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嵐(下)
我以爲我會一直就這樣孤獨下去,最後成爲一個行屍走肉沒有感情的皇帝,直到遇見了他。
那是一個尋常的下午,我一如既往地甩掉了跟在我身後的一羣惱人宮婢,沒來由地走到了一處人跡罕至的深宮內苑,看着宮牆外爛漫盛開的桃花,聽着苑內傳來的美妙簫音,不知怎的就駐足不前了。
我知道這個宮苑不屬於任何妃嬪所住。但是能奏出如此美妙簫樂的人一定不是普通人。一時之間,我對這個宮殿裡的人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當我踏進進那個桃花繁盛的院子時,我就知道我再也離不開了。那是怎樣一個的風姿翩翩的少年啊,他烏黑的青絲如瀑般瀉下,一張小巧秀氣的臉是那麼的精緻俊朗,最重要的是,他有着一雙無比純淨清澈的眼睛,當他看向我時,我就已經徹底淪陷進去了。
後來,我們就成了無話不說的夥伴。我知道他的爹爹是當朝有名的丞相,他亦知道了我是這個國家年輕的太子。我們經常一起吟詩作對,撫琴舞劍,商議國事。那段時光,是我一生中最安寧最快樂的日子。
慢慢地我發現我對他的感情漸漸發生了變化,我不再僅僅把他當成一個朋友或者是一個臣子。我越來越喜歡看到他溫柔的笑臉,越來越不想看到他孤獨感傷。我不敢承認的是,我已經愛上了他。我,當朝太子,居然會愛上一個男子,這令我感到惶恐不安,但是最惶恐的還是,我怕夕兒他不肯接受我。
對了,我管他叫夕兒,他管我叫嵐哥哥。嵐哥哥,多麼動人的稱呼,我喜歡他這樣叫我。
我想,他一定也是有一點點喜歡我的吧,因爲我送了他一塊顯然是送給女子的定情玉佩,而他居然也接受了。雖然,我還是不敢肯定,我不敢對他吐露我的情意,我怕這層窗戶紙一旦捅破,我們就連朋友都做不成了。長期的陰鬱與黑暗讓我不想再放棄他,即使他不知道我愛他,但只要我能每天看着他,關心他,陪着他,我也就沒有遺憾了。
我原以爲我們的關係會一直這樣下去,但直到那天。那天,丞相大人被父皇親自賜死了,而我的父皇在丞相死後,也變得渾渾噩噩神志不清了。我那時候才知道,丞相原來是父皇的男寵。而夕兒,正是這個男寵的兒子。
因爲朝中的流言蜚語,我開始有些忿恨丞相,覺得他是一個以色惑主的小人。所以那天,看到夕兒哭的像個淚人一樣詢問丞相的情況,我表現的異常冷漠。可是,令我萬萬沒想到的是,夕兒那天,居然當着我的面,獻出了自己。
雖然理智告訴我不能那樣,但是,我終究沒能把持的住。因爲那是夕兒啊,我深愛的夕兒,在無數個淒冷寒夜給我帶來力量與希望的夕兒啊。他的身體是那樣迷人青澀,讓我欲罷不能。情慾一旦竄了上來,就再也不受控制了,我終究狠狠地要了他。我瘋狂地佔有着他,他卻柔順地任我擺佈。他也是愛我的,我那時天真地想。
等我回過神來,卻看到雙目無神呆呆發愣的夕兒。我那時才知道我深深地傷害了他,他那個樣子讓我心痛的不得了,我反覆對他表露着心意希望他能接受我。但是他卻笑着對我說,
嵐哥哥,現在夕兒也是以己之色侍君之歡,迷惑太子淫亂後宮。那麼,夕兒是不是也跟爹爹一樣,該被嵐哥哥你殺掉呢。他雖然在笑,但我看得出來,他說這話時,心卻在流淚。
這讓我更加難過了,我對他許諾,我要保護他,我要大權在握,我不會讓他跟雲丞相遭遇同樣的下場。我還許諾他,我皇甫嵐有朝一日登臨帝位也絕不納後,因爲在這世間,我愛的人只有夕兒一人,當我許下這個承諾時,夕兒終於笑着原諒了我,他撲到我的懷裡對我說,他沒有親人了,他只有嵐哥哥一個親人了,嵐哥哥如果有一天也不要他了他一定活不下去。
夕兒,我又何嘗不是呢。在這冷酷無情的深宮,我也只有你一個親人。不,是愛人。
我原以爲我那時已經抓住了幸福的尾巴,我終於要和我心愛的人一起結束黑暗孤獨的日子了。可不曾想,一個錯過,就是永恆,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後來呢,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了。太多太多我不想記起的事。記憶定格的最後一剎,是夕兒滿面潮紅的躺在我的好弟弟皇甫軒身下承歡的場景。他從來沒有用過那樣嬌媚熱情的眼神看過我,可那時,他卻那樣看着皇甫軒。
我氣瘋了,滿腔滿腔的熱血和妒意直往上涌。我要殺了皇甫軒,殺了這個碰過夕兒的人!可皇甫軒卻告訴我,夕兒是他安插在我身邊的棋子,他還嘲諷我居然真的會爲一個棋子動情,夕兒愛的人一直都是他。
那種驚愕與恨意是我至今仍無法形容的。我是那麼的愛着夕兒,甚至想跟他一生一世,寵着他,愛着他,爲他付出再多都心甘情願。可他,怎麼能這樣玩弄我的感情!那一瞬間我爆發了,我從來沒有發過那麼大脾氣和怒火!
我要毀了他,我要親手毀了這個欺騙我感情的賤人!徹底毀了他!恨意在我的心中不停叫囂着。
我將那個犯上作亂的皇甫軒貶爲了庶人發配邊疆,他臨走時,得意地對我說,我以後一定會後悔的,這是他對我的報復。
後悔?後悔自己不夠絕情嗎!至於他,那個**的雲夕墨,我給了他兩條路走,要麼自裁在我面前,要不接受最恥辱的刑罰將他囚禁在我的身邊當個男寵。成爲男人身下肆意玩弄的玩具,這可以碾碎任何男人的自尊,更何況是夕兒,那個擁有鴻鵠之志心懷天下的夕兒。
如果,他選擇了死,他還是我記憶中最初最美好的夕兒。可最終,他選擇了我最爲不齒的後者。雖然他的選擇讓我感到鄙夷和憤怒,但內心深處,居然隱隱有了一種鬆了口氣的感覺。
從那以後,我開始變着法的折辱他,虐待他,我希望他能求求我,承認他的錯誤,求我原諒他,可最終,他都是什麼話都沒說,接受了我所有加諸於他身上的所有痛苦。
我討厭他那副麻木的樣子,就像帶了一個虛僞的面具,把我心愛的夕兒藏在了裡面,我想撕破他的面具,我想以前的夕兒......真的,好想......
因爲他,我開始變成了一個喜怒無常兇狠可怕的暴君。其實,有時候,看着他虛弱可憐的樣子,我還是會心痛,我始終丟棄不了那份情,可我卻忘不了他對我的背叛與欺騙,我越來越痛苦卻又越來越下不了狠心再繼續折磨他,折磨自己。當然,我不會承認我還在乎他,也不敢承認。
直到有一天,我喝了酒。藉着醉意我纔敢表達一下我的關心。我看到他單薄的衣裳和傷痕累累骨瘦如柴的身子,是那麼的不忍。我知道,宮裡那些狗仗人勢的奴才們一定會因爲他的不得寵而處處刁難他,但我沒想到,自己竟也傷他那麼深了。
我對他說,我要納後了。我以前曾許諾過他,永不納後。但是現在我要親手打破這個承諾。其實,我只是想看到他難過的樣子,我想他哀求我。我發誓,只要他當時哀求了我,我一定不會納後。
可他終究沒有。他面無表情的恭喜了我。他還對我說,以前的夕兒已經死了,而如今的他,只是我身邊的卑賤孌童,一個以色侍人的男寵。他的每一個字都如同利劍般直直地刺進了我的內心最深處。
我終於接受了事實,早從很久以前起,他就不是我的夕兒了,我們,可能真的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