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別離(下)

獲加的右手突然火燙起來,高溫灼灼,把周圍的水汽都蒸發了。水汽如受到驚嚇般退開。

“第一件東西,就是一個新的身份。你小子來頭大,這七個月來仇人一日都沒放棄過對你的追殺,我隔幾天就要幫你殺一批探子。所以我一死,你不換個身份,我們馬上可以在地獄相會了。”獲加苦笑:“當然你可以選擇易容,不過對方都是追蹤老手,普通水準的易容騙不了他們多久。”

看着獲加火燙的右手,約克頓時明白了:“義父,怎麼弄。”

“我以前曾想過如果救回兒子後,我受傷了,無法保護兒子,而對手偏偏是一個國家,那要怎麼辦。所以就有了這麼一個計劃,我收養了一個跟我兒子同歲的孤兒,給他所想要的一切,代價就是要他毀容。現在所有的對人追蹤術,主要根據相貌,即便最頂尖的、理論上能能無視整容術的靈魂追蹤,也是根據靈魂的紋路來追蹤。如果毀掉了容貌,靈魂的完整性改變,魂紋也會跟着改變,這就徹底無法追蹤了。”

“好,我幹!”

“你清楚你要付出的代價嗎?這樣做,增加了逃生的希望,但容貌被毀的你會被周圍的人鄙視,整天被人侮辱,被人嘲笑。即便是這樣也可以嗎?”

約克淡淡一笑:“義父,我已經沒有退路了。只不過,我今天付出的代價,他日我會讓卡扎克百倍奉還的。況且,平靜度過了半年多,對仇人的恨意似乎也那麼點減退。被人折磨,那正好。反正,我會感謝每一個折磨我的人。”

“哈哈哈!好,有志氣!不愧是我的義子!哈哈哈!你就按照這張說明書去做吧。”獲加的身體又爆出數根水晶柱,同時他慢慢掏出一張畫像來,並且把高熱集中在自己的食指上。還有,不知何時他身邊多了幾塊神秘的木頭。

幾秒鐘後,平靜的空際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臭小子,辛苦了。”

“這不算什麼。”約克強忍着快昏過去的痛感。現在的他,不再是以前那個俊俏的小子了。白皙的臉蛋上多了幾道兩指粗、非常可怖的燒傷痕跡,從左額到眉心,從鼻翼到左嘴角,看上去,活像個怪物。除此之外,眼睛的顏色,變成了清澈的藍色。頭髮則變成了黯淡的麻色。皮膚則變得比以前略白。

“真是個硬朗的小子。”看着硬氣十足的約克,獲加的雙眼泛起迷醉的神色:“作爲一個父親,又怎麼會捨得毀掉自己英俊的孩子呢?這是一種失傳的秘法,你臉上的傷疤會維持最多十年,然後就會癒合,恢復成你應有的樣子。當然,立刻恢復也可以,過來,我教你口訣。啊,順便秘法也教你吧,說不定你哪天能用上。”

教完之後,獲加把兩樣東西交給約克。

“這是我能給你的最後兩件禮物了。第二禮物就是‘你的性命’,答應我,只有在你最後的最後,被千軍萬馬圍困,萬不得已的時候才用。它可以救你一命,不過也只能用一次。”

“嗯!”

“第三件是‘新的希望’,當你用盡你所能想到做到的所有方法都無法復仇時,你就用它吧。”

“知道了。”約克如此應諾着,倔強的他,打心底沒打算用這兩件東西。他欠獲加實在太多太多了,如果可以,他真想只靠自己的力量完成復仇。

一開始,他是非常恨獲加的。他恨獲加把他從隱藏的地方揪了出來,他恨獲加逼他道出自己的通緝令。他甚至恨這個男人所有的一切。

可是,經過幾個月的接觸,他禁不住喜歡這個男子了。強大、嚴厲、狂妄、豪邁、有個性、肆意妄爲、蔑視世間的一切。

多少次暗罵自己不該喜歡這個人。可這個男子在自己心裡的身影一天比一天高大。力量、安全、關懷……一個父親能給兒子的,他都給了自己。哪怕自己一直很清楚,獲加對自己這麼好,很大程度上是他把自己當作了他兒子的替身。

然而到了今天,突然驚聞這麼一個偉男子的生命要走到盡頭,想起自己所欠他的東西,想起他這幾個月來對自己的嚴厲訓練與悉心教導,驀地在心底涌起陣陣不捨與難過。

義父義子,這本來是個連約克內心都不肯承認的虛名。就算叫出來,也僅僅是違心的奉承。今天,這個名份變得無比真實了……

“好了,它們來了,你也該走了。”

“走?”約克一愣,也發現了遠遠遊來一大羣黑角鯊。

“黑貓不是人類,它卻是我的朋友,它會把你帶到安全的地方。”說着說着,一個柔和的光球從獲加手心彈出,光球漸漸變大,把約克包了起來,接着輕飄飄地把約克送向那羣鯊魚。

“等等,義父,不,我,我至少要守候你到最後。”

“混蛋小子,幾分鐘前還誇你聰明,這麼快就變傻了?如果我死了你還走得掉?”

的確,獲加一死,潛伏在周圍的敵人就會一擁而上,將約克分屍。儘管獲加已經把敵人趕到方圓百里之外,但這個包圍圈卻從未被徹底撕破過。

“不,那……至少……”不知爲什麼,眼淚開始從約克的眼睛裡落下。止也止不住。原本約克以爲自己再也不會哭了,以爲自己的淚水早已在母親和大哥死去的時候已經哭幹。誰知道……

“老爸……不好意思,這是沙子……這是沙子吹進眼睛了。”

獲加的背脊上又有幾根水晶柱破體而出,周遭的血更多了。他身邊的神秘木頭突然跳了起來,在迷幻的光彩中漸漸變成一個小男孩,一個跟約克一模一樣的小男孩。

“笨蛋!獲加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他的兒子也一定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他的兒子怎麼可能會哭?你看!”獲加摸着那個跟約克散發着同樣靈魂波長的木偶小孩的臉蛋。

“爸——”

“對,我的約克不是在這裡麼?他沒有哭啊!連兒子都沒有哭,他老爸怎麼可能會哭呢?對,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在說這話時,獲加宛如刀刻的臉上也流滿了不明的透明液體。

“爸,你……”

“他媽的,今天風好大,好多沙子,嗚,沙子進眼睛了。”

約克的視界中,獲加的身影越來越小,可是他臉上白色溪流反射着的光線絲毫未減。終於,約克身處的光球被‘黑貓’一口吞下。‘黑貓’對着獲加嗚嗚地叫了幾聲,然後帶着鯊羣掉頭就走。

眼前的一切,黑了下去,可是那個留着淚的偉男子身影,始終在約克心中揮之不去。

“老爸……”約克又哭了。他努力想忍住,可是怎麼都忍不住。

這邊,當鯊羣遠去,連最後一個黑點也消失在天邊之後。獲加擦了擦自己的臉,唸叨着:“完了,一世英名一朝喪。我撿到這小子那一刻起就知道這小子絕對是個禍害……好吧,又到殺人時間了。卡扎克的廢物也感覺到我快死了吧,這幾天派來的人總算有點素質了。不過,老子再不濟,收拾你們這些aa級的傢伙還是綽綽有餘的。”

這一天,78個一流高手永遠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五天後,在一個沒有誰注意到的深海,一個全身紅色長刺的人形‘刺蝟’孤獨地沉入了海底最深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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