套將少年整個裹住,然後抱進了懷裡。
男人的胸膛溫熱結實,向外輻射出灼人的熱度,時安下意識地向着熱量傳來的方向靠近,將自己的腦袋埋進對方的懷抱中,用臉頰磨蹭着,喉嚨裡發出細細的嗚咽。
穆珩的步伐驟然一頓,然後又突然加快。
很快,時安感到自己被放下了。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
等等……
是自己的錯覺嗎?
爲什麼他感覺眼前的天花板有點陌生?
時安艱難地遲鈍地眨眨眼,扭頭環視一圈:“……”
沒錯,傢俱也很陌生。
一種不祥的預感從自己的心中升起。
時安張了張嘴,聽到自己用沙啞的聲音問道:“這,這裡是哪裡?”
穆珩銀白色的眼睫低垂着,掩住眼底幽暗的神色。
他深處修長的手指勾住領口,慢條斯理地鬆了鬆,聲線沉而磁,顯得溫柔而平和:
“我家。”
時安:“………………”
等等,等等??
我說我不想去你的辦公室,不代表我想去你家!!
他掙扎着從牀上坐了起來,但是卻被男人壓下來的陰影籠罩住了。
穆珩用脫去手套的指尖捏住少年的下巴,輕輕地在對方的脣上落下一吻。
極輕極柔,像是一片柔軟的羽毛飄落,幾乎留不下一絲痕跡。
但是時安還是能夠感受到,灼熱的溫度從被接觸到的那一小塊皮膚蔓延開來,像是燎原大火般燒遍全身。
他無措地向後退,但是卻被對方不容抗拒地按在了原地。
穆珩的眼眸蒼藍深邃,含着一點若隱若現的笑意。
淡色的薄脣緩緩開合,露出潔白的齒列和溼潤的舌尖:“我答應過你的。”
時安:“……”
他聽到自己的大腦轟的一聲炸開,把腦海中的思緒燒的什麼都不剩,只剩下一片茫茫然的空白。
……穆珩說什麼?
答應過……
的什麼?
*
以人類的眼光來看,時安有雙非常漂亮的手,
纖細白皙,指骨修長,指尖泛着一點潤潤的粉,彷彿藝術品般,脆弱的好像一折就斷。
手指緊繃,指骨因爲用力而微微泛白,如同弓弦般緊繃。
耳邊可以聽到一點隱約的聲響,很輕,但是在寂靜的房間中卻顯得極清晰。
即使逃避地把腦袋深深埋入黑暗中,那聲音還是不受控制地傳入耳中。
作爲一條在大陸上肆虐萬年沒有敵手的巨龍,時安其實嬌氣的很。
他吸了吸鼻子,鼻尖紅彤彤的,水霧飛快地在眼底聚集,眼淚從眼眶中滑落,啪嗒啪嗒地落了下來。
只有喉間溢出一點嗚咽。
……不。
對方冰涼的髮絲從他的指間滑落,像是一捧泉水。
長長的銀髮如同流瀉的月光般垂落,冰涼而柔軟地鋪散下來,織就一張溫柔的大網,密密匝匝地將一切覆蓋,籠罩,包裹。
宇宙間所有的事物彷彿都在脫離原先的軌道,向着失控的方向墜落,直到視線所及之處全部開始分崩離析,變成沒有邊界的,扭曲混雜的色塊。
時安活的太久了。
但這卻是他從未經歷過的,一切都實在是太過陌生,陌生的令他感到惶恐。
少年眼睫顫動,耳尖通紅。
他始終在推拒着,掙扎着。
像是在進行一場無聲的博弈,艱難地維持着勉強的清醒。
但是,那清醒卻彷彿空中懸絲,時不時斷裂,只剩下一片空白。
強烈的失重感令他感到天旋地轉,像是一場永無止境的墜落,這種感覺不受控制的,過度強烈到讓他感到極度的驚惶與恐懼。
有幾次他明明已經掙開了,但卻被無法抵禦的力量拖拽了回來,再度陷入浮浮沉沉的混沌海洋,被彷彿暴風雨中的海面,被洋流裹挾着,身不由己地掙扎着。
隱約間,他似乎聽到男人發出一聲低啞的輕笑。
模模糊糊的念頭在頭腦深處翻滾。
太糟糕了。
這,這樣不對。
腦海中流淌的像是通紅灼燒的岩漿,一切都在變得混沌而失去失去秩序感,彷彿剝離牆壁的牆紙般蒼白,搖搖欲墜。
這,這比起上一次還要糟糕。
感官的刺激在堆疊,最終在臨界點崩潰。
尖銳的白噪聲在耳邊嗡鳴,頭腦中一片空白,時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只知道自己再也不想經歷一次這樣的感覺了。
太恐怖了。
爲什麼會這麼恐怖。
等到最終對方將他鬆開之後,時安抽噎着,哆哆嗦嗦地將自己蜷了起來,眼淚流的更兇了。
穆珩喉結微動,面不改色地將口腔中的東西吞嚥了下去,甚至還舔了下脣角。
時安:“……”
每次當他以爲人類不會更無恥的時候,人類接下來的表現總會超出他的預料。
他用顫抖的聲音,羞恥地慘叫道:“你快點吐出去!”
穆珩垂下眼:“爲什麼?”
他俯下身,身上的衣服幾乎沒有亂,除了嘴角微紅之外,和先前冷靜禁慾的模樣幾乎沒有什麼區別。
“你不喜歡嗎?”
時安用胳膊擋住眼睛,嗓音中帶着哭腔:“不喜歡!”
嗚嗚嗚嗚人類好變態嗚嗚嗚嗚嗚。
“想嚐嚐嗎?”
時安:“……”
嗯?
他一怔,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還沒有等時安回答,男人就俯身壓下,堵住了他的脣舌,手指輕柔而有力的捏着少年的下顎,強迫對方張開嘴。
穆珩的舌尖滾燙,強硬地撬開對方的齒列,抵入口腔,極煽情地吮着少年脣上的軟肉,讓一點隱約的猩味在兩人的脣舌間蔓延。
時安羞恥到彷彿能燒起來。
他試圖掙扎,但是卻被手腳發軟地控制在原地,只能被迫地仰起頭,接受着這個狂風暴雨般的親吻。
許久之後,穆珩放開了他。
他垂下眼,用舌尖舔了舔對方溼潤柔軟的下脣,神色平靜而淡漠,客觀地評價道:
“很甜。”
也聽不出來評價的對象究竟是什麼。
時安:“……?!”
在短暫的愣怔後,他的臉猛的燒了起來。
一被放開,他就立刻拉開距離,快速地退到不遠處的角落,把自己蜷的更緊了,彷彿只有這個姿勢才能獲取到足夠的安全感。
啊啊啊啊啊啊啊人類真的好可怕啊。
少年的的脊背緊緊貼着背後的牆壁,彷彿想要把自己整條龍嵌進去似的。
穆珩略略傾身。
他探出手,掌心落在時安的手腕上,屬於人類的溫熱手掌和時安偏冷的皮膚溫度相差很大,修長有力的手指鬆鬆地圈着對方纖細的手腕,隱約帶着點不容拒絕的味道。
在不知不覺中,兩人間的距離已經靠的極近。
時安眨了下眼,擡眸望了過去,黑亮的睫毛已經被淚水潤溼,半是茫然半是疑惑地望了過去。
對方垂着眼,蒼藍的眼眸猶如燃燒熱烈的火焰,眼底帶着一點幽深晦暗的黑影,裹挾着極壓抑的,彷彿要將眼前少年全然吞噬的熾烈光芒。
穆珩拉過時安的手,不緊不慢地引着對方向着自己靠近。
男人的眼眸極深,猶如看不到盡頭的海洋,只有無窮無盡的霧靄和波濤。
長長的銀髮在剛纔已經散落下來,像是朦朧的霧氣般將眼前的少年籠罩,隔絕出一小片獨立的空間。
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帶着一絲溫柔的誘哄意味,貼近對方的耳邊,用蠱惑的語氣低低地說道:
“現在該你幫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