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各位!”
白河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這個豬腳,心裡有些好奇,這個究竟是蒲松齡版本的寧採臣呢?還是倩女幽魂版本的?
蒲松齡版本的寧採臣性情豪邁,倩女幽魂的寧採臣則頗有些猥瑣呆萌,經歷也更慘一些。
不過傻人倒是有傻福,白河揣測一番,若是今晚他不在此,那狼妖先吃了兩個逃奴,酒足飯飽,這才讓這個書生有命去蘭若寺作死。
可見此人洪福齊天。
白河看着這個寧採臣,在腦袋裡調出倩女幽魂版本的人設,比較一番,覺得有些像也有些不太像,心中有了想法,笑吟吟地說:“書生,荒郊野外,這樣冒失地尋人同行,卻不怕遇上妖精?”
寧採臣愣了一下,才撓了撓腦袋,道:“呃~我見兄臺身旁有衛士保護,大概是不怕妖怪的吧。”
他合上雙手,朝白河上下拜了兩下:“拜託,小生一時失算,無處投宿,還望兄臺行個方便則個。”
看了一眼白河的雙腿,寧採臣縮了縮脖子,尷尬地笑了笑:“何況兄臺如此……也不像是妖怪。”
白河眼睛一眯,暗想這個小子莽莽撞撞,夜路冒冒失失地找人求助不說,還歧視殘疾人,簡直豈有此理,他伸手一招,便有霜龍騎士把那兩個無頭屍體揪了過來,寧採臣看着這兩具屍體,瞬間面如土色,腿一軟差點跪了下去。
白河笑眯眯道:“實話不瞞兄臺,我便是道上有名的天殘大盜白老爺是也。今日來這荒山野嶺走一遭,得了這兩頭行貨,填上你這身瘦肉,正好賣給前面路上的黑店,給我一羣孩兒們換點零用,還望書生不要推辭。”
“兄……兄臺莫要說笑……我在泉溪金華這條道上走了幾年了,也沒見過什麼黑店……你你你莫要做耍。”寧採臣看着兩個屍體,頓時說話不利索起來。
“誰跟你開玩笑?”白河哈哈一笑道:“雖是委屈了書生這條性命,不過人生自古誰無死,只分早死和晚死,爲兄這就給你一個痛快。都是生計所迫,還望書生黃泉路上一路走好,莫要記恨爲兄,阿彌那個陀佛。”
白河一聲怪叫,麥馮頗爲湊趣地獰笑一聲,把那兩個逃奴的人頭湊近寧採臣慘白色的臉。
這兩個腦袋在淫笑的時候被麥馮剪了下來,面相分外之清奇,很有些歡喜極樂佛的風範,寧採臣木然了一陣,就是一聲淒厲的大叫,跌倒在地,抱着腦袋在地上連滾帶爬地向前爬了一段,爪子一抓,摸到了一片軟綿綿滑溜溜的東西,藉着月光一看,只見一手血淋淋,腥氣熏天。
寧採臣顫抖着嘴脣,看着前面一坨被剝了皮的不知道什麼動物,一股奇怪的味道就從褲子冒了出來。
他兩眼一番,“嗝兒”一聲,暈了過去。
“我靠這就過去了?”白河目瞪口呆,搖了搖頭,再次確定這個貨不是原版聊齋裡的那貨。
蒲松齡手底下的寧採臣,是標榜着“生平不二色”和燕赤霞稱兄道弟的“慷慨男子”,怎麼會如此膽小?這副小受模樣,倒是和倩女幽魂版本的相差無幾。
但是長得不完全相似……莫非是個混合版本?
白河心下琢磨。
“你嚇唬他做什麼?”辛帕西婭走過來,不滿道:“他又沒得罪你。”
“他歧視殘疾人,還賊眉鼠眼地盯着你看,這種小白臉如果不防着點,那還了得?”白河理直氣壯道。
“哼,連區區人類的醋你也能吃得到,他又沒有翅膀和尾巴,也沒有爪子的角,有什麼好妒忌的?”辛帕西婭無語道:“就把他丟在這裡?”
“你現在就關心起他來了,還嫌我吃醋?”白河笑道。
辛帕西婭白了他一眼,懶得繼續油嘴滑舌:“我看你好像對他有什麼想法,不如說出來給我聽聽?”
“這都被你看出來了?這傢伙可是這個世界的豬腳啊。”白河捅了捅兩眼翻白的寧採臣。
“主角?”辛帕西婭莫名其妙。
“路上和你解釋,先擡走再說。”白河給了麥馮一個眼色,這個傢伙嘿嘿一笑,把手裡兩顆人頭一丟,幾個霜龍騎士變出個擔架,把這個憨書生一擡,一隊人馬浩浩蕩蕩,就朝着金華去了。
月上梢頭,不久前還熱鬧的草原清淨了下來,月光灑落下來,那兩顆怪笑着的人頭一左一右,落在那頭被扒了皮的狼頭兩邊,陰風一吹,草地裡的小蟲子呱呱一叫,幾隻烏鴉飛了起來。
……
白河睜開眼睛,按照狼妖描述的方式收了功,然後就在那裡,看着月亮發起了呆。
“沒有什麼用啊。”這個小客棧的房頂上,辛帕西婭盤起了尾巴,爲了吸收日月精華,她還特意把自己的翅膀和尾巴變了出來,成了一個晶瑩剔透的小龍人:“奧蘇爾,我們是不是被那頭母狼騙了?這麼一點兒所謂的日月精華,進了身體還沒轉上一圈就消散得無影無蹤了,指望着靠這種自然能量晉升我們的生命形態,是不是兒戲了一點?”
“野獸怎能夠與我們相提並論?”白河撇了撇嘴:“這個吸引日月精華修煉方法目的有二,第一是刺激精神啓發靈智,其二是緩慢改造肉體,達到積蓄能量的目的。第一個目的我們用不上,第二個目的嘛~如果我們吸食個三四萬年的,或許會有點效果。”
“三四萬年?那隻母狼可是隻修行了三百年,爲什麼我們要翻上一百倍?”辛帕西婭大奇。
“我們的肉身比野狼強大何止一百倍?這月光軟弱無力,越是強大的肉體,利用這種方式修行的效率就越低。”白河道。
“原來是沒有用處的東西。”辛帕西婭撇撇嘴:“我還以爲這種生命形態晉升的技術很有趣。”
“話卻不能這麼說。”白河輕輕一捏手指,使用個陰風罩體的法門,一陣黑風嗚嗚嗚地吹過來,把他託浮起來:“這個小法術還是蠻好玩的嘛。”
“這……這就是飛行術+黑霧術。”辛帕西婭不屑道:“以你的奧術水平,只需要甩個響指就能使出來,有什麼好稀奇的?”
“這可不一樣。”白河正色道:“老婆,你可以小看這個法術本身,也可以不把那頭狼妖放在眼裡,不過你不可以忽視這種修行體系本身,無論是和奧術還是靈能相比,它都有着獨特之處。”
“獨特之處?”
“奧術講究的是‘控制’,靈能也差不多,包括安塔斯各個流傳的武技流派,追求的都是控制;不過這個世界的法術的本質,追求的是自然能量和精神能量的融合爲一,核心的精神是‘適應’。”
白河道:“這個狼妖說過元神,就是自然能量和精神力量融合的結果,相比起奧術,這種‘道術’引發的力量在強度上可能不會有很大的優勢,不過在堅固度和靈活性上,卻有着先天性的長處。”
“論及取的長久生命的法門,奧術是借用外力強行改造自身,這個‘道術’卻是用元神適應環境,論起最尖端的技術,很難說誰高誰低,不過彼此都很有參照價值。”
“這就是你說的武俠仙俠系統的東方系修煉思想?”辛帕西婭恍然:“追求的就是這個天人合一?倒是有點意思,不過我們現在能夠用奧術強行延長生命,還能夠用科技把自己變成智子級智能,道術的修煉成仙,最終點也不過如此了吧?”
“或許從技術上來說,的確是不過如此了,但之後呢?”白河翻個白眼:“你覺得擁有了長生不老的技術就真的能夠長生不老嗎?”
“這是什麼意思?”辛帕西婭有些不太明白。
“生命是需要慾望去支撐的,老婆。”白河道:“如果一個生命體失去了所有的慾望,即使他仍然能夠維持思維的存在,你認爲他還活着嗎?”
辛帕西婭面色凝重地思索了一陣,搖了搖頭。
“那麼當我們利用漫長的‘存在時間’獲取了我們想要的所有東西之後,失去了慾望,存在的價值在哪裡?”
“還有責任、使命……”
“履行責任也是‘慾望’的一種,老婆。”
“路都被你堵死了,我還能說什麼?”辛帕西婭幽怨地白了白河一眼。
“這就是問題的所在了。”白河聳了聳肩:“無論我們承不承認,生物的慾望都是肉體的生理機制賦予的,渴了要喝餓了要吃,以我們現行的手段,無論採用哪一種道路獲取長生不死,都會破壞慾望的工作機制;用技術保存‘慾望’的形成機制並不困難,但是存在基礎被打破,改變仍舊會發生。”
“所以你認爲這個‘道術’可以解決這個問題?”
“當然不可能。”白河搖了搖頭:“雖然理論基礎不同,但是最終都是一條路子,這個問題用‘技術’是解決不了的,只有靠思想。”
“思想?”
“就是看你怎麼想了。”白河嘻嘻笑道:“按爲夫的想法,要滿足慾望,卻又不能陷入放縱之後的空虛,要不斷地挖掘新的慾望,又不能夠讓慾望滿足得太快,要適應存在基礎的變化找出新的慾望。這都是很重要的事情,所以要讓生命中的一切變得有趣起來,淡而無味是絕對不可以的,誰讓我感覺到無趣,我就一定要把他變得有趣。”
“聽起來很混蛋的樣子。”辛帕西婭無語地看了白河一眼。
“不,這就是修真的精髓。”白河哈哈大笑:“老婆,求取長生的真諦,就是要有這麼一顆百磨不破慾望長存的心靈,再加上能夠維持這顆心靈長久存在的技術,前者叫得道,後者叫成仙。你覺得這是混蛋,卻是我的道心所在呢。”
“真複雜。”辛帕西婭不滿地說:“想那麼多做什麼?說不定什麼時候你就死了呢。”
“呸,你怎麼能夠詛咒我呢?”白河惱火道。
“喂,說了這麼多,你是覺得這個世界這種叫做‘道術’的東西很有趣,值得你探索一下了?”
“當然值得探索,不僅僅值得探索,還值得傾力研究一番。”白河道:“科技和奧術都過於傾向‘技術’,對肉體的改造粗暴得很,對精神的改造更爲粗暴,道術講天人合一,注重精氣神的自然統一,主旨是利用自然能量提升生命形態,解放精神,是與科技奧術截然不同的一條路子,可以彌補力量體系的缺陷,當然要研究一下。”
“只憑這個吸食日月精華的把戲怕是有點困難。”辛帕西婭興趣缺缺。
“不用失望,先下去看看豬腳大大怎麼樣了,我有很多大膽的想法,還要着落在他身上。”白河惡劣地笑了起來。
屋頂下面,昏厥中的書生嘴脣重重顫抖了一下,不知道感應到了什麼,渾身佝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