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烈的睏意和疲憊讓米爾頓這一覺睡得很好很好，甚至在起牀之後都有點無法判斷過去多久了。
時間看得到，日期有點看不到……
“希望別是睡了一整天吧。”米爾頓從沙發上坐起來，活動一下痠軟的筋骨，“先洗漱一下。”
剛走出房間，米爾頓就看到莉雅坐在餐桌前，木木的看着桌子發呆。
父母都被範康幫虐殺，只留下來了一個孩子……
米爾頓在心中嘆了口氣，走過去開口問道：“莉雅，我睡了多久？”
莉雅連忙打起精神，露出一個笑容：“檢查官先生，您好像是睡了八個小時多點？”
好堅強的孩子。
米爾頓沒有坐下，他看了莉雅一眼，斟酌的開口道：“你這段時間打算做些什麼？”
“我……我不知道。”莉雅愣了一下，“我手上還有幾美元，是您上次給我的，可能，還能堅持幾天？”
水果店是不可能經營的了。
範康幫一定會找上門的……老闆死了，父親死了，她再也沒有可以依靠的人。
一個小女孩根本不可能在這種地方找到正經的工作，或許要不了幾天她就會餓死，或者把自己出售給舊街道深處的那些人販子？
米爾頓感受着這麻木又絕望的語氣，平和的開口道：“去上學讀書。”
上學……讀書……
莉雅眨眨眼，用力攥着手指：“可我沒錢交學費，檢查官先生。”
“你這段時間先在藥店打工，下個學期開學就有足夠的學費了。”米爾頓說完這句話，轉身朝衛生間走去，“記住，只有知識才能改變你的命運。”
莉雅看着米爾頓遠去的背影，看着周圍熟悉的環境，那破滅的安全感一點點回歸，本來就是強裝的鎮定一下垮塌，眼眶逐漸模糊了起來：“……謝謝您。”
米爾頓的身形頓住了，他轉過頭，十分嚴肅的糾正了小姑娘的用詞：“不要謝我，你交了稅，而這是納稅人應得的權利。”
莉雅愣住了。
納了稅，就可以享受納稅人的權利？
從來都是被各路人打着各種旗號搶劫的莉雅，第一次認真咀嚼起“權利”這個詞，感受到了世界觀的震動。
手上有很多事情的米爾頓沒再去管小姑娘，他快步走進衛生間洗漱，換好衣服後來到了位於地表的小食堂。
有點餓，先吃飯吧。
布蘭登和盧茲已經在這裡等着了，他們看到米爾頓進來，趕緊起身：“老大？吃飯不，我讓街對面的中餐館把食物送來，悄悄告訴你，中國人的東西可真好吃了，我們食堂的飯菜基本都是他們提供的。”
米爾頓聽到“中餐館”後沉默了下來，過了三秒才向盧茲說道：“你去中餐館買點食材和調料過來，不要成品。”
這是怕下毒嗎……盧茲點點頭，感慨一句老大真謹慎，然後拿上錢走出了門。
布蘭登則是坐在椅子上，晃盪了一下：“老大，你也沒看上去那麼冷漠嘛……看你對稅收的執着度，我還以爲你會趕走莉雅的。”
米爾頓瞥了他一眼，冷冷開口說道：“所以活該你們把這裡治理的這麼失敗，活該收不上稅。”
布蘭登有點疑惑：“啊？”
“只收稅，拒絕流出去一分錢，只會導致人們認爲自己遭到了搶劫，對稅收高度牴觸，讓收稅成本高到不可想象，直到出現收稅成本遠大於稅收本身的情況，秩序就崩潰了。”
“你們只讓人感受到不交稅的後果，卻沒讓他們感受到交稅之後生活品質的提升，於是矛盾衝突對立越發強烈。”
米爾頓停頓了一下，又說道：“用你能理解的話來說，就是假如一家商店在給我交了保護費後，發現自己能暢通無阻的做生意，發現自己不再收到假鈔，發現哪怕被偷了一包紙巾都有警察幫他們找回來，發現因爲秩序恢復往來的客人越來越多……你還需要去找他催繳稅款嗎？”
“他恨不得跪在地上，求我來收他的稅！明白什麼是成本，什麼是效率嗎？不要只想着怎麼才能分到更多面包，要去想怎麼弄出來兩塊麪包。”
誰有錢賺誰的錢，把精力放在欺負平民身上，永遠發不了大財。
布蘭登沒讀過多少書，只覺得對方說的真的很有道理，他恍然的點頭：“原來是這樣嗎……這就是上過學的人？看來我得給我的孩子再賺一筆學費。”
“……”
米爾頓給布蘭登上完課後，盧茲也拎着大包小包走了回來。
他把那些食材放在桌上，喘了一口氣：“雞翅、雞蛋、一大塊牛肉、番茄、一些蔬菜，還有大米和一些調料，老大，你看夠大家吃了嗎？我們這有廚子嗎，誰會做菜？”
“噢！聽說是您要採購，他們還送了我們幾瓶可口可樂，美國貨，好東西。您‘地獄稅吏’的名頭真的太響亮了！”
再提這個外號我要翻臉了……
米爾頓嘴角一抽，警告意味十足的看了一眼盧茲，然後把那些食材帶進了廚房。
盧茲看呆了，轉頭問布蘭登：“這，老大親自做飯？老大還會做飯？”
“我也不知道啊！”
40分鐘後，在衆人，包括莉雅驚愕的目光中，米爾頓面無表情的把幾大盆熱氣騰騰的菜提了出來——番茄蛋花湯、水煮牛肉、可樂雞翅和蒸米飯。
爲了照顧這羣外國佬的味蕾，也因爲調料部分缺失，他只給水煮牛肉加了很少很少一點點的辣，至於麻，那直接就是沒有。
“有葷有素有湯，湊合吃吧，唉。”米爾頓打了一盤飯菜，用叉子彆扭的叉了一片牛肉吃下，心裡只給這玩意打了6.5分，勉強還算可口的水平。
然而，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其他人只是稍微一嘗，臉上的表情就發生了劇烈的變化。
包括莉雅在內的所有人，基本都是吃一口菜，擡頭看一眼米爾頓，臉色和眼神一次比一次震驚，到後來甚至都出現了“欽佩”這種情緒，有的人甚至吃的熱淚盈眶。
“這，太好吃了吧……我再去打一碗湯！”
“雞翅還能這麼做？”
“你少打一點牛肉，做人要有素質啊！”
幾乎所有人都以最快的速度幹掉了一盤，然後快速的又去打了一盤，像是幾天沒吃過飯一樣。
米爾頓看着這羣餓死鬼，目瞪口呆的問了一句：“你們至於嗎？”
布蘭登不語，只埋頭乾飯。
盧茲勉強擡起頭，含糊不清的說道：“老大，這真的太好吃了……你，等我先吃完再說。”
於是，米爾頓就看着自己做的飯菜被光速消滅——這羣瘋子連湯汁都沒放過！
吃完後，大家撐的連站都站不起來了，卻還是一臉意猶未盡。
“老大……你，你做菜這麼好吃？！”
“靠，比街對面那家中國菜還好吃，這是我對食物的最高評價！”
其實到這個時候，米爾頓也理解了——這種窮地方，一日三餐就是麪包煎蛋就着清水對付一頓；偶爾吃點雜碎補充蛋白質……去美式中餐廳搓一頓都是獎勵自己了。
在能餓死人的地方，能吃飽就不錯了，誰有功夫研究料理？
盧茲滿足的吐了一口氣：“我現在確信我沒跟錯人！老大，你這是哪個國家的菜？以後等我退休了，學一手你的廚藝，開一家餐館，生意肯定比那家中餐館好。”
米爾頓閉了一下眼睛，答道：“我這是中餐。”
“……啊？！這是中餐？那左宗棠雞是什麼？”
米爾頓對這羣活寶已經徹底無語了，他嘆了口氣，搖搖頭：“吃完了就下來，我們研究一下‘老闆’的賬本，看看能不能抓住青藤慈善基金的尾巴。”
現在絕大多數藥店“顧客”都只能在一樓活動，只有絕對值得信任的人才能進入地下室。
說完，他回到了地下一層的小會議室，翻開賬本，一點一點的研究了起來。
很簡略很簡略的採購單，只記錄了藥品名稱、藥品單價和一些雜項備註……可能是怕留下太多證據？
米爾頓繼續翻看着賬單，忽然，他的眉頭皺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