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走在後面的侍女、宮婢集體的花容失色掩嘴驚呼。
“王妃!”雪雁面上表情一緊的同時已經迅速出手一把扣住明樂的手腕閃身過去擋在了柵欄邊上,用力一拉將她往後甩了出去,剛剛好被隨後撲過來的雪晴扶住。
而在把明樂推出去的同時,自是對她自身產生了一股不小的反衝力。
藉着這股力氣一衝,雪雁的身子瞬時朝欄杆外面的湖面跌了出去。
此處正是這棧橋之上彎路最爲複雜曲折的一處,短短三丈之內七八處拐彎。
雪雁跌出去的地方,恰是接連兩處拐角的契合處。
她的身子被大力的往外一甩,可能是因爲受到衝擊過大的緣故,竟是沒有直接落水,而是好巧不巧的剛好撞到前面緊鄰着的拐角處正在行過的幾個人。
更不湊巧的是,前面早明樂一步走在前頭的恰是昌珉公主和孫氏幾個。
因爲事出突然,雪雁的應變能力又是奇快,從明樂被推到雪雁撞人不過發生在一瞬間。
離的稍遠的人就只聽見連着噗通幾聲,水花四濺,轉眼已經有七八個人從橋上落水。
“有人落水了!救命!救命啊!”
橋面上瞬時亂成一片,無數的侍女、宮婢驚呼慘叫。
雲霓木楞楞的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突然落空的雙手,整張臉都白了——
她剛剛還扶着公主的,公主落水了?
雲霓受驚過度,連呼救都忘了。
柳妃驚魂未定的轉身看來,見到棧橋上混亂一片的場面,臉上也閃過幾分驚慌的情緒,略一失神,忙是焦急喝道,“都愣着幹什麼?還不救人?”
水裡的幾個人,浮浮沉沉,有人嗆水驚呼,有人手腳並用胡亂的踢騰。
得了柳妃的命令,橋上有會水的一名宮婢和兩位嬤嬤這次撲入水中救人。
而一直呆若木雞的雲霓也是到了這會兒才如夢初醒,哇的大哭起來,尖叫道,“快救我家公主!我家公主落水了!”
柳妃聞言,身子不覺一晃,忙是指着湖面大喊道,“先救昌珉!先就昌珉公主!”
方纔因爲橋上人流密集,加上雪雁,昌珉公主及孫氏、雲裳還有張嬤嬤幾個,水裡胡亂的撲騰的一共有八個人,再加上已經入夜,視物不清,雖然聽到柳妃嚷着要先救昌珉公主,一時之間也不好分辨。
兩個下水救人的嬤嬤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拉上來一個瞧着像昌珉公主的,待到橋上的人幫着把人扶上來,卻發現卻是已經暈死過去的雲裳。
整個橋上一片混亂,遠處的岸邊上許多的命婦千金也都聞訊聚攏過來。
好在是周圍負責巡邏、佈置的侍衛和太監不少,聽聞有人落水,立刻就有人趕過來幫忙。
整個天慶湖上亂糟糟的炸開了鍋,哭喊聲尖叫聲不絕於耳。
最後在趕過來的侍衛、太監的協助下總算是把落水的幾人都撈了上來。
雖然已經七月初的天氣,但入夜之後湖水還是很有些涼意的。
昌珉公主被兩個嬤嬤從水裡遞送出來時,人已經是半昏迷狀態,灌了不少的水,剛一上岸就五臟六腑翻騰,大吐了起來。
“公主,公主你怎麼樣了?”張嬤嬤和孫氏兩個圍着她驚慌失措的大聲叫嚷。
昌珉公主按着胸口吐了一陣,然後就抱住雙肩瑟瑟的抖了起來,喃喃念道,“冷!好冷!”
“趕緊的,拿乾衣服來!”柳妃擠開人羣疾步走過來,一臉的憂色。
這會兒要回去取衣服已經來不及,立刻就有兩個宮婢脫了自己外面的衫子,先送過去給昌珉公主披上。
昌珉公主裹着衣服,還是牙齒打顫瑟瑟發抖。
“公主的臉色看着不對,來人,快去請太醫!”柳妃皺眉,連忙吩咐壁珠。
“是!娘娘!”壁珠領命,排開人羣就往岸邊的方向跑去。
孫氏和張嬤嬤兩個也溼成了落湯雞,都不敢近昌珉公主的身,只能由身上乾爽的雲霓抱着她暫時用身體幫她取暖。
可是昌珉公主被她抱着,身子還抖的跟篩子似的,不住打顫。
張嬤嬤在旁邊看着,心疼的落淚。
“夜裡風涼,不能在這裡呆着,快來人,先把昌珉公主扶到本宮的寢宮去,怎麼也得先把試衣服換下來。”柳妃左右看了看,叫過來幾名宮婢幫忙。
這時雲霓卻雲霓突然一咬牙,滿面怒色的霍的扭頭嚮明樂身邊也渾身溼漉漉狼狽異常的雪雁看去,厲聲道,“剛纔就是你撞了公主,把公主推下水的!”
雲霓此言一出,無數道銳利的視線就齊刷刷的朝雪雁射去。
“娘娘!”雪雁一臉的驚恐,急忙要要對着柳妃的方向跪下去,告饒道,“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只是看到我家王妃要跌倒,扶了一把,可是——可是不知道怎的——”
雪雁說着,就滿臉惶恐的對柳妃磕頭道,“奴婢也不知道怎麼會這樣,娘娘恕罪!”
因爲背後那人推明樂用的力氣很大,所以雪雁適才去拉明樂的時候所受的反彈力自然也不會小。
這樣的一股衝力,若是放在旁的丫頭身上,必然無法駕馭,而於暗衛出身的雪雁而言,卻還是有機會化解。
但是在確保明樂無恙的同時,雪雁卻是故意放鬆了身體,任由自己被甩飛出去,更是在身子懸空砸出去同時有意的轉變了一下方向,堪堪好——
就是撞在了昌珉公主和孫氏那幾人身上。
雲霓把矛頭直指雲霓,孫氏和張嬤嬤等人立馬就同仇敵愾的殺過來。
“我家公主萬金之軀,是你一句恕罪就能抵償的嗎?”張嬤嬤目露兇光,猛地擡手指向雪雁,怒聲道,“來人,你們還不把這個意圖傷害公主的賤婢拖下去?”
昌珉公主雖然金尊玉貴,但在這裡卻是萬輪不到張嬤嬤一個奴才來發號施令的。
侍衛們自然是沒有動作的。
這個時候,明樂若是要站出來維護雪雁,自然可以反將一軍。
但是出乎意料,她卻一語不發,只就目光微愣平靜的看着立於斜對面的柳妃。
她的目光並沒有多凌厲,但就是有一種無形的氣勢從上到下壓下來,讓柳妃心裡一揪。
柳妃的臉色微微一變,然後就自然而然的岔開話題道,“昌珉公主的身子要緊,你們幾個過去幫忙,先把公主從這橋上扶下去。”
“是,娘娘!”碧玉應道,帶着流雲宮裡的幾個二等宮女上前,幫着把昌珉公主從地上扶起來。
昌珉公主蒼白着一張臉,好像一直沒有從驚嚇中回過神來,被人扶着剛一起身,就是腳下一軟,險些再度跌倒。
好在是兩邊胳膊都被侍婢架着,這才得意靠在侍婢身上支撐重量。
昌珉公主落水可以說是意外,但偏偏這事兒和易明樂那小賤人的丫頭扯上關係,事情怎麼可能那麼簡單?
孫氏咬牙切齒,眼見着昌珉公主虛弱不堪,頓時怒火中燒,提着水淋淋的衣裙就氣勢洶洶的朝明樂撲了過去,動作之快,叫人瞠目結舌。
揚手一個巴掌下去——
卻是采薇早有準備,早一刻閃身往明樂跟前一擋,結結實實的被她打了一記耳光,嘴角立刻就有鮮血溢出來。
“采薇!”雪晴低呼一聲,一把將采薇扶住,纔要還手打回去,卻是長平暗暗一把扣住她的手腕,遞給她一個不可的眼神。
孫氏的這一巴掌對柳妃而言不能算是太過突然,只是她故意沒管罷了。
但這突如其來的一巴掌下去,眼前的場面霎時一寂,氣溫都幾乎立刻降到了冰點以下。
“你這個蛇蠍心腸的賤人,你就這麼見不得我們彭家人好嗎?”孫氏正在氣頭上,所有的理智煙消雲散,歇斯底里的對着明樂大聲罵道,“明知道昌珉懷着身子,還要叫你的丫頭施這樣的毒手?你就不怕天打雷劈遭報應嗎?”
天打雷劈?
報應?
聽着孫氏這般義正詞嚴的指控,明樂突然就忍不住的想要發笑。
什麼叫報應?什麼叫天打雷劈?
虧得這孫氏還能這樣理直氣壯的站出來嚷嚷,他們彭家人都還沒有被天雷劈散,居然還敢跑到她的面前來質問叫囂?
不過眼下她雖然有一萬個理由可以讓孫氏無言以對,卻是不屑於和她這瘋狗一般的婦人爲伍的自貶身份的。
“瞧彭夫人您這話說的,卻不知道本王妃和你們彭家有什麼深仇大恨嗎?怎麼就叫我寧要受天打雷劈也見不得你們好了?”明樂聞言,不過四兩撥千斤的微微一笑,淡淡的反問。
“這還用說?你當然是爲——”孫氏脫口道,話到一半卻被她眸子裡冰冷的笑意震住,生生把後半句話給嚥了下去!
易明瀾會對他們彭家恨之入骨自然是有理由的,可是那件事,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敢當衆說出來的,否則她整個平陽侯府的聲譽會毀於一旦不說,保不準這個丫頭髮起狠來再去皇上那裡告上一狀,後果就更是不堪設想了。
一口氣憋在胸口散佈出去,孫氏整張臉都漲成了豬肝色,恨恨的瞪了明樂一眼,提高了嗓門道,“我不跟你費嘴皮子,剛纔這事兒分明就是你授意這個丫頭做的,如果不是你暗中指使,怎麼那麼巧這橋上那麼多人她不撞,非得要撞了昌珉公主?今天當着柳妃娘娘的面,你休想糊弄過去,定要給我們平陽侯府一個交代不可。”
話雖這樣說,但是面對明樂時候她還是本能的心虛,所以在氣勢上就不覺弱下去幾分,很有幾分強辯之嫌疑。
“交代?我看還是你先給我一個交代比較好!”明樂冷笑,卻是越過她去,直接看向稍遠地方的柳妃,字字冰冷道:“柳妃娘娘,今日這宮中百花宴是你主事,我和彭夫人都是你的客人,所以我不得不先問你一句,孫氏這野蠻刁婦當衆對殷王妃不敬,你要不要管?”
明樂說完,也不等柳妃反應,便是話鋒一轉,重新看向孫氏道,“再或者,只由本王妃自己做私務了結便罷!”
柳妃語塞,張了張嘴卻是沒能說出話來。
孫氏被她冰冷的目光盯着,頓時就心驚肉跳起來,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這時候孫氏才後怕的想起來——
這個丫頭今非昔比,已經不再是曾經寄居在她府上那個任人搓扁揉圓的木訥的小女孩兒了,而已經是高居一品的堂堂殷王妃。
方纔衆目睽睽,是她公然對殷王妃揮手相向。
“你不要轉移話題,分明是你叫這丫頭——”勉強提起一口氣,孫氏梗着脖子大聲叫囂。
其實審時度勢,她不是不知道現在應該伏低做小的賠罪以爭取大事化小。
但是若要她在這個死丫頭面前屈膝賠禮,她是無論如何也放不下身段兒來的。
柳妃本還猶豫着想要站出來打個圓場,這會兒愣是被孫氏態度把將要出口的話給壓了下去。
“彭夫人對殷王妃失禮,視爲大不敬!”柳妃說道,心裡斟酌着要如何懲處。
孫氏聞言,終於慌了,倉皇回頭對她跪下,語無倫次道,“娘娘,臣婦——臣婦只是一時情急,我——”
“王妃,你看這——”柳妃面有難色的朝明樂看去,說着也不等明樂首肯,就是幽幽一嘆道,“念在彭夫人也落水受了驚嚇的份上,王妃就當是給本宮幾分薄面,畢竟今日的晚宴是由本宮發起——不如——”
“娘娘開口,我何時有駁了你面子的時候?”明樂彎脣一笑,眼底笑容卻是別有深意。
柳妃心頭一緊,不由的用力捏緊手裡帕子。
孫氏聞言,心裡剛好鬆一口氣,卻聽得身後明樂的聲音不徐不緩的飄來道,“那就從輕發落,只給她二十個板子長長記性好了。”
孫氏現如今的身體不好,二十個板子也夠她受的了。
柳妃雖然和孫氏之間沒什麼交集,但心裡謀算着,卻還想替她周旋一二。
然則明樂根本就不給她開口的餘地,緊跟着已經對她問道,“都說沒有規矩不能成方圓,如今宮裡中宮之位空懸,我這樣擅自做主請判了,不知道可會連累娘娘被人質疑有失公允?”
君權神授,尊卑有別,歷來大不敬都被判的極重,按照常理來說,明樂只要求給孫氏二十個板子,已經算是從輕發落了。
柳妃的臉色一僵,胸口被一口氣頂着難受的緊,猶豫着終究還是沒敢再吭聲,只就沉了臉對旁邊內侍吩咐道,“拖下去!”
“娘娘!”孫氏悽聲一嚷,下一刻已經被兩名內侍架着往岸邊的方向拖去。
“娘娘,臣婦知錯了,我知道錯了。”孫氏一着急,眼見着柳妃已經準備袖口旁觀,無計可施之下,眼見着要從昌珉公主旁邊擦身而過的瞬間突然用盡全力掙脫兩名內侍的鉗制,撲倒在昌珉公主腳邊,抱着她的小腿哭求道,“昌珉!昌珉你替我說句話啊?讓娘娘高擡貴手!”
彼時昌珉公主因爲過度虛弱,自顧猶且不暇,如何還能顧的上她,身子被她這樣一撲,即使兩邊有人攙扶着也還是虛晃了一下,死咬着下脣,臉色更顯的蒼白,額上大滴大滴的冷汗不住的往下滴。
方纔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孫氏和明樂身上,卻是把她給忽視了,這會兒纔是驟然發現她臉色已經是急劇隱忍的痛苦之色。
孫氏仰頭看着她的臉,不覺的愣在當場,僵硬了好一會兒,突然隱隱覺得抱住她小腿的雙手上似是沾染了什麼溫熱粘稠的東西。
這種東西的感覺並不陌生。
孫氏突然打了個寒戰,屏住呼吸一寸一寸的垂眸往她腳邊看去。
旁邊扶着昌珉公主的雲霓見她神色有異,也下意識循着她的視線看去。
下一刻,卻是花容失色的指着昌珉公主腳下的橋石驚呼道,“血!這裡有好多血!”
柳妃聞言,立刻撥開跟前的兩名宮婢擠過去,緊跟着卻是倒抽一口涼氣,下意識的護住自己的腹部連連後退。
昌珉公主的衣裙全溼粘在身上,血色從兩腿中間部分的衣料上往外延伸渲染成一片,此時她腳邊不知何時已經形成了一個小小的血色湖泊,更有滴滴答答的血水從橋石一側滾落湖中。
“啊——”孫氏擎着兩手鮮血失聲驚叫。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這一聲尖叫刺激到了,昌珉公主本就已經支撐的極爲辛苦的神智突然就在瞬間徹底潰散,身子一軟倒在兩邊侍婢的臂彎裡。
“快!快把公主扶上岸,請太醫!快去請太醫!”柳妃護着自己的肚子心有餘悸,她身邊的李夫人急忙幫着吩咐。
張嬤嬤和雲霓等着都被昌珉公主腳邊血腥的場面嚇到,聞言才反應過來,七手八腳的幫着宮裡的嬤嬤宮婢一起把昌珉公主擡着往岸上去了。
柳妃暗暗咬着下脣,護着自己的肚子,臉色微微泛白,似乎是由昌珉公主的處境聯想到自己肚裡的孩子,整個人都魂不守舍。
“是你!”眼見着昌珉公主被人擡走,孫氏跌在地上木楞了半天,突然眼神一厲又擡手一指,朝明樂看過去,悽聲嚷道:“你還敢說不是故意的?分明就是你暗中使壞,推了昌珉入水!”
這個丫頭因爲易明瀾和浩心的死一直耿耿於懷,如果不是她故意使壞,怎麼那麼巧昌珉公主會被她的丫頭撞到水裡?
看着橋面上殘留的一堆血跡,孫氏心裡突然就無比的絕望,絕望之餘瞳中顏色就變爲驚恐——
恍惚間她似是又再看到那日易明瀾死前憤恨瘋狂的目光和聲聲泣血的詛咒!
她要自己彭家斷子絕孫,要彭修不得好死的!
雖然以前她對鬼神之事並不全信,可是這幾年來他們府上發生的一切卻似乎都在無形中一點一點逐漸印證出了這樣一個可怕的結果,先是易明真作祟,讓彭修的後院數年間無一所出,然後又是易明真自己小產失了孩子,好不容易把易明清接進了府,最後孩子還是沒能保住。
而現在,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昌珉公主身上,本以爲昌珉公主是皇室貴女,得天獨厚,可是難道就連天下顯貴第一的皇室之女也保不住她們彭家的血脈嗎?
易明瀾那個賤人,她得是有多恨?又是有多狠?
這樣想着,孫氏整個人遊魂一般突然就喪失了所有的力氣,呆呆的癱坐下去。
柳妃魂不守舍的艱難說道,“我想大概只是個意外吧!”
孫氏已經沒了力氣再爭辯什麼,一心只想等着結果知道昌珉公主的那個肚子還保不保得住。
可是流了這多的血,十有八九是懸了。
柳妃說着,就用力握住李夫人的手轉身上岸。
“意外?我是人爲纔對!”冷不防背後忽而傳來明樂清冷雪亮的聲音,語音清脆,擲地有聲。
柳妃和李夫人俱是神色一斂,皺眉朝她看去。
“殷王妃何出此言?”李夫人狐疑問道。
“我的丫頭爲了救我而撞了昌珉公主入水的確是身不由己,實屬意外。”明樂看都沒有看她一眼,說話間猛地回頭看向一直沒什麼存在感立在後面的李家小姐李雲瑤,厲聲道,“可是我會險些摔倒,分明就是有人故意推了我的!”
李雲瑤的身子不易察覺的微微一顫,神情慌亂的擡頭對上她的視線。
明樂嘴角帶一絲譏誚的冷笑,默然不語的看着她。
李雲瑤的眼淚就開始在眼眶裡打轉兒,嘴脣動了動,似是想要辯解或是說些什麼,但是被她用這樣一種“你就是兇手”的赤luo的目光盯着,心裡只就一陣一陣的發虛,根本說不出話來。
“殷王妃!”李夫人看在眼裡,急忙把柳妃交給別人,快步走過來,將女兒護在身邊,然後進退有度的對着明樂屈膝一福,陪了笑臉道,“王妃這是何意?瑤兒她膽子小,經不起嚇的,您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誤會嗎?”明樂反問,“那尚書夫人的意思就是本王妃爲了推卸責任而故意說謊了?”
“臣婦不敢!”李夫人連忙擺手,有了孫氏的前車之鑑,她卻是不敢在明樂跟前留下哪怕只是一句話的把柄。
“王妃說有人推了您,自然就應該是有人真的推了您的。”李夫人說道,“可是方纔走在您後面的人那麼多,總不見得就是瑤兒啊!”
這位殷王妃並不好糊弄,方纔她若是忍氣吞聲,等離了這座橋上再把事情拿出來說,那麼他們大可以推掉,畢竟方纔事發之時橋上一片混亂,等下了橋,誰知道之前走在她後面的到底是什麼人?
退一步講,就是明樂自己確定後面跟着一個李雲瑤,那麼到時候時過境遷,她們若是一定矢口否認,再有柳妃娘娘在旁邊敲邊鼓,這個啞巴虧也只能由她易明樂擔下了。
可偏偏這個丫頭會在這個時候就找茬發難,李夫人甚至懷疑她剛纔一直站在原地寸步未動,就是爲了把李雲瑤一直擋在身後,叫她們無從開脫的。
“母親,我沒有,我真的沒有!”到了李夫人身邊,李雲瑤纔敢委屈的落下淚來,一邊拈了帕子去擦,一邊記得跺腳,抓着李夫人的手解釋。
“王妃,瑤兒她是一手教養出來的,一向都循規蹈矩,她不會說謊的!”李氏把李雲瑤攬在懷裡,一邊輕拍着她的後背聊作安慰,一邊神色一厲,忽而扭頭看向後面跟在李雲瑤身邊的兩名青衣小婢,聲色俱厲的質問道,“方纔你們也都跟在隨着小姐走在王妃的後頭,可有誰看到是誰推了王妃的?”
兩個侍婢一陣瑟縮,偷偷拿眼角的餘光打量她。
李夫人一道凌厲的視線橫過去。
“夫人饒命!”其中年紀較長的侍婢突然腿一軟撲倒在地,不住的磕頭道,“是奴婢不好!方纔拐彎的時候奴婢不小心被裙子絆了腳,一時站不穩就往前撲了去,不曾想閃避不及,剛好就撞在了殷王妃身上!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如果真是因爲被裙子絆住而撲到,那麼在撞到明樂的同時,她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全身而退又安然無恙的站穩了退回去。
而且明樂的感知能力何等敏銳,如何分辯不出對自己出手的人到底是無意間的碰撞還是早有預謀的推了她的?
其實她若真的要防,這些人想要近她的身都難,只不過她也需要這些人出手來興風作浪,故而就順手推舟罷了。
當時後面的人分明就是算好了從哪個角度推她能讓她剛好可以撞上昌珉公主,她不閃不躲,本來是想將計就計的,橫豎不過就是一出苦肉計罷了,只是雪雁不忍見她落水所以就臨時起意拉開了她,代替她完成後面的事,送了昌珉公主一程罷了。
此時這李夫人主僕演的不過另一處戲,名字再也熟悉不過——
棄車保帥!
“敢衝撞我們王妃的確是該死!”雪晴冷哼一聲,神情倨傲,說着就是眨眨眼一臉好奇的看向靠在李夫人懷裡嚶嚶哭泣的李雲瑤道,“我記得一路上,李小姐的兩個丫頭都是一左一右扶着她的,李家小姐真是好心腸,還會替自己的奴婢遮掩開脫,遇到李小姐這樣的主子,真是難得。”
雪晴的態度純真而自然,明明是綿裡藏針的話,卻是叫人連辯駁都會覺得是欲蓋彌彰般反而顯得刻意了。
“母親,我——”李雲瑤擡起頭,淚水連連的看着李夫人。
李夫人心裡暗恨,面上卻是不敢顯露,只能陪着笑臉繼續道歉,“這孩子心腸軟,平日裡連只小貓小狗都看在眼裡,何況這兩個丫頭又是跟了她多年的。”
李夫人說着,忽而語氣一厲,對李雲瑤道,“我平時教導你多少次了?你心善自是好的,也要分得清利害輕重,今日居然差點包庇這個丫頭任她闖下彌天大禍?”
“母親,是女兒一時疏忽,女兒錯了。”李雲瑤急忙跪下,哀哀說道。
看着幾個人唱作俱佳,明樂也懶得拆穿,只就冷冷的看着不置一詞。
李夫人哪肯放過這樣的機會,立刻就是橫眉怒目對自己身邊的婆子喝道,“把這個賤蹄子先給我帶回府去處置了,讓她不長眼,竟敢在柳妃娘娘設宴的大好時候衝撞貴人,還險些釀成大禍。”
“是,夫人!”兩個婆子立刻領命上前,架着哭的全身虛軟的小丫頭先往岸邊走去。
橫豎不過是一隻代罪羔羊,至於回了李府之後,這個丫頭到底會不會真的被處置,明樂卻是不關心的。
“好了好了,既然誤會都已經說明白了,這事兒也就算了,況且李小姐也嚇壞了,算是受了懲罰了。”柳妃出一口氣,倦怠的擡手捏了捏眉心。
“還不謝過柳妃娘娘?”李夫人板着臉,對李雲瑤小聲提醒。
“臣女謝柳妃娘娘的不責之恩!”李雲瑤會意,立刻就要叩首謝恩。
不曾想一直冷眼旁邊的明樂卻是忽而笑了一聲道,語氣微涼道:“李小姐的這聲謝似乎還是道的早了一些。”
李雲瑤一個頭叩下去一半,聞言便是身子一僵,保持着半伏地的姿勢卡在了那裡。
李夫人的臉色變了變,皺眉又再看向明樂,明樂也不避諱她,轉身款步朝着柳妃的方向走去,經過孫氏身邊的時候才又再次開口,慢悠悠道,“昌珉公主肚子裡懷着的可是平陽侯一脈的帳子嫡孫,平陽侯是國之棟樑,陛下的左膀右臂,整個平陽侯府上下對公主這一胎有多看重可想而知,尚書夫人和李小姐與其急着謝恩,不如趁機求神拜佛,先替昌珉公主祈福,保佑她腹中胎兒可以平安無事吧。否則若是平陽侯追究下來,這責任未必就是一個粗心大意的侍婢能夠擔待下來的了。”
彭修是什麼人,李夫人和李雲瑤都一清二楚。
此時想來便不覺後怕的出了一身冷汗,母女倆的臉色都難看幾分,下意識的朝神情恍惚坦然在地的孫氏看去。
而孫氏雖然心神不寧,方纔明樂和李家母女之間的爭執也是聽的清清楚楚。
雖然李夫人已經推了個丫頭出來認罪受罰,但孫氏又豈是用一個丫頭就能打發的了的?
誠如明樂所言,昌珉公主肚子裡的是她平陽侯府一脈的帳子嫡孫,若是有什麼閃失,斷不是李家的一個丫頭就能抵消的!
是以此刻孫氏看向這母女二人的目光就完全是看待殺孫仇人那般兇悍狠辣的神情。
李夫人的喉頭髮澀,幹吞了口口水,剛要開口說些什麼,明樂已經走到柳妃身邊,順理成章的扶了她的一隻手臂,微笑道,“娘娘,昌珉公主的狀況似乎是不大好,娘娘應該去看看了。至於處置彭夫人的事麼——娘娘現在有孕在身,爲了小皇子着想,還是不宜親自觀刑的!”
言罷,就是執了柳妃的手,扶着她往岸上走去。
她當機立斷不會吃李氏母女的虧只是其一,這並不代表着會就此忘了孫氏這一茬兒。
孫氏本來才怒焰滔天,聞言登時就被一盆冷水澆了個透心涼。
而柳妃則是被明樂言語之間的各種暗示攪的心裡七上八下,根本無暇分神他顧,只就牽線木偶一般被她引着往前走。
見她不持反對意見,侍衛們就一擁而上,架了孫氏下去打板子。
“你們不能打我!我兒子是平陽侯,昌珉公主是我媳婦,你們不能打我!”孫氏驚慌失措的大聲叫嚷,還是被強行拖了下去。
明樂神色從容的聽着她聲聲淒厲的咒罵聲,不過莞爾——
這三十個板子,只是做你曾經對我棍棒相迎的利息罷了,後面還有你溺殺浩心的仇,我也馬上就要和你徹底清算了!
看着明樂和柳妃兩個走出一段距離,李雲瑤忐忑的回頭拽了一把李夫人的衣裙,聲音虛脫般顫抖道,“母親,我們——”
李夫人目光一閃,急忙捂住她的嘴不讓她再說下去,又過片刻,待到明樂她們走的更遠了些才把全身虛軟的李雲瑤扶起來,彎身替她整理好裙裾,神色凝重的叮囑道,“不用怕,柳妃娘娘和我們同坐在一條船上,回頭若是再有人查問,你就一口咬定了剛纔的那番話即可,其餘的,多一個字也不用說,爲孃的會替你周旋。”
“嗯!女兒明白!”李雲瑤順從的點點頭,擡頭再看着柳妃和明樂的背影心裡還是發虛,爲了調整狀態,她暗暗用力狠掐了下自己的大腿,疼痛之餘總算是稍微冷靜下來幾分。
“走吧!”李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
李雲瑤頷首,母女兩個也相攜往岸邊跟去。
流雲宮。
昌珉公主被暫時安置在柳妃這裡,太醫院這日當值的幾位太醫一併都被請了來,林院使、柳太醫,並着另外兩位資歷較淺的郭太醫和張太醫齊聚一堂,都在裡面替她保胎。
整個流雲宮裡裡外外宮婢們往來奔走,一盆一盆的熱水被端進去,不多時就變成觸目驚心的血水被端出來。
出了這樣的事情,晚上的百花宴自然也就只能取消。
柳妃帶着一衆嬪妃,命婦在寢殿外面的花廳裡心浮氣躁的等着,而一衆未曾出閣的千金小姐們得被安排去了另外一處偏殿暫候。
大家都是過來人,其實根本不用等到太醫確診,只看這麼多的血,在座的就都心裡有數——
昌珉公主的這一胎,怕是夠嗆能夠保得住了。
“阿彌陀佛,怎麼就出了這樣的事情了,本來以爲這宮裡今晚總算是能撥開雲霧見青天了——唉!”榮妃眉頭緊皺,捏着帕子一聲嘆息。
柳妃死沉着一張臉,本來就已經是胸中鬱結難舒,聞言臉色更是暗沉幾分,不悅的側目朝她看去道,“姐姐慎言,這個時候還是靜待太醫的消息好!”
“就是啊,榮妃你說話怎麼也不知道忌諱?”易明心手裡端着茶碗,輕輕的拿碗蓋抹了一下杯中漂浮的茶葉,語帶譏誚,“柳妃肚子裡還懷着龍種呢,皇上有多看重她這一胎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今天把昌珉接到寢宮來給太醫醫治是善心有加,你說話前還是多思量思量的好。”
說着就彷彿挑釁一般,擡手右手小指上的黃金指套豎於脣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柳妃懷孕,偏生昌珉公主出了這樣的事還被搬到她的寢宮裡來,這本身就是件忌諱添堵的事兒,之前若不是因爲明樂一再相逼讓她亂了分寸,她也不會把昌珉公主安排在這裡,現在只要想想就覺得晦氣。
柳妃聞言,整張臉上的表情雖然極力爲恥,但都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死捏着掌心心裡暗暗咒罵——
這兩個賤人,終有一日,她會叫她們好看!
這裡易明心和榮妃你一言我一語斗的正是歡暢的時候,外面孫氏就一瘸一拐的被鄭媽媽等人攙扶進來。
上一次種病之後她的身子骨本來就已經大不如前,今天又再結結實實的二十個板子下去,已然是又再下去了半條命!
剛被打完了板子,她本來已經是無多餘的體力支撐了,但奈何心裡還是惦記着昌珉公主肚裡孩子,於是就還是硬撐着叫人扶着過來了。
“臣婦給各位娘娘請安!”孫氏咬着牙,略一彎身,就疼的齜牙咧嘴,下半身就好像是沒了骨頭一般要往地上滑。
“彭夫人你有傷在身,就不要多禮了。”柳妃皺眉,隔着老遠虛扶了一把。
她自己也是心煩意亂,根本沒有心思搭理孫氏,但是礙着衆人在場,又不得不維持風度,便是對宮婢吩咐道,“去找個軟一點的墊子來,給彭夫人賜坐!”
“是,娘娘!”宮婢領命去了旁邊的暖閣。
“臣婦謝娘娘恩典!”孫氏氣息奄奄道,大半個身子都靠在鄭媽媽身上,一動也不敢再多動。
那宮婢去了片刻就抱了一大一小兩個軟墊出來,找了把椅子鋪設好,剛好過來幫忙扶孫氏過去坐,後面的寢殿裡突然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柳妃精神一震,第一個從椅子上站起來,孫氏也立刻打起精神循聲望去,果然就見兩手是血的林院使神情緊繃的從裡面快不出來。
孫氏見狀,心裡頭已經涼了一截。
“林院使,昌珉她如何了?”柳妃急切問道,聞見他身上濃厚的血腥味就忍不住捂着嘴往旁邊偏過頭去,幾欲作嘔。
“娘娘,微臣聽聞爲了娘娘生產陛下已經提前預備了穩婆在您宮裡隨時待命,可否請娘娘將人請來,暫時借微臣一用?”林院使焦急道,“昌珉公主她有大出血的跡象,今日主治婦科的江太醫剛好不在,微臣恐有萬一,所以還是請穩婆過來比較保險一點。”
“哦,好!”柳妃怔了怔,回過神來忙是吩咐人去後面請穩婆。
孫氏在旁邊聽的,眼前一陣一陣的發暈。
她剛捱了板子,行動不便,便是抱着最後一絲渺茫的希望遠遠問道,“太醫,那公主肚子裡的孩子——”
“唉!”林太醫嘆一口氣,遺憾道,“夫人節哀吧,本座已經盡力了!”
孫氏聞言,一個踉蹌往後連退數步,然後驀的仰頭噴出一口黑血翻到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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