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腰出現了一片白色石頭建築。藍天綠樹掩映中,極爲美麗。高聳的門樓上方是穿鬥式建制,正中用金粉寫着白涯宮的字樣。比起山腳和一路上見到的低矮石頭房屋,這裡就像一塊掉在泥地上的白玉。
馬在宮門處停了下來。晟豐澤下了馬,伸手去抱季英英。
遠處悠悠傳來白王回宮的回聲。兩排甲冑鮮明的衛士從洞開的宮殿大門一直站到視線不能及的地方。門口一大羣出迎的人彎着腰站着。衆目睽睽下,被他抱進去,讓季英英渾身不自在。
“你窮得連乘轎子都沒有嗎?”
晟豐澤看了她一眼吩咐迎出來的管家:“去取象轎。”
有轎子就好,反正她不要被他再抱進去。季英英斜坐在馬上沒有吭聲。
片刻後,地面響起沉重的聲音。從另一邊的偏門處走出來一隻高大的灰色公象。身上披着華麗的錦墊,背上安放着黃金的鞍座。
從來沒有見過大象的季英英張大了嘴巴。
似乎見到了主人,大象有點興奮,加快了腳步,咚咚咚地大步走來。
長長的鼻子朝着站在馬下的晟豐澤伸了過去。
銅鈴般的眼睛,足有她半個身子長的牙……季英英嚇得抓緊了轡頭。
晟豐澤拍了拍象鼻,擡頭問她:“這轎子可還滿意?”
季英英:“……”
見她沒有吭聲,晟豐澤揚了揚眉:“或許你現在改了主意?”
季英英打死也不會收回自己的話,讓他抱自己進去。她儘量讓自己顯得冷靜,傲慢地說道:“不錯啊,很別緻的轎子。”
晟豐澤扯了扯嘴角,親呢地撫摸着象鼻,指着季英英道:“讓她坐上去。”
大象很聽話,長鼻子擡起,伸到了季英英面前,似乎想要嗅嗅她的味道,象鼻不停地去碰她。
他站在馬下,抄抱着雙臂望着她。眼裡閃爍着一種惡毒的光。對,就是惡毒的光!季英英盯着兩隻黑黑的鼻孔,背心嚇出了一身冷汗。她絕不要讓晟豐澤看出她在害怕。季英英咬緊了牙關忍耐着象鼻的觸碰。
腰身突然一緊,象鼻將她從馬上捲了起來。
“啊!”季英英嚇得高聲叫了起來。
叫聲未停,大象鬆開了鼻子,讓她坐在了背上。居高臨下,季英英看到宮門前的人都低頭偷笑。
大象朝前邁了一步,季英英趕緊抓緊了扶手。象鼻彎下,晟豐澤優雅地踩着象鼻上來,坐在了她身邊。
季英英憤怒地轉過臉瞪着他。
晟豐澤淡然地開口問道:“你究竟想怎樣?”
她究竟想怎樣?這不是賊喊捉賊麼?明明是他捉弄自己,想看自己笑話。季英英從嘴裡擠出一句話:“多謝白王殿下。”
晟豐澤笑了笑,拍了拍扶手。
“起轎!”象奴趕着大象走進了宮殿。
到了殿外,大象緩緩跪了下來,一架紅漆雕花木梯搭在了轎外。
晟豐澤揮了揮手。梯子迅速被拿走了。他轉眼看向季英英。眼裡的意思很明顯,你是要我抱你下去,還是讓大象用鼻子卷着你落地?
季英英咬住了嘴脣就是不開口。
晟豐澤嘴角翹起,抄抱起她一躍而下,踏上了高高的臺階。
“我可以走。”季英英恨恨地說道。
“在宮門口你若說你可以走,本王就不用叫象奴趕象轎來了。”
“我是說現在……”
“到了。”
季英英閉上了嘴。
晟豐澤將她放在了殿中的榻上。阿寧端着紅漆木盤早侯在了一旁。她看了季英英一眼,垂下了眼簾:“主子,奴婢來吧。”
“下去。”
阿寧嘴脣嗡動,正想開口。赤虎拉住了她的胳膊。
殿中的人退了出去。季英英看着晟豐澤從木盤裡拿起一隻瓶子。藥酒的味道飄了出來。
“不是很嚴重,我自己來。謝謝。”季英英看明白他想做什麼,趕緊開口說道。
晟豐澤看着她沒有說話。
季英英認命地伸出了崴傷的腳。目光移向了這間殿堂。白色帶着花紋的石頭,鋪着華美燦爛的錦,融化了石頭的冰冷。這些錦的色澤有點奇怪,不象是蜀錦,帶着南詔特有的風情……“嘶!”藥酒揉上傷處的疼痛打斷了她的思緒。腳踝牢牢扣在他掌中,晟豐澤低着頭專注地揉捏着。季英英的臉瞬間燒了起來。
她抓緊了身下榻上鋪着的錦墊,不敢再看。
滿腦子都是那隻玲瓏細細的腳。他沒有看季英英,貌似平靜地說道:“南詔特有的藥酒,很有效。明天就可以下地了。”晟豐澤將藥酒瓶放在了旁邊,在水盆中洗了手,拿着布巾擦試着。
一鬆手,季英英就將腳縮回了裙子裡。
“傷好了,我再送你回染坊。”晟豐澤瞥了眼,看到彩色的裙襬將她的腳掩得嚴嚴實實。心彷彿蒙上了一層布,讓他下意識地想替自己解釋,“南詔需要印染織錦的人才。本王辛苦出征,不希望心血被趙修緣糟蹋。不過,如果你執意不肯爲南詔出力,本王也不會護着你。”
終於有機會和她單獨在一起,卻依然說不出想說的話。晟豐澤高聲叫道:“阿寧!”
“主子。”
“好好服侍她。”
晟豐澤逃也似的離開了。
季英英長長地鬆了口氣,靠着軟軟的虎皮閉上了眼睛。
感覺到人在看自己。她睜開眼,認出了阿寧:“是你啊。不用服侍我。白王說藥酒很有效,明天就能下地。明天我就離開這裡回染坊去。”
“你想離開南詔回大唐嗎?”阿寧突然低聲說道。
“你說什麼?”季英英從榻上撐着坐了起來。
阿寧大大的眼睛裡蓄滿了淚水:“我幫你離開南詔。那樣……你就永遠不會留在主子身邊了。”
如果不是怕主子厭棄自己,她一定會殺了季英英。爲什麼清平官大人不殺了季英英呢?既然他不肯殺她。她只好另想辦法。
季英英握住了她的手,激動地說道:“你願意幫我?”
阿寧甩開了她,厭惡地說道:“我恨不得你死。”
“沒關係。只要你肯幫我就好。”季英英不在乎阿寧是否恨自己,只要她肯幫忙就好。
“你老實呆在染坊裡。一個月後,國主會爲適齡的唐人賜親。在南詔安了家,看管就會鬆懈下來。我會找機會告訴你。”
南詔爲了讓這批唐人安心留下,採用了和親的策略。到那時,就不會將擄來的唐人工匠全部關在作坊裡。只要能自由出入走動,就一定有機會離開。哪怕不靠阿寧,自己也能找到機會。季英英點了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