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宇文達有些失措的冷笑了幾聲，不停的在高肅與桌上的茶杯之間徘徊目光，不敢置信的欲言又止了幾次，最終眉頭還是猛然皺緊，臉色也沉了下來：“你這是在出賣她？”
“我？”
高肅哈哈大笑了幾聲，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尖不確定的問道，覺得宇文達是神志不清纔會問自己這樣的問題：“代王，你這是在開我玩笑？”
宇文達嘲弄的看着他。
“我只是覺得你應該捨不得。”
擦起眼角笑出的淚水，高肅神情嚴肅的凝視着臉色也不好的宇文達，知道自己剛剛話讓他心生誤會，也知道自己剛剛那麼問的確讓人容易誤解：“可能在姚襄城的那一面，我只看見了你對一個少女的好奇，但是這次你跟着她一起到蘭陵，雖然是替周國當說客的，可是……”
說着，他停了下來，眼光越過前廳的石階一直往很遠的地方望去。
宇文達不解的皺起眉，擰頭跟着他一同往某個方向看過去，卻發現在無人的前院，有一個小小的身影就隱在長廊的圓柱後，對上他們的目光頓顯驚慌的轉過了身子，似乎是覺得這樣就沒人會看見她了。
宇文達的眼神柔和了下來，嘴角隱隱有了些笑意。
看到了自己心底裡想要看到的景象，高肅的臉色也緩了下來，望着還沒有收回目光的宇文達，微微一笑：“可是，我卻感覺到了不一樣的地方。”
宇文達的笑意一僵。
“小憐是個好姑娘，我相信你一定知道。”
遠處的小憐已經小碎步的離開了長廊，轉瞬就消失在他們的眼前，高肅也不打算再繞彎子：“雖然她與阿儼有婚約，可是她的身份終究是有點特殊的，所以她和阿儼的婚約其實並沒有得到誰的認可，哪怕是馮大哥也是事到臨頭才臨時同意他們成婚的。我看着她長大，可是接下來的我必然已經失去了再看着她的資格。既然我不同意你的提議，那麼你就趕緊帶着她離開吧。”
宇文達默然的把頭擰了回來，眼神中已然有了對英雄的惋惜。
看出他眼神的含義，高肅卻並沒有多說些什麼，只是想到他在大齊這幾十年的出生入死，難免心中有些不平：“也許像你說的那樣大齊氣數已盡，可是我終究是高家的人，我沒有辦法改變，卻也不想做一個讓後人謾罵的人。當初二嬸和二叔不讓我在朝中供職，我還一度的小家子氣過，可是現在想起來，也許真的想二嬸猜測的那樣，我們只要進了這個朝堂，就斷然不會有好終。我如今也是等命的人了，可是小憐不一樣，二嬸曾經費盡心思讓她離開阿儼，只是我覺得不該這樣去強迫她。如果小憐最後還是會被扯入這件事情，那我也是個幫兇。”
知道高肅說的人是李祖娥，宇文達也並沒有要開口的打算。
他從小憐的口中聽到過幾次李祖娥的名字，可是她卻很少說起當初的事情，只是用一句話簡短的就略過了她當初住在妙勝寺的事情，也從來沒有說過李祖娥曾經要讓她和高儼斷了聯繫。只是看大齊現在的變化，李祖娥當年的想法就是對的，如果她早早的就和高儼斷了關係，也許高儼可以更有利的登上帝位，而不是落了個被人折辱致死的下場。
可是他們都知道，已經過去的事情，就已經過去了，無法再改變從前。
所以，高肅想讓他改變那樣的結果。
“若是你死在高緯的手上，你覺得她真的還能夠安然的跟我回長安嗎？”
宇文達冷冽的聲音傳來，他看着面色微怔的高肅，也不相信高肅真的猜不到結果：“你以爲想要勸你去周國的只有我？我一開始的確是不同意她到蘭陵來的，只是我看出了她的心思，而皇兄也不忍心讓你落得一個和斛律將軍一樣的下場，我纔會順着皇兄的心思和她一起到蘭陵來。若能勸你歸降，那對周國來說的確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若不能，對周國也並無什麼巨大的影響。可是她的心思可不是把你的家族、你們大齊放在第一位的，她說你是‘最後一個’，雖然我不太能理解這個形容是什麼意思，可是如果你這個‘最後一個’沒有了，你覺得她還會像你希望的那樣繼續活下去嗎？”
“我相信以你的能力要讓她不能回到大齊，只是一件小事。”
壓下心底的痛心，高肅並不想再與他扯到更多的事情，他唯一希望的是小憐能夠永遠不要再回到大齊：“代王，這一次你應該算是毀了你和我之間的約定。小憐不僅僅回到的大齊，你和絲毫沒有阻攔她的意思。”
宇文達緊抿着脣，沒有回答。
“最後一次。”
像用最後一口遊絲，高肅的聲音並沒有什麼。他知道自己的要求非常的過分，也知道自己不該用要求的語氣去拜託宇文達，便放低了身爲蘭陵王的所有尊嚴：“帶她走，就別再回來。”
-
宇文達和高肅的談話結束後，高肅也並沒有再留他們在蘭陵王府用膳。徐之範正在來蘭陵的路上，高肅也不敢確定如今有沒有人在窺視着他們。
小憐和宇文達一起回到了浮萍客棧，可是看神情卻似乎沒有要離開蘭陵的打算。
夜色如墨。
爲了避免過多的麻煩，小荷並沒有隨行出來伺候小憐，入夜後要用藥粉泡澡的小憐是自己親力親爲的。
客棧的小二找了幾個做工的下人在宇文達的監視下裝了大半桶的熱水便離開了小憐的房間，在小二離開後小憐也算不上很客氣的請宇文達離開了房間。
浴桶裡的熱水有些燙，小憐坐在裡面卻像是沒有感覺一樣，長髮肆意的泡在水中，露在水面上的肌膚已經被薰得泛紅。她仰着頭靠在浴桶邊上，後背被浴桶邊緣磕得有些疼，兩手放在身體兩側。
從蘭陵王府出來的時候，她才真正的意識到自己現在正站在大齊的國土上，站在她從小長大卻又讓她失去了不少親近的人的國土上。蘭陵離鄴城雖然有些距離，可是她的眼前似乎還能夠見到那皇宮裡的一切，而當初和斛律雅榕在宮中爲了見高湛一面的小心思也再次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