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逸起身離開,換做尋常時候或許不會引起他人的注意。
可在這貴雲書院的詩會內,有不少人來到蜀州,都是爲了陳逸這位輕舟先生的書道。
因而他一離開,即便這處寬敞的院落裡,人員衆多,仍有不少人注意到陳逸的動向。
高臺上得嶽明先生、卓英先生等人自不用說。
眼見詩題剛出,被他們寄於厚望的陳逸不想着寫詩詞顯露書道,而是神色清閒的走出去,像是逛街遊玩那般。
兩人老臉上都有些掛不住。
卓英先生湊近一些,“院長,輕舟應是去方便,這個人有三急……倒也正常,也正常。”
嶽明先生微微頷首,“但願吧。”
相處這麼久,他對陳逸也算有些瞭解,知道今日這場合不一定能勾起陳逸的詩性。
好在他想成事的心有,但沒有執念,倒也不會過於苛求陳逸什麼。
這時,同樣察覺陳逸離開的蜀州知府劉巳,掃了一眼衆人神色,探出腦袋看向上首位置,拱手道:
“嶽明先生,我久聞輕舟書道圓滿,一直沒能得見。”
“今日中秋佳節,你爲何沒有安排他作詩一首?也好展露展露他的書道,讓我等開開眼啊。”
嶽明先生看了他一眼,語氣平淡的說:“輕舟乃我書院教習,並非賣藝唱曲的姑娘。”
“詩詞輕舟想做就做,字想就寫,即便老夫是這書院的院長,也不會去強求。”
卓英先生笑着附和道:“院長說的在理。”
轉頭他就看向劉巳,笑着說道:“劉知府,書院不是您那衙門,可沒有上下尊卑之說。”
劉巳老臉一紅,“二位先生說得是,受教了。”
說完,他便悻悻地縮了回去。
別看他是蜀州知府,主管府城大大小小事務,但在場坐着的諸位,沒一人是他能得罪的。
沒有官身的有學問有名望有家世,有官身的呢,各個比他位高權重。
尤其坐在嶽明先生身側的劉洪、楊燁兩人,更都是二品大員。
若非今日詩會,乃是私下場合,估摸着在座之人謹小慎微的不在少數。
這時,劉洪似是剛剛聽到一般,環顧四周,笑着問道:
“嶽明兄,不知陳輕舟坐在何處啊?”
“他做不做詩,寫不寫字尚在其次,人,總得讓老夫瞧一瞧,認個臉熟。”
嶽明先生一頓,側頭對上劉洪目光。
旁人他可以不去理會,或者搪塞過去,但是換成劉洪,他一樣得慎重些。
“輕舟剛剛離席,晚些時候,老夫問過他後,再帶他過來。”
劉洪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問?”
“怎麼,他的書道當真能得老兄你這般看重?”
嶽明先生恢復平靜,竟直接承認下來,“公墨兄說得沒錯。”
“輕舟書道圓滿,還是新體字,他能進入我貴雲書院,乃是我書院幸事。”
說着,他擡手指向另一側的章平先生等人,“換做嶽麓書院、應天書院,面對輕舟這等人才,相信也會與老夫一樣重視。”
話音剛落,章平先生笑着點頭道:“嶽明院長少說了一點。”
“最難能可貴的是——輕舟可教人成就書道。”
應天書院來人方思豐是位神色略有些倨傲的中年儒士。
即便是面對高臺上的衆人,他都始終昂着腦袋。
聽到韓章平的話,他咧嘴笑道:“章平先生,那陳輕舟能不能教出書道之才,只怕還有待商榷。”
嶽明先生、卓英先生等人眼神微變。
卓英先生頓時看向他不悅道:“思豐,輕舟能夠指點他人書道有成,乃我與院長一同見證。”
“並且我與院長能夠書道小成,也是輕舟指點有方。”
“你這般說辭,可是不信我,不信我貴雲書院院長?”
思豐面色一沉,皮笑肉不笑的說:“卓英先生見諒,方某隻是說了一種可能。”
“畢竟直到現在,那陳輕舟能夠教授書道之事,都是你貴雲書院一家之言。”
不待卓英開口,嶽明先生稍稍擡手,看向方思豐語氣認真的問:
“不知你要如何?”
“嶽明院長既有此問,在下斗膽提議,不妨讓陳輕舟爲我等教授一課?”
聽到他的話,便連先前出言附和嶽明先生的韓章平都是沉默下來。
其餘幾座書院來人,更是有人開口道:“思豐先生提議甚好。”
“如此一來,也可讓我等回去有個交代。”
聞言,嶽明先生和卓英先生等人對視一眼,便都猜出這些人的打算。
沉默片刻。
楊燁一身灰色布衣,挨着劉洪而坐,見衆人沉默下來,不禁咳了一聲,嘟囔道: “今日乃是中秋佳節,中秋詩會,怎麼倒成了衆儒學大家問罪貴雲書院了?”
聞言,衆人皆看向他。
見是蜀州右布政使楊燁,方思豐面色微變,拱手笑道:“楊大人勿怪,思豐並非有意破壞氣氛。”
楊燁不置可否的看向他:“那就是故意的?”
“這……楊大人說得是,今晚中秋詩會,我等還是賞月賞詩。”
見方思豐敗下陣來,其餘書院之人也不再多說。
嶽明先生、卓英先生同樣鬆了口氣,朝楊燁點了點頭,便喚來人詢問是否已經有人做好了詩詞。
劉洪面帶笑容的看着場中,似乎先前提及陳逸名諱,只是隨口一說。
楊燁老神在在的靠坐在椅子上,眼角掃過他的面容,心中莫名閃過一絲狐疑。
這頭老狐狸怎地會盯上陳逸? ……
臨近亥時,天色已晚。
夜空中,一輪圓月銀光素裹,將繁星光輝遮掩。
貴雲書院兩座大庭院內,詩會進行正酣。
才子佳人一院,時不時便有一陣說笑聲音,其中還夾雜一些“好詩”等字。
大抵是有人率先寫出了詩詞引得圍觀的人歡呼。
另外一座宅院,沈畫棠、小蝶以及王力行等人,同樣熱熱鬧鬧。
不過是吃得熱鬧,喝得熱鬧。
小蝶卻是吃得不太得勁,時不時起身朝另外一座院子裡張望,嬌俏臉上滿是期待。
沈畫棠瞧見她的神色,一邊運轉真元聽着周圍的動靜,一邊低聲說道: “別看了,今日來了太多讀書人,一時半會結束不了。”
“二姑爺便是做詩,也會留到最後,安心吃些東西等着便是。”
小蝶臉上一紅,“畫棠姐姐,我,我只是擔心姑爺詩性大發,壓得那些人擡不起頭來。”
“這不是好事嗎?能壓服全場,說明二姑爺文采斐然啊。”
說完,沈畫棠暗自撇了撇嘴,心說倒也不全都是好事。
起碼對大小姐就不是。
“好是好,我就怕那些人惱羞成怒欺負姑爺。”
“怎麼會?有嶽明先生,還有那些衙門當差的官老爺看着,誰敢在這裡動手?”
“有的……”
小蝶還記得上回李懷古大婚時,那些當面背後指責陳逸的學子。
“他們那副張牙舞爪的模樣,瞅着就嚇人,嚇壞了姑爺也算欺負。”
沈畫棠:“……”
她大概是弄不清楚這小丫頭的心思了。
這時,一道聲音傳來,“你們在這兒啊。”
小蝶微愣,反應過來後欣喜擡頭,“姑爺,您怎麼來了?”
來人正是陳逸。
他一刻鐘前從那座詩會所在院落出來,兜兜轉轉幾圈,始終沒有找到裴琯璃。
所以猜測是不是虎丫頭覺得那邊無趣,跑到護衛下人的院落裡來了。
不過陳逸來到後看了一圈,卻是仍舊沒看到裴琯璃的身影,心下不由得皺了皺眉。
小蝶沒有瞧出他的異樣,湊過來便一臉興奮的問道:
“姑爺,你是不是已經寫好詩詞了?”
陳逸回過神來,目光掃過幾人,便神色如常的搖搖頭:“出來方便,還沒動筆。”
小蝶也不失望,“姑爺詩詞作的好,字也寫的好,只要您想,一定沒問題的。”
陳逸啞然失笑,輕彈了她一下額頭,道:“我那麼大本事,我自己怎麼都不知道?”
“本來就是嘛……”
一旁的沈畫棠、王力行瞧着主僕二人說笑,也都沒察覺異樣。
沈畫棠只趁着陳逸話落間隙,詢問蕭婉兒境況。
陳逸笑着回道:“大姐在那邊有人照應,還算習慣。”
“不過我出來時間有些久了,該回去了。”
縱使小蝶想跟他多說會兒話,也只得期期艾艾的說:“姑爺慢走。”
陳逸朝幾人點點頭,招呼他們吃好喝好,便轉身朝另外一座院落走去。
兩座院落相隔不遠不近,穿過一條燈火明亮的長廊,再繞過一座假山便是一條石板鋪就的小道。
此刻,道路兩側的花草茂盛,隱約還能聽到幾名在那裡幽會的男女竊竊私語。
陳逸走在道中,卻是沒去擾人好事,只一邊朝詩會那邊走,一邊暗自思索裴琯璃的去向。
那丫頭虎是虎,還算有分寸 尤其在他身邊,裴琯璃若是有事情應該也會告知他一聲,不會這樣無聲無息的消失。
想到這裡,陳逸眼神微冷。
“出事了嗎?”
“會是誰?”
裴琯璃出身山族,又是山婆婆孫女,衙門、世家中人不太可能爲難她,更不用說對她出手。
這點從蕭家得知虎丫頭用毒放倒一衆護衛都沒去責罰就可看出一二。
除去世家、衙門,便只剩下一種人了。
江湖人。
或者說——邪魔外道! “五毒教!”
陳逸心下一沉。
他曾聽柳浪說起過五毒教和山族的恩怨,用血海深仇形容不爲過。
這次五毒教出現在蜀州,他本就存了通知山族這一消息的心思。
只是他先前數日都在處理劉文和蕭東辰,沒抽開手去做。
而五毒教出現在這裡,陳逸也有些猜測。
只有可能是劉昭雪帶來的。
“若是如此,他們或許是臨時起意?”
陳逸想着這些,面色微凝,快步朝那座詩會院落走去。
一邊走,他一邊摸摸身上的傢伙什。
五折槍在,清風醉、神仙醉也在,還有什麼能夠防備五毒教的毒?
正當陳逸即將穿過一條紅木長廊,進入詩會所在的院落時,腳下驀地停頓下來。
只見在院門之後,燈火通明照亮中,一名身着黑色長衫模樣普通的中年儒士正遙遙地朝他揮手。
那人面帶笑容,眼神卻是冷淡無情,揮手之餘,嘴上無聲開合: “若不想她死,跟我來。”
幾個字,陳逸看得清楚,也看得懂。
看了片刻,他神色便也恢復平靜,遙遙朝對方拱手,笑着說了個“好”字。
隨後他沒有再穿過那道院門,目光掃過的蕭婉兒等人,便招手喚來守在門外的一名學子吩咐道:
“幫我跟布政使司參政陳雲帆說一聲,我有些事要提前離開,請他代爲照顧蕭家一行人。”
“若他問及何事,你就說虎丫頭惹禍了即可。”
“是,輕舟先生。”
門口的學子認出他的身份,行了一禮,便轉身進入院落內。
做完這些。
陳逸方纔朝遠處那中年儒士揮揮手,示意他前面帶路。
眼下在那座院落中,他能信任的人不多。
但是他那位不靠譜的兄長陳雲帆絕對算一個。
並且以陳雲帆隱匿的武道修爲,和身側的崔清梧聯手,應也足夠庇護蕭無戈和蕭婉兒。
那名中年儒士聽到了他的聲音,也看到了他的動作,點點頭指向另外一邊。
旋即他便當先擠入人羣中,朝那邊走去。
陳逸看着他的背影,施展[望氣術]看了一眼。
五股黑氣頓時映入眼簾。
氣息,中三品……
五品上,或者四品下!
陳逸心中微沉,深吸一口氣,邁步穿過忙着探討詩詞的人羣,跟了過去。
一邊走,他一邊暗中出手。
從身側之人順走些有用的東西藏在身上。
髮簪,耳飾,銀針等等,以備不時之需。
但陳逸的時間不多,只是片刻,他便穿過幾張桌子,跟着前面的中年儒士再次走出這座院落。
那中年儒士等在前面,微一擡手前指,低笑一聲道:“請!”
陳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一言不發的走進前方一片幽暗花木叢中。
任由黑暗吞沒他身上點點光亮。
中年儒士瞧着他走遠,回頭看了一眼,無聲說了一句:“好戲開鑼咯。”
接着,他便也消失在花木中。
而在中秋詩會所在的院落中。
剛剛得到消息的陳雲帆微微皺眉,看着來人狐疑問道:“他說出什麼事了嗎?”
“先生說虎丫頭惹禍了。”
陳雲帆聞言眉頭一鬆,道了聲謝,沒再多想。
待那名學子離開後,崔清梧低聲詢問道:“陳逸走了?”
陳雲帆嗯了一聲,眼角餘光看了看毫無所覺的蕭婉兒和蕭無戈兩人,道: “託我照看一下這倆,估摸着山族那虎丫頭這次闖的禍不小。”
“我就說她無法無天,早晚惹事,逸弟還不信,這次看他嘴還硬不硬。”
崔清梧聞言點點頭,“山婆婆的孫女,我有所耳聞,聽說她的武道天賦不高。”
“是吧……”
話雖如此,但崔清梧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爲何陳逸不找嶽明先生等人照顧蕭無戈蕭婉兒,而是找上了陳雲帆?
待她將心中疑惑問出,陳雲帆想了想,微一挑眉道:“你說他是不是總算髮現爲兄靠得住了?”
“……應該。”
“我就說,這麼多年過去,他改變那麼多,怎會對我這個做兄長的態度一成不變。”
“……大概。”
“這下看來,他還是對我敬重有加的是吧?”
崔清梧再次應了一句,轉而指着前面說道:“第一首詩送去給嶽明先生等人審閱了。”
陳雲帆咳嗽一聲,端正坐好,臉上笑容收斂道:
“清梧,此番詩會的‘詩魁’非本狀元莫屬。”
許是他的聲音大了些,一旁的蕭無戈瞅着他詢問道:
“雲帆哥哥,‘詩魁’是什麼?”
“自然是本場詩會寫得最好的那一位。”
“哦,那‘詩魁’該是我姐夫。”
陳雲帆被他這麼一句話,頂得直咳嗽,“你……你姐夫,陳逸……以前可是跟我學得作詩。”
蕭無戈偏過頭去,“不信。”
“小侯爺,您怎能不信我?想當初我四歲,逸弟三歲,真是我手把手教給他的讀書識字。”
“不信……”
蕭婉兒看着兩人說笑,溫婉眸光掃視一圈,暗自疑惑陳逸爲何還沒回來。
旁邊崔清梧察覺她的目光,笑着說:“婉兒姐,剛剛陳逸差人來告知一聲,說他晚些回來。”
蕭婉兒不疑有他,跟她聊了幾句,便只安靜坐在桌前照看蕭無戈。
這時候,院落中便開始喧鬧起來。
有交頭接耳討論各自詩詞的,有看着夜空圓月埋頭寫字的,也有伸長脖子看着高臺上衆人,等待審閱結果的。
李懷古總算想起來詩會的事,拍了拍身側雲孃的手,笑着說:“筆墨。”
雲娘恭順起身,給他添水磨墨。
旁邊的陳雲帆回頭看了一眼,撇撇嘴道:“懷古兄,寫字還得自己磨得墨用得舒心。”
李懷古聞言直接無視陳雲帆,大抵是跟他接觸日久有些熟悉,知道他性子有些混不吝,越是接話,越會讓自己難受。
索性他就不開口。
只等雲娘磨好墨,李懷古便提筆寫下第一句詩:
“玉鏡懸空碧,金風拂桂庭……”
陳雲帆瞥了一眼,面色微愣,低頭看着自己手上的詩詞: “萬里清光接玉宸,九秋靈氣聚冰輪……”
看了片刻,陳雲帆將手裡的紙張捲起來收好,輕嘆了口氣。
“這‘詩魁’不要也罷。”
崔清梧掩嘴笑了起來。
許是聲音太大,陳雲帆瞪了她一眼,哼哼道:“我不做‘詩魁’,懷古兄也做不成。”
李懷古聞言竟也沒反駁,寫好詩詞吹了吹墨跡說道: “輕舟兄的詩詞重意重情,懷古不及他半分。”
“你知道就好。”
“對了,輕舟兄去哪兒了?”
“在外給人解決麻煩……”
同樣有此疑問的人不少,時不時便有人提及陳逸的名字。
裴照野看着手中詩作,正待找幾位先生鑑賞,擡頭卻是不見那位身影,不禁皺了皺眉。
“陳輕舟爲何不在?”
“難道怕了不成?”
……
怕? 陳逸的確怕了。
若是裴琯璃在蕭家出了意外,山婆婆如何尋仇暫且不提,但是山族和蕭家的烏山互市必然受到影響。
那樣的結果對他,對蕭家,對山族都不能接受。
更何況他跟裴琯璃相處時日不短,又怎可能不掛念她的安危。
只是陳逸心中凝重,面上卻是絲毫不顯。
他沉默的跟着那名中年儒士在書院繞了一圈,便乘坐上一輛馬車駛出書院。
直到此時,那名中年儒士方纔開口道:“輕舟先生見諒。”
“書院內強手衆多,燕某不得不出此下策。”
陳逸側頭看了他一眼,自顧自的掀開一側窗簾看向外面,問道:
“不知可否告訴我,那丫頭如今身在何處?”
說話間,他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一間鋪面上——雲邊有家餛飩鋪。
中年儒士見狀,也不阻止他的動作,笑着說道:“輕舟先生想見她自然可以。”
“只是今晚盛會剛剛開始,太早讓您如願,豈不是可惜了燕某一番功夫?”
陳逸放下簾子,目光直視他的眼睛,語氣認真的問:“你想讓我做什麼?”
眼下他已確定了兩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第一個好消息,虎丫頭還沒死,起碼現在沒死。
第二個好消息,眼前之人是個沒腦子的蠢貨。
而壞消息是——他今晚的好心情到此終結了。
恰巧,陳逸最討厭的就是這樣突如其來的打擾。
中年儒士微頓,審視的打量他片刻,緩緩點了點頭道: “到得此刻,輕舟先生還能這般鎮靜自若,難怪讓她在意。”
“她?”
不等陳逸詢問,中年儒士打斷道:“輕舟先生稍安勿躁。”
“今晚時間很長,你我有的是時間。”
陳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好。”
五毒教的人,還有她,劉昭雪……
呵。
沉默片刻。
馬車一路駛到曲池邊上,陳逸便跟着那名中年儒士登上一艘畫舫。
他本以爲會在這裡看到裴琯璃,但環顧四周,仍不見那丫頭身影,不禁皺了皺眉: “在下已跟你來此地,可否讓我見見裴姑娘?”
中年儒士看了他一眼,揮手示意開船,方纔說:“不急。”
似是看出陳逸的心思,他繼續道:“其實燕某請您前來,只想跟您做一齣戲。”
“戲?”
“是啊。”
“一場以蜀州爲臺,以明月繁星爲‘砌末’,以詩會爲第一折的戲。”
陳逸聞言一愣,看向他的眼神頗爲古怪。
他錯了。
這人不是沒腦子的蠢貨,而是大蠢貨啊。
似是瞧出他眼神的冒犯,中年儒士眯起眼睛,也不再廢話。
他直接從懷裡掏出兩樣東西放在旁邊桌上,道: “這裡有兩瓶藥。”
“一瓶吃下去,不出三息便會腸穿肚爛。”
“另外一瓶則可活三日。”
中年儒士盯着陳逸,咧嘴笑道:“輕舟先生能不能演第二齣戲,就看你運道了。”
陳逸瞥了眼桌上的藥瓶,問道:“左右都是死,何必讓我這般大費周折?”
中年儒士笑着搖頭,“不然。”
“若你還活着,三日之內,燕某定會將解藥雙手奉上。”
“原來,是這樣啊。”
“……倒也有趣。”
陳逸笑了一聲,便直接拿起一瓶打開倒進嘴裡。
一息,二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