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緊鑼密鼓地爲十月鬥錦忙碌。一直沒有中斷過打探別家的消息。能進鬥錦賽的織戶需要身家門檻。益州府有資格能擠進前十的織戶,大家心裡都有數。只有三四個月的時間,家家戶戶基本上都已經織出了樣錦。登門拜訪探聽口風的事也變得尋常起來。
晚飯後,楊石氏將人都留了下來。
“今年咱家的鬥錦已經在織了。各家的情形都差不多。早一點織的,已經出了樣錦。唯獨趙家,還沒有動靜。”
這個消息讓楊家人都感到詫異。
楊靜山問道:“是趙家防範得緊,沒有人知道?”
楊石氏輕描淡寫地說道:“除非趙老太爺不再選錦了。”
楊靜山納悶了:“這倒是怪事。不到四個月的時間,趙家難道不着急?”
趙家各處爲鬥錦準備的織錦從畫稿起,都要送給趙太老爺過目。季英英坐在一旁默默的想,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楊家今年織的鬥錦取名爲浣花錦的事情已經傳了出去。究竟是什麼樣的錦,楊家只有楊石氏,楊大郎和自己三個人知道。聽太太的意思,楊家有人盯着趙老太爺的松風苑。楊家雖然不曉得趙家最後選定的是什麼錦,但一定知道趙家是否在爲織鬥錦忙碌。趙家沒有動靜,還真是件怪事。
“弟妹呀。”
坐在季英英身邊的楊大奶奶叫了她一聲。
“嗯?”季英英回過神,看到陳氏衝自己笑,她趕緊問道,“大嫂叫我?”
楊大奶奶笑道:“趙家去年織出錦王臨江仙的趙二郎不是和弟妹青梅竹馬長大的麼?弟妹對趙二郎瞭如指掌。弟妹至少也能將他的技藝風格說個七八分。不管趙家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只要趙家的鬥錦比不上咱們楊家錦就成。”
什麼叫青梅竹馬長大對趙修緣瞭如指掌?季英英眉心一皺:“大嫂,我不懂織錦。”
楊大奶奶碰了個軟釘子,笑容有點僵:“弟妹真是的,明明今年的鬥錦都是你和郎君商量着定下的,怎能說你不懂呢?悄悄告訴大嫂,趙二郎偏愛什麼樣的錦?”
看在楊靜山的面上,季英英沒有冷臉就不錯了。聽到這句話,她站起身來:“太太。”
楊石氏中斷了和兩個兒子商議趙家鬥錦的事,見季英英起身有些詫異:“你想到什麼了?”
楊大奶奶順勢也問道:“是呀,關於趙家織錦,弟妹想到了什麼?”
剛纔她問的可不是趙家的織錦,而是趙修緣的織錦。季英英又不好自己提到趙二郎,悶聲說道:“太太,我不懂織錦。我有點不舒服,想早點回明月居。”
“哪裡不舒服?要不要請郎中來?”楊石氏關切地問道。
季英英胡亂找了個藉口道:“可能昨天睡得晚,今天沒有補眠,有點倦。睡一覺就好了。”
楊靜山愧疚地說道:“弟妹這些天辛苦了。如今錦已經上了織機,弟妹可以好好休息了。”
“是呀,弟妹不用再過來了,好好在明月居……母親,不如讓弟妹回孃家住些日子如何?趙季兩家隔得近,又同在三道堰。弟妹說不定還能打聽到一些消息。反正咱家的錦已經上了織機,弟妹也不用勞神想配色的事了。”
錦已經開織了。你最好多在孃家住些日子。免得隔三差五就往楊柳居跑。楊陳氏靈機一動,臨時改了口。
嫁過來就只是爲了織鬥錦?錦開始織,就趕自己回孃家去?當她稀罕住在這大宅子裡?楊靜淵來信說最近忙,回不來。她還真想回家看看母親和哥嫂呢。季英英越這樣想,思念的情緒就越濃,脫口說道:“太太,我正想回孃家住些日子。”
楊石氏想到上次她回門受傷,正想拒絕。季英英主意已定:“太太擔心安全,多遣幾個護衛隨行。總不能因咽廢食,連上街都怕了。”
她才十六七歲,爲了楊家鬥錦和三郎,嫁過來就脫了綵衣,平時不是青就是碧。季氏身體不好,又要照顧她嫂嫂。嫁過來這幾個月,除了她大哥來探望,她也沒見過季氏。想回趟孃家也很正常。楊石氏想到這裡就同意了:“二郎,你送她回去,多帶些人。”
“母親放心。”楊靜巖應下了。
馬車出了城門,路過那棵大黃桷樹時,季英英掀起了車簾。
樹下又新搭起一間竹棚,重新支出了青色的店招。
想起當日的兇險和分棟山上被射死的那幾個死士,她輕嘆了口氣。
楊靜巖騎馬走到車旁,看了眼那棵黃桷樹輕聲說道:“弟妹放心。那幾個人已經送回趙家了。量他們也不敢再打什麼歪主意。”
送回趙家的是屍首。讓趙家知道楊家的力量。這樣一來,趙楊兩家就揭開了那層紗,讓仇恨直接浮上了水面。
今年鬥錦,楊家奪回錦王,無疑是強者歸來,大獲讚揚。趙家二十幾年好不容易去年贏得一次,今年保不住。還不如一直都贏不了。輸了,當衆被楊家狠狠打一耳光,顏面無存。
如果是這樣,趙家更應該加緊想辦法織鬥錦纔對。爲什麼沒有動靜?趙家對錦王有多麼熾熱,季英英太瞭解不過。因此對趙家的行徑百思不得其解。
季家已經提前得了消息,季耀庭早早就在門口等着了。
他接了楊二郎去外院歇息,叫季貴安置楊家的護衛。季英英則去了內院。
打算多住些天,湘兒和綾兒還有季嬤嬤都跟着回了季家。季嬤嬤挽了老大的包袱,一路大聲和僕婦們打招呼。季英英不由感慨萬千。在楊家,向來彪悍的季嬤嬤都沒有像在家一樣放開嗓門說過話。還是自己家舒服自在。
“小娘子回來了!”吳嬤嬤在二門侯着,見到季英英親熱地行了禮。
沒有叫自己姑奶奶,還是叫她小娘子。季英英眼睛微溼,攙住了她:“嬤嬤。”
吳嬤嬤拍了拍她的手道:“先回你的院子收拾收拾,再去見太太。”
走進小跨院,黃桷樹鬱鬱蔥蔥。季英英丟下衆人,在院子裡圍着樹走了一圈。一年就這樣過去了。這一年經歷了太多事情。
擡起頭,又看到了趙家的藤園二樓。
突然間,二樓窗戶被人推開了。
趙修緣?從藤園只能看到她原來的繡房。季英英仍然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樹後退了兩步。等她反應過來,樓上的人看不見自己時,才大着膽子往樓上看去。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寬袖大袍,撐着窗戶跳了上去,背靠着窗櫺坐着,慵懶地望向季家的方向。
窗戶離地有兩丈多高。下面沒有遮擋處。季英項越看越疑惑,趙修緣從來就不會這樣坐在窗櫺上。稍不注意就會摔下去的呀。
“晟豐澤!”季英英一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差點叫出聲來。晟豐澤怎麼會出現在趙家藤園二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