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辦公室內,主治醫生向韓拓與夏曦講解着韓珏目前的病情與狀況。
可是,除了找人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看着韓珏,他們似乎什麼都做不了。任何勸導,亦或是安慰的話,此刻都是蒼白空乏的。
至剛易折,韓珏的性子就是太剛硬了,這樣的人,才更接受不來自己的不完美。
韓拓提議把小冀帶到醫院來,或許韓珏看到兒子,就會好過一點。
可是,孩子帶來之後,韓珏依然沒有什麼反應。小冀趴在牀邊哭喊着,“爸爸,爸爸。”嗓子都哭啞了,韓珏還是沒有反應。
這樣糟糕的狀況整整的持續了大半個月,半個月之後,韓珏身體的各項指標趨於穩定,他已經可以坐在輪椅上了。
大雪連續下了一天一夜後,終於停歇。
午後的陽光微暖,韓珏讓護工推着自己到樓下的小花園裡面曬太陽。他的身上穿着藍白條紋的病人服,俊臉略微消瘦,五官看起來更加的深邃立體了。他的腿上蓋着一條白色柔軟的鴨絨被子,完全的遮擋住他那雙再也無法站起來的腿。
亦或者,不久之後,這雙腿會因爲肌肉無法運動而逐漸扭曲變形,變得萬般恐怖。
“韓先生,您冷嗎?要不要我回去給您拿件外套來?”年輕的護工細心的詢問道。她是在韓珏醒來之後被請來照顧他的。韓珏常常能從她的眼神中看到憐憫之色。這樣英俊的一個男人,卻是一個癱子,也許真的非常值得同情吧。
雖然午後的陽光很好,但雪後的天氣卻冷的刺骨。韓珏安靜的坐在位置上,默默的點了下頭。
護士小姐調整好輪椅的角度後,才放心的離開。
而她的身影剛剛消失,韓拓就出現了。他的手中還拎着公文包,剛在市局開會,途徑醫院,忍不住就進來看看韓珏。
“怎麼出來也不多穿一點,感冒了怎麼辦。”韓拓蹲在他的輪椅旁,細心的給他拉高了身上的被子。
韓珏有些遲緩的低頭看着韓拓,黑眸逐漸深黯,如同照不進光亮的深海。
“哥。”他突然開口輕喚了一聲,聲音低啞而平淡,沒有任何一絲波瀾。
韓拓拉着被子的動作突然僵住,震驚的擡頭看着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
“大哥。”韓珏薄脣輕動,又說了一聲。
“阿珏,你終於肯說話了。”韓拓激動的抓住了他的雙手,忍不住紅了眼眶。
韓珏平靜看着他,再次沉默。其實,他並不是故意不想說話,只是不知道究竟該說些什麼。難道告訴他們:我已經成爲了一個廢人,以後只能拖累你們了,以後請多關照嗎?!
韓珏不說話,倒是韓拓成了話嘮,開始喋喋不休的講着他昏迷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
“都說患難見真情,在你昏迷不醒的時候,爸曾經提出讓林夏曦離開你,可她並沒有。韓氏集團危難之際,也是她挺身而出,賣了自己的公司,才抱住了韓家。連爸都一改往日的看法,對她讚不絕口的,還有……”
韓拓剛要告訴他夏曦懷孕的事情,卻被韓珏在此時出聲打斷。“大哥,美國那邊的事故調查的怎麼樣了?”
“自從你昏迷以來,韓家自顧不暇,那邊的調查進度一直很緩慢。”韓拓如實的回答道。
韓珏很淡漠的點頭,叮囑道,“美國的法律很健全,從公司掉幾個最有經驗的律師過去就可以了。剩下的交給美國警方,他們會依法處理。造成這麼大的事故,孟家別打算再翻身了。”
“好的,我按你說的交代下去。”韓拓對他的話幾乎是言聽計從的。
然而,隨後韓珏的話,卻讓他不知該如何應對。
“大哥,幫我請律師擬定一份離婚協議,我要和夏曦離婚。”
“什麼?韓珏,我沒聽錯吧,你居然在這種時候和夏曦離婚?”韓拓此時的反應,比剛剛聽到韓珏開口說話時還要震驚。
如果換成別的女人,家裡發生這麼大的變故,早就分了家產走人了。而林夏曦選擇留下來,他不僅不感恩,還要和她離婚。
韓拓想,韓珏現在的腦袋一定還是不清醒的。
然而,事實上,韓珏從未有一刻比現在更冷靜。“就是這種時候,才應該放手讓她走。和我這個廢人在一起,她的一輩子也就毀了。”
“阿珏,你別這樣說。”韓拓皺眉打斷他。
韓珏卻冷清清的一笑,搭在雙腿上的拳頭緊握着,眼中充滿了諷刺與自嘲。“我不說難道就不是事實了嗎?大哥,你應該是懂我的,我不會自欺欺人的活着,也不會允許自己成爲任何人的拖累。”
韓拓動了動嘴巴,還想說些什麼來安慰他,或者是勸導他,聲音卻好像卡住了一樣,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我名下股份,還有動產以及不動產,都轉移到夏曦的名下。她現在已經能夠獨當一面了,韓氏集團交給她,比交給任何人都合適。”韓珏繼續不溫不火的說道。永遠的沉穩、理智,又冷靜。
他知道什麼纔是對夏曦更好的。
“你真是瘋了,難道你想要眼睜睜看着你的女人嫁給別人,你的兒子管別的男人叫爸爸嗎?”
韓珏的手掌突然攥緊,蓋在腿上的被子被他抓的褶皺不堪。“只要她幸福就好。”
此時,護工拿着一件厚重的羽絨外套走過來,動作很溫柔的披在了韓珏的肩膀上。
“累了,回去吧。”韓珏對她說道。
護工微微的一愣,她照顧他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聽到他說話。渾厚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帶着一股強勢與霸道,簡直迷人的要命。
年輕的護工臉頰微紅了一下後,有些手忙腳亂的推動輪椅,沿着小路離開花園。
韓拓看着他漸行漸遠的身影,無奈的搖了搖頭。忍不住的嘆息,又嘆息。
雖然韓拓不認爲韓珏和夏曦離婚是一個正確的決定,但韓珏做了決定的事情,沒有人能更改。
只是,他把離婚協議送到夏曦面前的時候,心裡難免有幾分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