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做客

待到吃了晚飯,薛子楨和霍靈璧回了自己的院子,霍靈璧道:“今日泠兒受了委屈,回頭你幫我挑些好的首飾送過去,花了多少錢只找霍鈺要便是了。”

薛子楨淡淡道:“你別忘了,我和泠兒還有師徒情分呢,就是你不說,我也會去安慰的。”

霍靈璧嘆道:“母親不喜歡她,我們做兒女的也不好勸,只能讓泠兒先忍氣吞聲了,等過兩年,我親自給她說一門好親事,再準備一份豐厚的嫁妝,權當是對她的補償了,雖然不是一母同胞,但好歹也是妹妹,還能怎麼樣呢。”

這是霍家的家事,薛子楨無意發表意見,只點頭應了,待到梳洗後,便拿了一本書靠在牀頭,雖然眼睛盯着書,卻早已神遊天外。

霍靈璧在西次間,與東次間隔着一箇中堂呢,如今簾子還沒撂下來,說話什麼的倒也方便,便道:“明日去盛嫂子家,寧嬸孃少不得要留你們用飯,你們可別推辭,寧嬸孃心眼小,你們倘若不留下,她又要東想西想的,覺得你們嫌棄呢。”

薛子楨被他的聲音驚醒,回過神來,“唔”了一聲,又翻了一頁書,霍靈璧見她心不在焉的,想多說兩句,細細一想,也沒什麼可說的,只好作罷,等到薛子楨看完了書,這才把燈熄了。

屋內一片黑暗,霍靈璧卻睡不着,思量着今日白天薛丹臣和他說的事,一時覺得激動,一時有些恐慌,輾轉反側,不知該如何是好。

不知過了多久。他迷迷糊糊睡去,卻又被噼裡啪啦一陣聲音驚醒,他警覺性本來就高,此時一骨碌爬起來,卻見月上中天,皎潔的月光把屋內照的清清楚楚,原來是薛子楨半夜起來喝茶。失手打翻了茶盅。

霍靈璧不由搖頭。起身過去幫她收拾,輕聲道:“沒事吧?”

薛子楨也睡得迷迷糊糊的,只當是在家裡呢。覺得口渴,閉着眼睛沿着記憶去摸桌子上的茶杯,誰知着新房的佈置卻和她的閨房不一樣,先被凳子絆了一下。又一個失手把茶杯也撞掉了,不由懊惱。

穿着一身中衣的霍靈璧站在她身旁。顯得她格外嬌小,又格外脆弱,薛子楨有些不自在,匆匆倒了茶喝。卻忘了那茶一直放在暖壺裡,此時還是熱的,她吞了一大口。頓時被燙了舌尖,咽也咽不下。吐也吐不出,反倒被嗆得咳嗽起來。

霍靈璧無語的看着她,腦子這麼靈活,在這樣的小事上卻笨手笨腳的,還真是讓人歎爲觀止,遂輕輕替她拍背:“慢點喝,沒事吧。”

薛子楨面若火燒,也不喝茶了,放下茶碗就往牀上跑,頗有些落荒而逃,誰知又沒看清路,一下子撞到了落地罩上,嗚咽一聲,捂着鼻子蹲在了地上。

霍靈璧無奈極了,索性走過去伸手一攬,把她整個人抱在懷裡放在了牀上,那麼小小的小團,彷彿在抱着一個孩子一樣,讓他覺得窩心極了。

薛子楨卻羞憤欲死,埋在被窩裡裝死,一動也不動。

霍靈璧不由失笑,想了想,搬了個小杌子放在牀邊,又把茶壺茶碗端了過來,道:“茶水就在牀邊,你伸手就能夠到,若不然就叫丫頭進來,我先去睡了。”

他躺在牀上閉着眼睛,耳朵卻豎了起來,不多時,就聽到那邊薛子楨躡手躡腳爬起來的聲音,還有茶碗茶壺碰撞的聲音,不由抿嘴一笑。

昨天晚上丟了人,第二天起牀時,薛子楨就有些不自在。

在家裡時,每天晚上都有丫頭在屋裡值夜的,端茶遞水的伺候她,自不需要她動手,如今到了霍家,她雖然和霍靈璧是假夫妻,但仍舊共處一室,生怕丫頭值夜,發現他們分牀睡,又要傳些閒話出來,索性不再讓她們值夜了,誰知就鬧出這樣狼狽的事來。

霍靈璧倒是不甚在意,吃過早飯便走了,薛子楨也帶着溪柳去給霍夫人請安。

霍夫人正吃早飯呢,見了她笑道:“你來的倒是快,等我吃了飯,咱們早去早回,回來後我還有事要吩咐你呢。”

薛子楨應了,只坐在一旁等候,丫頭們趕忙殷勤的奉茶。

待到霍夫人吃完早飯,霍曉清也過來了,她今天也要跟着去賀喜,看到薛子楨後,雖然也不甚親熱,但還是客客氣氣的打了招呼。

霍夫人見她們姑嫂倆相處和睦,自然喜歡,等到出門時候便讓霍曉清跟着薛子楨坐一輛馬車。

寧嬸孃一家住在玉橋巷,是一個四進的宅子,說大也不大,但寧嬸孃一家子卻是夠住了。

兒媳婦有孕,知道幾家親戚都回來賀喜,寧嬸孃一大早就忙活開了,等到霍夫人帶着女兒兒媳一進門,那邊安嬸孃帶着兒媳婦和侄女兒也到了,花廳本就不大,如今一多,越發顯得逼仄起來,卻也格外熱鬧。

跟着安嬸孃一起過來的是安嬸孃的兒媳婦康嫂子,還有成嬸孃的女兒霍小玉,康嫂子是成嬸孃的孃家外甥女,當初嫁進來也是因爲成嬸孃保媒,遂她和霍小玉既是姑嫂又是表姐妹,關係十分親密。

她們和寧嬸孃的女兒霍曉瑩湊在一處便唧唧喳喳的說笑,霍曉清也跑過去參與其中,整個花廳都充滿了她們四個人的笑聲。

到了中午,寧嬸孃果然留了她們吃飯,一直到了半下午才散。

回去的時候,因霍曉清喝了點酒,醉醺醺的,霍夫人與她坐在一輛馬車上照顧她,薛子楨便落了單,不過倒也給了她們主僕倆說私房話的空間。

溪柳小聲道:“剛纔奴婢並夫人的丫頭紫雲還有大小姐的丫頭朱雲一起坐在角房吃飯,旁邊有幾個三房的丫頭相陪,聽她們說,盛少奶奶被診出了身孕後,寧老爺連問也沒問一聲。向寧太太討了銀子後便出去喝酒了,寧太太氣的要命,但還是強打起精神來照顧盛少奶奶,她們幾個丫頭都說,寧太太雖有丈夫,但日子比守寡的成太太還要難過,若沒有了寧老爺。只怕寧太太還要少操心許多呢。”

薛子楨奇道:“都說家醜不可外揚。她們怎麼會當着你們說這話?”

溪柳道:“聽說,那幾個丫頭都是盛少奶奶的陪房,之前寧老爺看中了盛少奶奶身邊的一個丫頭。直接便開口討,把盛少奶奶氣的半個月都沒出房門,直接把那個丫頭打發了,寧太太更是氣的犯了心絞痛。打那以後,盛少奶奶的陪嫁丫頭就對寧老爺很是瞧不起。說話也頗沒有顧忌,紫雲姐姐偷偷和我說,那幾個丫頭是故意說給我們聽的,就指望着我們傳話給夫人和國公爺。到時候由他們出面來管教約束寧老爺呢。”

薛子楨道:“這主意打得倒是不錯,但不管寧老爺如何不堪,他都是寧太太的夫君。寧太太不會希望看着他出事或者和離的,公公婆婆也心知肚明。知道了也不會聲張,倒是那幾個丫頭,也不知道是自作主張還是盛嫂子的授意,看來這霍家也是一灘渾水呢。”

溪柳笑道:“姑娘說過,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誰家過日子能沒有個煩心事?這還是好的呢,聽說蔡閣老家總共有七個房頭,老爺太太多着呢,姑娘少爺也多着呢,那是非豈不是更多?我倒覺得咱們家最好,清清靜靜的,一點糟心事也沒有。”

薛子楨打趣道:“你這丫頭話也真多,你既然喜歡清靜,那我給你找個無父無母無兄弟姐妹的夫君如何?就只你們夫妻倆,日子肯定再清靜沒有了。”

溪柳撅嘴道:“我可不願意嫁人,一樣是服侍人,我爲什麼不留在府裡服侍姑娘,偏偏要去服侍一個素未謀面的臭男人去?姑娘要是不要我,我就剪了頭髮做姑子去。”

薛子楨笑道:“好啦,開玩笑的,你倘若不想嫁,我自然樂的把你留在身邊,只是什麼時候改了主意想嫁人,可千萬別害羞不肯說啊。”

主僕倆說說笑笑,這一路上的日子倒是過得快,只是回到家的時候,霍曉清已經躺在馬車上四仰八叉的睡着了,霍夫人又不捨得叫醒她,只叫了兩個身強力壯的婆子來把霍曉清背了回去。

霍夫人看看沒心沒肺呼呼大睡的女兒,又看看面色平靜的兒媳,嘆了口氣,叫了薛子楨進去說話:“清兒這樣子,我還真不放心把她嫁到江南去。”

薛子楨只知道鎮國公和霍夫人相中的人家在江南,具體是哪家就不知道了,遂道:“如今也該說妹妹的婚事了,只是不知道是哪家,回頭我好告訴父親,免得別人問起來露了餡兒。”

霍夫人便細細的說了。

原來那戶人家姓方,祖居金陵,也是官宦詩書大族,家裡有人做官,也有人經商,族人衆多,他們還有羣居的習慣,祖宅擴了又擴,如今他們祖宅附近四五個衚衕住的都是方家的族人,被人稱爲方半城。

如今說給霍曉清的便是方家嫡支長房一脈,乃是方家的嫡次子,行九,人稱方九少,據說已經是秀才了,學問人品都很好,將來霍曉清嫁過去,又是嫡支受人尊敬,又不是宗婦要主持中饋,將來的日子愜意着呢。

可巧了,方家的族長便是這方九少的叔祖父,受了方大老爺之託一直在給方九少說親,因方家族長曾經是薛丹臣的半個老師,遂方族長有意把薛子楨說給方九少,但薛丹臣捨不得女兒遠嫁,就推辭了。

誰知之後尋尋覓覓,一直也沒有好的人選,直到方家大老爺結識了鎮國公,兩家就有意結爲兒女親家,只是還沒來得及說罷了,後來聽說慶王有意請求賜婚,反倒不敢說了,如今恰巧由薛丹臣出面,通過方家族長來促成這門親事,是水到渠成的事。

爲了這事,薛子楨又專門回家一趟,把方家的情況細細和薛丹臣說了,薛丹臣笑道:“我和方先生結識,方家的情況我自然清楚,這門親事是極好的,你只管去找趙皇后求情,趙皇后必定會傳話給皇上,這事就成了一半了。”

薛子楨點頭應了,等到了第二日,便以鎮國公世子夫人的身份遞牌子進宮求見。

她和霍靈璧成親還沒有半個月呢,趙皇后一見她遞牌子就覺得奇怪,上午遞牌子,下午就傳見了,問她有什麼事,薛子楨便把給霍曉清保媒,希望趙皇后能說動順昌帝下旨賜婚的事說了。

趙皇后大爲驚訝,因爲霍曉清也算是她的外甥女了,金陵雖然繁華富庶,但離京城也太遠了,遂沒有滿口應下,反而猶豫着說會考慮考慮。

等到薛子楨一走,趙皇后便立刻去了順昌帝那兒,把這事說了。

順昌帝也十分訝異,道:“前段日子馮貴妃還說要替慶王求娶霍家的大小姐,怎麼這麼快就要說親事了?”

趙皇后猶豫片刻,把聽來的那些傳言說了:“……成親當晚就沒有圓房,第二天就分了牀睡,鬧的滿府皆知,霍夫人心裡着急,卻也不敢問,這小夫妻倆看着般配,誰知卻是面和心不合,聽說回門那一天,兩個人在薛家就吵起來了,也不知道是爲了什麼,如今楨姐兒又要給曉清保媒,把她嫁到那麼遠的地方去,我還真拿不準是好心還是歹意。”

順昌帝沉吟片刻,道:“這門婚事是薛丹臣保媒?鎮國公也答應了?”

趙皇后道:“這個臣妾倒是不太清楚,不然臣妾把霍夫人叫了來問一問?”

順昌帝目光悠長:“只怕是薛丹臣怕霍家拿捏他女兒,所以特意特意保了這門親事,算是把霍家的女兒拿捏在了手裡,霍家倘若慢待薛子楨,只怕也要有所顧忌,這個薛丹臣,倒是精明的很。”

趙皇后一聽這話就坐不住了,薛家和霍家都是太子的臂膀,倘若他們真的鬧騰起來,太子夾在中間豈不是左右爲難?

想到這兒,趙皇后不由暗自後悔,早知如此,就不該結了這門親事,這下子做不成親家,反倒成了仇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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