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母說完,朝西邊的院子裡看了看,又說:“這新納的妾,可不是個省油的燈,仗着自己有了喜,一天到晚的使喚綠痕,我也跟溫寧的母親提過一次,可你知你那嬸子怎麼說,她說,綠痕本是我們沈家的丫環,現下里,沈家的丫環若成了寧家的主母,可不是讓人笑話嘛!我聽她那麼說,也就不好再說什麼了,再說了,我們住在人家家裡,人家好吃好喝的待着,也是重情重義,說來,也只能說是綠痕命苦了。”
安小朵見沈母一個勁兒的往西邊那個院子瞅,便說:“娘,綠痕是不是就在那個院子裡,我去瞧瞧她。”
沈母拉住她,“落落,我知道,你心疼綠痕,可是,現下她是寧家的兒媳婦,你只看看她便好,可不要胡亂說話呀!”
“娘,你放心,我心裡有數,不會亂說的。”
安小朵說完,快步走向那個西院,還未進門,一個茶杯就扔了過來,緊接着,從屋裡面傳出一個尖厲的女聲,“我讓你幫倒水,你就弄得那麼燙,誠心想燙死我嗎?啊?還是你不能生,便妒忌我肚子裡的孩子?”
安小朵繞過那個茶杯,輕輕的走進了屋子。
一個大腹便便的女人,叉着兩腿,坐在椅子上,正指着綠痕的鼻子罵,綠痕低着頭,正收拾着面前被打翻的茶盤,一聲而不出,那女人細白臉,丹鳳眼,醜倒是不醜,只是一臉的尖酸刻薄相,着一件大紅的衫子,可能因爲懷孕的緣故,人略有些浮腫,顯得五官全擠到了一起。
安小朵無聲無息的站在那裡,那個女人只顧着罵,倒沒發現門口站了個人,罵了半天不解氣,居然又拿了只茶杯向綠痕扔去。
安小朵見綠痕跪在那裡,不避也不躲,整個人就跟傻了一般,不由着急,兩腳飛起,把那隻茶杯踢了出去。
那女人見外面突然飛進來一個人,嚇得啊的一聲,看清是個女人,又開始指着安小朵的鼻尖,尖叫道:“你是誰?你是哪裡跑來的瘋女人,你想嚇死我呀?”
綠痕心中一直木然,忽然看到安小朵,連忙站起來,“小姐,你回來了。”
安小朵看着綠痕,她面色蒼白,嘴角有一塊清,整個人瘦得快脫了形,只餘一雙大大的眼睛帶着愁苦和憔悴,無言的看着安小朵。
安小朵心中有滿肚子的火,卻發泄不出來,只是問:“綠痕,那隻茶杯飛過來,你沒看到嗎?你,你不會躲嗎?”
綠痕慘淡的笑,“小姐,有人希望我死,我便早點死,也沒什麼不好,反正我活着,我沒什麼意思。”
“綠痕,你這說的是什麼話?你還是我以前認識的那個綠痕嗎?”
“之前的那個綠痕,早就死了,小姐,現在站在你面前的,不過是個軀殼而已。”
安小朵不知怎麼說纔好,問:“溫寧呢?他去哪裡了?我要找他,他怎麼可以,這麼對待我的姐妹!”
綠痕低下頭,搖搖頭,說:“你纔回來吧,肚子餓不餓?我做飯給你吃。”
安小朵還沒說話,那個女人卻又開始叫,“什麼小姐大姐的,你先把我伺候好了再說。”
綠痕剛想跑過去,安小朵拉住她,“綠痕,跟我走,你不是丫環,不用做這些。”
“小姐,你別這樣,別因爲我,再把兩家的關係搞僵了,那我,就更是有罪了。”綠痕小聲的說着。
“我不會的。”安小朵把她拉到自己母親那裡,轉而又去找溫寧的父母。
寧母見到她,倒也還客氣,說:“落落回來了。”
安小朵滿面堆笑,說:“回來了,伯母,上次回來呀,都沒跟您好好說說話,我這回來,是專程謝謝您的,謝謝您幫我照顧父母,要不您和伯父在這裡,我和哥哥,還真不知該怎麼辦呢?”
寧母見安小朵笑得那麼甜,話說得又柔又好聽,心裡也很舒坦,便說:“我跟你爹孃呀,那是幾十年的老交情了,可別這麼客氣。”
“我這次來,是接我爹孃回京城的,我哥和燦若,馬上就要成親了!”
“哎呀,這可是大喜事呀!”
“是呀,是件大喜事,可是,唉,也有點犯愁,我們不是把原先的宅子又修了嘛,這亂糟糟的,缺個能幹的人手,我這次來,還想向伯母借個人呢。”
“借人?借誰呀?”
“綠痕呀,你看我爹孃身體不好,我哥的婚事,這裡裡外外的,真是也沒個人商量,這綠痕,也算是我的嫂嫂呀,又是什麼都懂得的,伯母,你看,能不能?”
安小朵邊說邊瞅着寧母的神色,提到綠痕,寧母有些微的不耐煩,但聽說安小朵要把她帶走,卻又有了幾分喜色,安小朵看在眼裡,嘆在心裡。
“能的,能的,你就,把她帶走吧,反正以前呀,她也就是你們家的丫頭。”67.356
“那謝謝伯母了!”
安小朵道了謝走出去,對於寧母無端的多了分討厭,突然很慶幸自己當初沒嫁給溫寧。
再走回到院子裡,綠痕正在檐下看一朵叫不出名的花,面色茫然,無喜也無悲。
“綠痕,我剛跟寧伯母說過了,我把你帶回京城,好不好?”安小朵輕輕的說。
綠痕轉過頭來,眼裡含了淚,卻又在瞬間將淚逼了回去,她突然笑了笑,說:“小姐,你不必這樣的,我真的,只剩下一個軀殼了,如今,我只想早點求死,或者,讓那個女人折磨死我,他們家的人,也就都安心了,再沒有什麼怨言可以念給我聽了。”
安小朵心中憤怒,猛地揪住了綠痕。
“你以後不可以再說這樣的話,他們家的人不喜歡你,自有喜歡你的人,你何必這樣自暴自棄。”
綠痕搖着頭,“小姐,你不懂的,你不懂,當你深愛的人的心,一點點的被別的女人吞食,你也就空了,什麼也剩不下。”
安小朵聽到這話,心中一痛,她又何嘗不明白綠痕的痛苦,而她與洛熙,今後會是這樣的結局嗎?溫寧曾經,也很愛綠痕,爲了她,不顧父母的反對,可是如今也只得娶了另一個女人,說是心不會變,可是,當一個男人,面對兩個女人時,那顆心,怎麼還會堅如磐石?更多精彩小說閱讀請到書*叢*網:www.shucong.com
“不要再說這些傷感的事了,綠痕,我們的生命中,也不是隻有男人的,不是嗎?以前我們都沒有自己的愛人,不也活得好好的?不管怎麼說,我不能再讓你留在這裡生受,絕不可以!”
安小朵心中的痛原本只是隱忍着,可是因爲綠痕,這些傷口,卻全都翻開來,這一路,她坐在馬車裡,也很少說話,倒是何宇和紅芷兩個人,一直咭咭呱呱個不停。
回了京,在沈宅安頓下來,沈子軒說:“落落,洛熙一直在問你回沒回來,現在你回來了,我帶你進宮去見他吧。”
安小朵說:“他怎麼還一天到晚的在宮裡,他不是說修繕郡王府的嗎?”
沈子軒看了她一眼,說:“長樂病了,他不一直守着的嘛!”
安小朵聽到這句話,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說:“算了,我不進宮了,我等他出來找我吧。”
沈子軒勸慰說:“還是去吧,他也是沒辦法,是不是,畢竟,長樂格格也真的爲他犧牲了很多,你也要理解他。”
安小朵悶悶的點了點頭。
進得長樂府,便覺十分的安靜,守在院子裡的太監見沈子軒來了,剛想通報,安小朵擺擺手,她也不知自己究竟存着什麼心思,她只是想看一看,洛熙在自己不在時,到底是如何和長樂相處的,當下靜靜的走到門邊,往裡一瞅,洛熙正把長樂的一隻手貼在自己的臉邊,趴在她的炕邊喃喃的說着什麼,安小朵細心聆聽,不外是些風花雪月的話,什麼你要快些好起來,等你好了,我們便去看荷花,那些荷花如你一樣清香,秋日裡一起賞菊,冬日裡一起看雪,春日裡便可去放風箏,一年四季倒都數落了個遍。
男人說的情話,倒真都是一個、、,這些話,洛熙也曾說給安小朵聽過,如今卻又拿來說與長樂聽,長樂因爲躺着,安小朵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但是,想一想,應該也是很幸福吧,如她當初一樣的幸福沉醉,這一幕場景看在眼裡,真是諷刺得很,安小朵轉身即走,她走得那樣快,沈子軒拼力去拉,竟然拉不住。
安小朵不知道洛熙是否知道,她曾經去過長樂府,她只知道,她從宮中跑出來,接連又過了好幾日,也不見洛熙的人影。
不見洛熙的人影,可是,關於洛熙和格格的故事卻在坊間流傳,格格爲救洛熙,自毀容貌,又身染重疾,而洛熙爲了多情的格格,日夜廝守病炕前,真是人間的一對癡兒女,世間的一對雙飛燕。
人們津津樂道的說着,安小朵則是心亂如麻的聽着,多麼美好的傳說,故事中有王子有公主,有情有義,那麼,她在哪裡?她不過是一隻傳情的鴻雁,一尾轉意的魚。
那幾日,安小朵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麼過的,綠痕倒是看她一眼,便懂了她的心思,除了喟然一嘆之外,倒也無別的話可以相慰,就這麼行屍走肉般渡了幾日,有心去問個明白,可轉念一想,哪裡問得明白,這樣轉來轉去,閒得發慌,便想,還是將安然堂再開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