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之維？
陸閻確信自己從未聽過這個名字，並且所瞭解的仙俠版本歷史中，也從未出現過姜之維的名字。
可就是這一個好似憑空冒出來的人突然出現在太易宗祖師堂內，並聲稱自己是仙，任誰都會有所疑慮。
注意到陸閻疑惑的神情，姜之維也不惱，只是輕笑一聲繼續道：
“在太易宗內，他們也叫我——第一真傳！”
話音落下，祖師堂的天花板瞬間化作洞天世界的漫天星空，三十六顆象徵着太易真傳的星辰光芒大盛。
可不論其餘星辰光輝再如何閃耀，光輝都只能匯聚向最上方的第一星辰，其威煌煌如大日映照諸界。
仙道之上，太易宗各脈真君化神震動，紛紛看向了天穹之上的第一真傳之位。
“第一真傳莫非要現世了？”
“老夫已有七百年不曾見到過第一真傳，若是能在壽元大限之前覲見真傳，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七百年前，第一真傳劍斬外道邪魔之後便隱遁洞天不再現世，就連傳下的法令都寥寥無幾。”
“真傳試煉改，第一真傳之位亦有所異動，看來是我太易宗大興之勢！”
就連那九尊恍若神祇的九大真傳，此刻也紛紛神色鄭重地望向了第一真傳之位，眼中隱隱有所期待。
可結果卻讓所有太易宗之人失望了，無論三十六星辰如何閃耀，第一真傳之位上，依舊只有那稻草編織的簡陋蒲團。
祖師堂內，陸閻望着天穹之上的異象，視線落在第一真傳之位的蒲團上。
看似雜亂的稻草蒲團，幾乎與姜之維身下的蒲團如出一轍。
如此景象讓陸閻相信了對方的說辭，眼前這位道骨仙風的青年正是傳聞中的第一真傳。
一念至此，陸閻向着供臺上方的姜之維躬身行禮道：
“陸閻，參見第一真傳！”
姜之維笑眯眯地擺了擺手，姿態隨意道：
“入這祖師堂內，你也算是太易三十六真傳之一，與我同位無需見禮。”
姜之維話語輕描淡寫，但陸閻卻並未有所放鬆。
雖然名義上陸閻這個新晉的太易真傳與姜之維這個第一真傳一樣，皆位列三十六真傳之一。
可陸閻從暮春秋口中瞭解到，未達化神者終究只能算是臨時真傳，百歲壽元大限一到便會失去真傳之位，與真正的化神真傳之間地位、權柄完全是天差地別。
可縱使是化神真傳，在九大真傳面前也算不得什麼。
至於傳聞中的第一真傳，更是遠遠超脫九大真傳之上，有人聲稱第一真傳幾乎與仙人無異。
陸閻本以爲這是太易宗門人弟子故意誇大事實，可從此刻的情況來看，反而是有些低估了第一真傳的真實實力。
“我知道你心中一定有很多的疑惑，今日都可以向我詢問，這是給予你踏入祖師堂的獎勵。”
聽到姜之維這番話語，陸閻先是一愣，隨後臉色驟然一變。
對方的話語讓陸閻想到了很多信息。
例如自己剛回歸仙俠版本不過數日時間，找到身處邙山支脈的暮春秋後，便聽到了第一真傳要開啓真傳大會的消息。
按照暮春秋的說法，真傳大會幾乎是每十年舉行一次，原本超過百歲的真傳弟子將會卸任，將真傳之位與權柄交由新晉真傳。
但這一次真傳大會並未達到原本的十年期限，是第一真傳臨時起意，從時間上來算，第一真傳傳下法令的時間，幾乎是陸閻剛剛到達仙俠版本的時間。
當時的陸閻急於尋仙，並未過多細想，可現在看來整件事情都透露着一股巧合的味道。
尤其是之後真傳試煉一改曾經的秘境試煉，換成了在洞天世界之中試煉鬥爭，也像是故意爲陸閻量身打造的。
想到這裡，陸閻終於忍不住問道：
“此次真傳試煉，是您故意爲我設立的？”
“當然！”
姜之維並沒有任何隱瞞，手掌撐着側臉模樣懶散卻依舊無法掩蓋他超然出塵的氣質。
“若是按照原本的規則，下一次真傳試煉應該是在三年之後，但我覺得你應該等不到那個時間點，便提前舉行真傳試煉。
這也是我在與你見過一面之後，才做出的決定。”
“見過一面？”陸閻心神一震，立刻在腦海中瘋狂搜索關於姜之維的信息。
“給你提個醒吧！”姜之維臉上露出一抹惡趣味的笑容。
“九幽城，地府神殿。”
陸閻心中驟然掀起驚濤駭浪，他立刻想到了剛剛離開九幽城時，曾感受到注視的目光。
當時的他只以爲是來自天道的注視，卻不曾想在那個時候姜之維便已經鎖定了自己，甚至已經猜到了陸閻與地府之間的關係。
這一瞬間，陸閻甚至有一種想要轉頭就走的衝動。
經歷如此之多的版本，這是陸閻第二次感受到完全被看穿的感覺，而第一次則是長生版本背後的那位。
不過終究還是自身意志壓制了心頭下意識的衝動，陸閻深吸一口氣，冷靜迴應道：
“讓第一真傳見笑了。”
“見笑？不不不！”姜之維輕搖着頭，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那是很有意思、很有潛力的手筆，我從中感受到了一絲幾乎不遜色於我的本質，只不過你並未意識到如何發掘祂罷了。”
“不過你要切記，千萬不能在此方世界那些所謂的仙面前施展祂，否則這些仙會毫不猶豫地將你剝皮抽骨吞噬殆盡。”
只是補充了一句，姜之維便似乎沒有了繼續在這個話題談論下去的興致，臉上帶上了幾分無聊的煩躁。
“小小年紀心思不要太多，我對你並沒有什麼敵意，有什麼想法直接問便是。”
陸閻心神稍定，他並不認爲姜之維對自己有敵意，至少眼下沒有。
否則在自己迴歸仙俠版本的第一時間裡，姜之維就該動手了，而不是大費周章弄出個真傳試煉給自己創造見面的機會。
整理思緒，陸閻認真提出了自己的問題：
“您爲什麼想要用真傳試煉的方式爲我提供機會，而不是直接與我見面？”
這是陸閻心中最大的疑惑。
“好問題！”姜之維臉上煩躁散去，撫掌輕笑道：
“之所以安排這個真傳試煉，其實有兩個原因。
第一個原因則是我的一舉一動皆被那些老不死的盯着，若是直接與你見面，必然會導致你暴露在那些老東西的眼皮子底下。
到時候他們能夠做出什麼事情，我也說不準。
真傳試煉、祖師堂覲見，這都是此方世界流傳了無數歲月的規矩，我在這裡與你見面並不會被那些老東西注意到。”
能夠被疑似仙的姜之維稱爲老東西，毫無疑問只有仙俠版本的其他仙。
陸閻心中凜然，自己身懷長生禍亂時，長生禍亂纔是最大的麻煩。
可若是長生禍亂消失，以自己身上的隱秘，落到那些仙手上下場未必會比遭遇長生禍亂好上多少。
想到這裡，陸閻只得心中慶幸自己遭遇的第一位仙便是對自己留有善意的姜之維。
“至於第二個原因嘛，則在你身上。”
“我？”陸閻指了指自己，神情滿是驚愕。
“你試圖尋仙，並將目標定在了太易仙上。
這個老東西本應在七百年前隕落，但硬是藉助你身上定下的因果，苟延殘喘到了現在。
你若是一天不入這祖師堂，他便能一直苟延殘喘下去，當你踏足祖師堂見到太易仙牌位的那一刻，因果輪迴得以圓滿，他才失去了因果錨點徹底隕落。”
陸閻頓時一陣毛骨悚然，下意識開口道：
“這怎麼可能？”
“我與太祂沒有任何交集，按照第一真傳的說法，祂在七百年前便幾近隕落，而我真正開始尋找祂也不過幾個月時間。
中間相差了七百年的跨度，又如何能夠扯上因果聯繫？”
“爲何不可能？”姜之維面帶笑容反問道：
“就因爲太易仙隕落在前，而你尋找太易仙在後，他就不可能與你種下因果？
如果是這樣，你便太小看仙，太小看此世唯一特性了。”
“逆轉時空、修改未來、倒因爲果對修士而言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哪怕渡劫大修士都要受制於此方天地大道秩序。
可仙不一樣，此方世界衆生無序，而仙此世唯一。”
“在太易仙隕落的七百年時間裡，太易宗祖師堂破敗，此方天地衆生噤聲。
祖師堂破敗斷絕了太易真傳尋仙因果，而外宗之人縱使聽聞太易仙之名，亦無人膽敢追尋因果尋仙求道，因爲真仙浩渺難尋。
你是這七百年時間裡，唯一一個追尋太易仙仙蹤，也是唯一一個有資格觸及太易仙之人。
他在臨死前一刻預見未來，見證了與你種下的因果，倒因爲果以此苟延殘喘存續七百年，想要尋求一線生機。
可萬物歸寂已然註定，神通不及天數，縱使他神通手段再多，也無法抵擋天意之劍，最終在你完成尋仙因果的那一刻徹底隕落。”
傾聽着姜之維的講述，陸閻心中震撼無以復加。
他沒有想到，只是一次迴歸仙俠版本的經歷，竟然在悄無聲息間涉及了一場真仙隕落之戰。
這就是此世唯一！這就是現世真仙！
此刻的陸閻終於意識到，對他緊追不捨的長生版本幕後那位，究竟是怎樣偉大的存在。
若非跨越諸多版本阻礙，那位恐怕只需一眼，便足以修改現實將陸閻拖入長生版本之中。
見識了此世唯一的冰山一角，他忍不住開口問道：
“祂如此強大，究竟是誰斬殺了祂？”
姜之維好似終於等到了陸閻問出這一句話，一改之前懶散的模樣。
盤坐於供臺上的姜之維一腳踹飛了曾經刻有太易仙的殘破牌位，雙眼微眯輕笑着向陸閻開口道：
“除了我，還能有誰？”
對於這個結果，陸閻心中既是驚愕，又覺得似乎理所應當。
太易仙倒因爲果苟延殘喘七百年，按理來說第一真傳與太易仙位同宗，應當想辦法拯救太易仙才是。
可祖師堂殘破，姜之維端坐太易仙牌位上方的供臺，對於這個太易宗開宗祖師毫無尊敬可言。
如此舉動根本不像是有拯救太易仙的意圖，反而像是在防止死而不僵的太易仙突然詐屍。
結合種種痕跡，以及姜之維的話語，陸閻心中已經隱隱有所判斷。
姜之維的答案，也只是在證實陸閻心中的猜想。
見到陸閻沒有露出預想之中的震驚，姜之維反而露出失望之色，撇了撇嘴說道：
“果然，跟你這種城府深的小鬼交流起來沒什麼意思。
趁着我心情還算可以，你有什麼想問的東西趕緊問，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聽到姜之維的評價，陸閻臉上露出幾分尷尬之色。
隨着姜之維解答，陸閻心中的很多疑惑不僅沒有得到緩解，反而開始愈發增多。
深吸一口氣，陸閻繼續認真詢問道：
“我想請問，第一真傳爲何會殺了祂？”
這裡的祂當然是指太易仙，只不過姜之維在徹底斬殺太易仙之後，與之相關的概念、因果都被那來自七百年前的一劍徹底斬滅，陸閻根本無法說出那個名字。
姜之維並未第一時間回答陸閻的問題，而是向陸閻反問道：
“你接觸過外道入侵，應該知道外道邪魔的本質，那你是否知道外道邪魔們爲何如此渴求入侵其他版本？”
陸閻愣住了，皺眉思索了半晌之後，才試探着給出了答案。
“爲了變強？”
“確實是爲了變強，但卻又不僅僅是變強。”
姜之維給予了肯定的答覆，隨後臉上露出了一抹似是譏諷、似是無奈的笑容。
“在無盡歲月之前，仙俠版本曾是無數版本之中能級最高的版本之一，天道之下無數強者或是順應天道大勢、或是違逆天道秩序，走出了屬於自己的道路。
那些存在走到修行體系的盡頭，尋覓自身真我，超越了世俗的界限，世人將祂們稱之爲仙。”
“在成仙之後，羣仙方纔瞭解世界運行的本質，他們試圖跨越仙俠版本，卻發現成仙之後自身與版本徹底綁定在了一起，無法脫離仙俠版本的束縛。
羣仙只得安心留在仙俠版本之中，左右天地大勢、傳下萬法道統，一直持續了無數歲月。”
“直到偶然間，一個弱小的生靈跨過版本界限，降下了一部分意識來到仙俠版本。
這個生靈雖然實力弱小，但羣仙們卻發現祂擁有與仙一樣的本質，並將自己稱爲此世唯一者。
羣仙與此世唯一者交流，傳下修行之法，並瞭解到了這個弱小的生靈來自於一方貧瘠的版本，祂是那個貧瘠版本最高位者。
祂跨越版本，只爲追求更高層次的力量。”
陸閻神色微動，心中對於姜之維的講述已經隱隱有所猜測。
“最初的此世唯一者開始逐漸成長，擁有仙的本質再加上修行之法，祂的修爲很快便達到了接近仙的層次。
與此同時，有更多的此世唯一者或是降下部分軀體、或是留存一縷意志降臨於仙俠版本。
原本的羣仙很樂意與這些此世唯一者交流，瞭解世界之外的事情，但隨着時間的推移羣仙們開始發現了一些異常。”
“首先便是這些此世唯一者成長太快了，祂們貪婪地汲取着修行知識，短短數千年時間幾乎走完了羣仙無數歲月的修行道路，但祂們仍舊對此並不滿足，甚至渴求更多的修行知識、更強大的力量。
其次便是這些此世唯一者背後版本之內的天道迥異，部分天道蘊含着極強的污染，甚至能夠對仙俠版本的天道造成影響。
而最重要，也是讓羣仙最不安的一點便是，此幾乎所有此世唯一者都在試圖探索仙俠版本的天道。
終於，在一次傳道之後，最初的此世唯一者開始展露獠牙。
祂聯合其餘的此世唯一者，在仙道世界傳播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大道，亦或是吞噬萬物衆生、修改天道秩序，試圖掀起無邊混亂以此降臨真正降臨仙俠版本。”
“羣仙們有無數歲月積累，修爲遠超跨界的此世唯一者，但祂們從未想過與羣仙正面交手。
依託於背後的版本以及羣仙不得跨越版本的限制，他們猶如蝗蟲般不斷蠶食仙俠天道。
羣仙們這才意識到，所有此世唯一者的目的都是爲了入侵其他版本，可由於仙俠版本太過龐大，羣仙實力遠強於此世唯一者，這才讓祂們不敢輕舉妄動。
隨着時間推移，他們自以爲學習了仙俠版本的修行之法，增強了自身實力，於是果斷對仙俠版本發起了進攻，試圖瓜分仙俠版本。
這一場大戰持續了整整上萬年，憤怒的羣仙創造無數洞天世界禁封入侵此方天地的外道規則，並以天罡大神通誅絕此世唯一者，幾乎將整個世界犁成一片白地，這才消弭了絕大部分的禍患。”
聽到這裡，陸閻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他見識過版本入侵，直面一次末世版本入侵的危機已經讓陸閻疲於奔命了。
可陸閻很清楚，末世版本的版本入侵幾乎是烈度最低等的那一種，屍王們的上限被鎖死在金丹之境，隨便一位元嬰真君去了都能肆意屠殺。
仙俠版本面對來自各個版本，修行過修仙之法的此世唯一者，那一場戰爭規模之宏大可想而知。
“那一戰之後，羣仙們開始意識到仙俠版本能級極高，並且天道強大固然成就了羣仙，但也如牢籠一般將祂們鎖死在仙俠版本之中。
那些此世唯一者雖然不如羣仙強大，但幾乎獨佔一個版本，並以此可入侵其他版本，一旦入侵成功便可鯨吞天道提升自身位格。”
說到這裡，姜之維臉上的譏諷愈發明顯。
“其實並非所有此世唯一者都是試圖版本入侵的瘋子，可在這荒謬的世界之中，縱使獨佔一個版本也無法完全保證自身安全。
無數版本就像一片巨大的黑暗森林，諸世唯一者們便是帶槍的獵人，當你觸及了了一個全新版本之後，你無法確定那個版本此世唯一者的態度，你只有兩個選擇。
寄希望於對方心存善意，不主動出擊。
亦或是將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上，主動入侵版本增強自身。
在這個巨大的獵場之中，無數版本創造出無窮無盡的機緣，縱使最弱小的此世唯一者也有可能接觸到修仙之法成爲仙人。
在無窮變動的世界裡，沒有恆強者，誰都有可能在下一次版本入侵之中隕落，縱使是仙也是如此。”
陸閻只覺得心底不斷涌現出陣陣寒意，忍不住發問道：
“難道這一切，就沒有解決之法嗎？”
說到這裡，姜之維目光緩緩落在了陸閻身上，斬釘截鐵道：
“當然有！”
“此世唯一者雖然已經超脫世俗，卻侷限於版本之中。
若是有人能夠洞悉諸多版本本質，不隨萬事萬物變動而變化，便是大超脫、大自在，自可脫離版本輪迴之苦。”
“此法名曰：諸世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