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八 巍巍如山方可息鳳
待到逃離了那處，青桐依然還紅着臉，低着頭，明顯就是一副小媳婦的摸樣。
又過了許久，他臉上的紅暈才褪去，生硬的板着臉道：“姐姐，你今日救了我，我感激你。可是，我依舊生你的氣。狐狸哥哥待你如此好，你爲何偏偏要和那花葉一成親？他哪裡比得上狐狸哥哥？”
我看他良久，眼前的少年早已褪去稚氣，臉上的輪廓漸漸硬朗，他的眼裡不再象之前那麼迷茫，相反有種堅定的信念佇立着。
“青桐。”我笑着，想要去摸摸他的頭，卻發現他已經長得比我高出一個頭多了。“你長大了。”
他看着我有些生氣道：“我早已長大了。”
“是啊。”我含笑。是啊，他不再是那個跟在我身後，只會順從我的孩子了。“你今日能說這一番話。我很高興。”
青桐不解，低頭蹙眉。我瞧着他，感慨道：“青桐。從前我做什麼，你從來只是點頭應聲，不曾反駁。而今，你有了自己的思想，能對我對周遭發表意見。我很開心。”說着，我忍不住捉住了他的手。
青桐略微掙扎，但還是乖乖的握住了我的手，略帶彆扭道：“姐姐。你別岔開。我剛纔說的，句句屬實。你爲什麼不回答我？“
我放下他的手，轉身看着湖水。秋日裡的陽光，像是撒在湖面上的一片金子。遠處的山水都有種金碧輝煌的感覺，讓人彷彿置身夢境。
“青桐。如果有來生，我一定會全心全意的去愛狐狸。我會記住他，找到他，然後用盡一生去愛他，哪怕他七老八十，殘缺不全，亦或是命不久矣。可是，今生是我欠花葉一的。我必須還他。”我的聲音在微揚的湖面微風上有些變音。
轉過頭，青桐卻是不甘的看着我，“姐姐。如果有來生，你會不會，能不能。。。”
突然船上顛簸，平地一個響雷蓋住了青桐之後的聲音。待我站穩，看着青桐問道：“青桐，你想說什麼？”
青桐陰鬱的看了我一眼，隨後道：“不。沒什麼。”隨後，走回船艙了。
這時，早已離去的花葉一卻出現在我身後，調侃道：“十四小姐，真是好福氣。前有月華，後備青桐。看來你在揚州的日子過得甚爲滋潤啊。”
我一聽，這廝話裡一股酸味，十足十的怨婦啊。
“青桐是我的弟弟。”我立刻澄清道。若說狐狸，九郎還有白展堂這三人，我是承認的。可是，青桐是萬萬搭不上邊的，可不能毀了他的清譽。
“是麼。”他探究一般的看着我，隨後半開玩笑一般道：“那就是襄王有心，神女無意了。不過，是這樣最好。你這樣的身份是他所承受不起的。鳳凰就該去鳳凰該去的地方，野雞窩裡怎麼能住得下神獸呢？”
他雖輕描淡寫的一句，正往船艙裡走的青桐聽了，後背震顫一下，頓了半響，隨後加快腳步往裡走去。
我看着花葉一，生氣道：“你爲什麼這麼說青桐？他還只是個孩子。”
花葉一臉上的笑意頓時化作一股寒意道：“十四，他早已不是孩子。你知不知道，他早已有了不該有的心思。你如果還將我當做未婚夫婿，你就該聽我。離他遠一些，對你，對他都好。”
“花葉一”我怒不可遏的叫道，“你能不能不要這麼無理取鬧？我和青桐認識許久，他是我的家人。我不許你這樣欺負他。雖然，你是我的未婚夫婿，可是你不能干涉我的生活。若是，你以後娶了我，那麼就要接受我的一切，包括青桐，筱筱，狐狸。”
花葉一冷笑一聲道：“十四，你可要想清楚。我姓花，我不可能離開花家。你要嫁給我，就必須接受整個大家族。我的家人是不會允許你在外面和不三不四的男人有瓜葛的”
“什麼叫不三不四的男人。青桐和狐狸都是我的友人，我將他們當做家人那樣看待。這和我嫁給你並沒有什麼阻礙。我知道，你只是嫉妒，希望我能只看你一個人。可是，我就算和他們在一起，也不會影響我對你的感情。我從最初就知道你就算我要愛的人，沒有人可以替代。”我不想因爲這樣一個小小的事情讓我和他不愉快，畢竟我找了這麼久，才找到了他。我相信我總能和他在一起的，這是上天註定的事情。
他的臉色有所緩和，看着我，我上前握住他的手，堅定道：“花葉一。請你相信我。”
他嘆氣，隨後俯下身子，慢慢抱住我，“好。我信你。”
湖上又是一陣雷聲，頃刻之間下起了瓢潑大雨。我和花葉一連忙往船艙裡跑。
這船佈置得實在是一應俱全。外面起了雨聲，裡面一羣人圍坐在一起，煮着茶，吃着糕點，十分愜意。青桐瞧見我和花葉一走進來，眼神暗了暗，隨後，坐到了狐狸身邊。筱筱瞧見我溼了一身，連忙拿了一塊麪巾出來給我擦臉。
我和花葉一在船艙屏風後，換了一身衣服，披散頭髮出來烤火。狐狸正在和笙歌下棋。笙歌看見青桐走近，更加想要表現，可是敵不過狐狸的棋藝，連連耍賴。狐狸一臉無奈，最後道：“我不玩了。叫青桐來陪你下。你這個臭棋簍子。我可對你沒有那麼好的脾氣。”
青桐接過狐狸的棋盤，立刻把笙歌殺的是片甲不留。笙歌沒轍子，就來央我去幫她下棋。我耐不住她的軟磨硬泡，只好去了，沒想到和青桐打了個和局。
花葉一見我下得不錯，似乎也起了興致，想要和我下一盤，便道：“十四，你我對一盤試試。當年，你一曲《青青子衿》讓我折服，如今我也要讓你在這黑白子上折服。”
我正想答應，青桐先行一步開口道：“若想和我姐姐下棋，便先過了我這一關再說。”說完，傲然的看着他。想必是因爲之前花葉一對他出言不遜，心生不平，便要在棋藝上讓他瞧瞧他的厲害。
我看他神采飛揚，躍躍欲試的樣子，也不勸阻，幫襯道：“是啊。花葉一，想要和我下，先過了青桐這一關再說”
花葉一折扇一展，眉宇間盡是胸有成竹之色道：“好。我就和你來一盤，讓你輸得心服口服。”
我讓座與花葉一，起身站在狐狸身邊。笙歌雙眼睜得大大的，在青桐耳邊小聲吶喊道：“青桐公子，加油，加油。”
青桐執白子，花葉一執黑子，花葉一先下。開局不過一刻鐘，狐狸便斷定道：“青桐當獲勝。”
我疑惑道：“何以認爲？”
狐狸道：“你可知道花葉一師承何處？”
我搖頭。
“鬼谷子傳人天機子。”
我大驚道：“怎麼可能？史書上早有記載，天機子已經去世多年了。“
“你可聽過一句話，叫做有錢能使鬼推磨。”狐狸狡黠的笑着，“天機子是死了，可花家花了重金請來神醫將其從活死人救活，如今，他已享年一百八十歲了。”
“真是個老妖怪了啊。活了這麼久。”我感嘆道，隨後突然捉住狐狸道，“如果說花葉一是天機子的傳人，那麼青桐豈不是沒有勝算了”
狐狸拍拍我的手道：“知道青桐師承何人麼？”
我接着搖頭。
“我，江湖人稱第一公子的月華是也。”狐狸指着自己，頗爲自豪的說道。
“完了。青桐肯定沒戲了。”我抱頭。
“你就這麼小看我啊”狐狸拉住垂頭喪氣的我，生氣道，“好歹我也是江湖中人稱琴棋書畫無所不精的第一公子。你怎麼知道我就比不過天機子呢？”
我拉住狐狸，繞着他左一圈，右一圈看了又看，愣是沒看出來他哪裡有所謂的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絕世如仙的樣子。在我眼前的就是一個穿着俗氣的紅色袍子，髮絲凌亂，眼神飄移，臉色蒼白的看起來像是被人遺棄了的小倌似的男人。
“完了。”我接着抱頭。
狐狸拉住我道：“噓，小點聲。”隨後，眼神示意兩個正棋局上博弈的人。如今，兩人早已是渾然忘我。周遭所有事物都沒有入了他們的眼。
現在棋局上白子處於下風，黑子步步緊逼，白子節節敗退，只能暫保安慰。我心裡更是焦急，青桐若是輸了這一盤便會更加被花葉一看不起，我不能讓他輸。
狐狸安慰道：“十四，看着吧。青桐就要反擊了。”
眼前一片敗局。白子在黑子的緊逼之下，已經沒有了生機。
“要不要，我讓你十子？”花葉一狂妄道。
青桐雖處在敗勢卻依舊鎮定自若，“不了。花公子，該你了。”青桐落下一子。
花葉一笑道：“果然天助我也。”說着，大手一揮，落下最後一子。
青桐的大片白子都被收走。花葉一嗤笑道：“青桐，你尚且年幼，還不知下棋之奧妙。下棋如同做人，若是籌謀不足，那便不能左右逢源，八面玲瓏。空有大志，而沒有圖謀，那麼只能是一紙空談。“
青桐坦然的笑道：“公子說得是。”隨後，在棋盤上落下一子。
霎時間，原本看起來無序散亂的白子，此刻彷彿是變戲法一樣連起來了。
狐狸一語落定道：“花葉一輸了。”
我驚訝無比，青桐這幾個子是早在開局就佈下的散亂的棋子。我以爲這些都只是棄子，沒想到是早就做好的一個局。
花葉一剛纔臉上還掛着的一絲譏笑現在紛紛都化作不可置信。
“你，你到底是和誰學得棋？”
“我曾有幸得到月華公子的指點。這一招之子死地而後生，也是他教我的。”青桐站起身，鄭重道，“花公子，其實我本來是不能贏你的。只是，你輕敵大意，又一心急於表現，所以纔會光看着眼前的利益，中了我的圈套。”
青桐，將棋局上的白子一顆一顆的收回來放回棋簍裡，“你說得對，下棋如同做人，若是籌謀不足，那麼必然步履維艱。但是，也有些人能在絕境裡另得一片天地的。所以說，寧欺白頭翁，莫欺少年郎。我今後會如何，誰也說不定。興許，他日，我會又比你更高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