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菱花脫掉鞋，扒着梯子爬上牀。
不得不說，這牀鋪空間是真小，大學宿舍的牀就夠小了，將將翻個身，這臥鋪比那還要小，剛夠一人平躺。
好在也就睡一晚，將就一下也不是不行。
王菱花取下書包，放到中間靠窗處的空位處，然後拉上簾子，構造出一個密閉空間。
本來王菱花找鄧睿結伴搭車，就是想路上有個人聊天，不至於無聊。
現在坐了臥鋪車，天是聊不起來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足夠隱私的空間，倒也划得來。
王菱花在這片狹小的天地肆意探索了一番，發現了不少有趣的事物。
牀頭旁的小臺有插座，可以給手機充電，插座上有個開關，控制頂上中間的燈。
在牀頭處另外還有一盞單獨的閱讀燈，亮度柔和。
牀尾有個可收納的鉤子，具體作用王菱花沒搞懂，反正用不上，也就不作研究。
牀鋪配套有一個枕頭，一牀被子。
乾不乾淨，王菱花不清楚，但她很勇敢，相信乘務人員會盡職盡責。
把枕頭當靠墊，被子蓋住下半身，再拿出平板電腦和耳機，牛奶、麪包打開放一旁。
準備工作完成，開始舒服的刷劇。
至於睡覺。
哪個大學生九點不到睡覺的。
下鋪。
鄧睿簡單整理好行李，同樣把枕頭當靠背，同樣蓋半身被子，同樣事先拆開牛奶和麪包。
不同的是，鄧睿只有手機沒有平板，只有有線耳塞，沒有無線藍牙。
從某個雲盤APP中找出提前下載好的《結構力學》網課，將牛奶拿上手，點擊播放。
按照學校的安排，升上大二纔會學到力學課程。
可對鄧睿而言，學校的安排太慢，跟不上他的學習速度，就大一的基礎課程，排除掉無意義的水課，剩餘重要的一個學期就能學完。
不過即便是看網課，鄧睿也是一緊一鬆，時不時拉下快進，或者跳轉到外邊做筆記。
因爲看網課的主要目的不是學習，而是查漏補缺，弄明白自學過程中不夠清晰的知識點。
真正的攝取新知識，已經在昨天的看書、查閱、驗算中完成。
一節四十五分鐘的網課，鄧睿僅用二十分鐘，半節不到的時間就看完了。
暫時放下手機，風捲殘雲解決掉剩下的牛奶和麪包，鄧睿正準備繼續下一節課，就聽見“咯咯咯”的敲擊聲，緊接着是vx來信提示音。
【花：在作甚。】
鄧睿打開網課視頻，截了個圖發過去。
【睿：聽課。】
又是一陣噼裡啪啦的動靜自頂上傳來。
鄧睿隱約幻想出王菱花從躺平到猛然坐起的全過程。
這牀板隔音有點拉啊！
【花：坐車也要學習。】
【花：你還是人？】
【睿：不學習還能做什麼？】
【花：大哥，別捲了！】
【花：打會電動好不好？】
提到遊戲，鄧睿不自覺的想起一件事。
初一暑假，鄧睿被班上幾位同學約出去寫作業，美其名曰，互相監督，提高效率。然而，事實是，近墨者黑，託尼下水。
一羣人假模假樣的學了半小時，就有人說課餘時間到，提議開一局，緊跟着有人附和，開就開。
結果就是，開完一局又一局。
鄧睿是僅有的例外，不是他性格孤僻不合羣，是他沒有手機，只能旁觀，真真切切的看在眼裡，酸在心裡。
當時鄧睿暗暗發誓，以後掙到錢，一定要買配置最好的手機，下載幾十個遊戲，狠狠的玩。
等到高考成績公佈，各種獎學金、贊助紛至沓來，不僅家庭困境暫時緩解，後續學費無需憂愁，還多出一筆不小的錢，買車買房指望不上，買頂配旗艦手機綽綽有餘。
但鄧睿最終的選擇是兩千出頭的紅米，以及一臺加上補貼不到五千的輕薄本。
不是想省錢，而是心思淡了。
年少時有興趣，苦於沒條件，如今條件滿足，卻沒了興趣，心心念唸到頭一場空。
【睿：實話實說，我沒玩過遊戲。】
【花：？】
【花：你起來，我下去找你聊聊。】
鄧睿摘下耳機，拉開遮光簾，轉過身坐到牀邊，正好看見王菱花順着梯子爬下來，一步一階梯。
王菱花穿好鞋子，坐到鄧睿旁邊。
“你真沒玩過遊戲？”
“沒有。”
“不是在賣慘？”
“沒玩過遊戲是一件很慘的事嗎？”鄧睿歪下頭，神情略顯疑惑。
“嗯……也不是吧。”
畢竟王菱花自己也是在上大學後才接觸遊戲，大學之前僅從周圍人口中聽聞，不比鄧睿好到哪去。
“二次元文化你瞭解多少？”
“我對紙片人無感。”
“短視頻你總該刷吧？”
“抖音、快手、小紅書，我一個沒下。”
“遊戲不玩，二次元不碰，短視頻不看，你平時在宿舍靠打發時間？”
王菱花不相信世上存在品德無缺的聖人，也不相信有人可以無休止的只做一件事。
人之所以爲人，就是因爲有缺陷。
鄧睿點開網盤APP，將手機呈到王菱花面前。
屏幕上顯示有三個文件夾，名字分別爲，《自然》、《工程》、《建築》。
“什麼東西？”
難道，鄧睿還有攝影的愛好？
看着也不像啊！
鄧睿隨手點進名爲《自然》的文件夾，主動揭曉答案。
“是我收藏的記錄片。”
文件夾內整齊排列着許多視頻，且時長都是四十分鐘起步。
“日常無聊就翻一部出來看看，看完就找新的。”
“這玩意好看？”
“好看啊！”鄧睿收回手機，微笑道：“自然類紀錄片，足不出戶就能領略自然風光，工程類紀錄片，能直觀感受工業的偉力，建築類紀錄片，可以體會不同年代不同地區的人文氣息。”
“找一部你喜歡的，放給我看看。”
眼見爲實，嘴上說得再好聽，也不如親眼所見來的實在。
“可以。”
鄧睿簡單篩選一番，選出一部自然類的國家公園紀錄片，主打的人與自然和諧發展。
前十分鐘，王菱花看的還算入神，後十分鐘，注意力逐漸分散，直到如坐鍼氈，如芒在背，如鯁在喉。
王菱花輕點屏幕，將視頻暫停。
“就放到這吧，後邊的不用看了。”
“覺得不好看？”
“論畫面質量，論拍攝手法，都很頂級，但內容不適合我。”
放在娛樂方式極度匱乏的高中，王菱花或許能看得津津有味，但如今，接觸過各種的新型愉快後，她無法靜下躁動的心，去看這種安靜祥和的紀錄片。
鄧睿知道自己的愛好小衆，也不強求王菱花接受。
“說說你唄，你往常在宿舍又做什麼？”
“我？我做的事可就比你有趣多咯！”
王菱花展顏一笑，露出一彎潔白的牙齒，隨後把平板擺到腿上，掀開保護蓋。
面容ID自動識別，進入桌面。
鄧睿心念閃動。
經典大黑邊框，圓角方形鏡頭模組，極其順滑的操作系統，是果子pro沒跑了。
曾經有段時間，鄧睿聽聞果子做筆記很好使，於是糾結要不要從存款裡榨幾千塊出來買一臺來輔助學習。
糾結久了，就忘了。
後來事實證明，無需平板，鄧睿用紙和筆做筆記，依舊得心應手。
王菱花手指往左劃，空蕩蕩的頁面僅有正中間兩個透明文件夾。
左邊的《game》，右邊的《avi》
王菱花點擊左邊的文件夾。
主屏背景虛化，小方框放大，以九宮格的形式展示着數個APP圖標。
“這些全是我深入玩過至少一個月的遊戲，有些還在玩，有些棄坑了。你看哪個順眼，我給你嘮兩句。”
九宮格，還剩兩個空位，說明王菱花深入玩的遊戲有七個。
對於遊戲圈子的人來說，區區七個遊戲還沒走出萌新範疇，可對於上大學纔開始接觸遊戲王菱花來說，七個真不少了。
七個遊戲裡邊，農藥和原神，味大，無需多鹽，鄧睿即便自己沒玩過，也在宿舍裡看別人玩過。
閃耀暖暖和無限暖暖，看名字容易聯想到衣服，沒猜錯應該是換裝遊戲。
戀與深空，這布靈布靈的明星畫風帥哥圖標，鄧睿不多評價，當沒看見。
最後兩個，燕雲十六聲和逆水寒，不分析名字的含義，單看圖標，就有一股凌厲灑脫的氣勢，十有八九和武俠有關。
“燕雲十六聲和燕雲十六州，有什麼關聯？”
“你們男生果然對武俠遊戲有天然的好感！”王菱花嘴角微微上揚，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你猜的沒錯，燕雲十六聲的遊戲背景設定是北宋建立初期與十國並存的混亂年代，以後晉石敬瑭割讓燕雲十六州爲起點，主線是收復燕雲十六州，副線那個時代的動盪和底層人民生活的慘烈。”
說到這，王菱花頓了頓，嘴脣輕抿，眉眼低垂。
鄧睿明顯感覺到她的情緒突然從一個高點掉落至低谷。
這是想起傷心事了？
鄧睿正欲開口詢問，王菱花先一步恢復過來，重新綻放笑容。
“雖然燕雲十六聲主基調比較壓抑消極，但也不乏感人的故事。陽光照不透大樹底下的陰影，夜幕中依舊有星火照亮一方。多的我不劇透，總之，我強烈推薦你去玩。”
鄧睿點了點頭，又問道：“遊戲吃配置嗎？氪不氪金？”
“配置我不太懂，不過我看別人在電腦上玩，畫質比我平板上的精緻很多。至於氪金，燕雲只有時裝要充錢買，其他的不用。”
鄧睿琢磨着自己的輕薄本能不能帶得動，帶得動最好，帶不動只能看視頻雲遊戲了。
“說說逆水寒。”
“逆水寒，怎麼講呢……”王菱花眉頭擰成一團，似乎在詞庫中搜索合適的形容詞，“與其說它是武俠遊戲，倒不如說是玄幻仙俠更恰當。”
“算了，我直接上號給你看吧。”王菱花邊啓動遊戲，邊說道：“逆水寒主打休閒和社交，劇情和大世界探索也有，不過跟燕雲比，差了一個檔次。”
談話間，程序加載完畢，進入遊戲。
鄧睿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個極其割裂的畫面。
古色古香的街道，身着JK服，白髮披散，化有現代妝容的少女迥然獨立，周身絲帶、炫光纏繞。
“在古代，穿JK服？這合理嗎？”
“才哪到哪，還有呢！”
王菱花點了一下上馬的按鍵。
霎時間，一頭生有九尾，體型碩大的紅狐狸憑空出現，毛髮根根可見，浮動間有金色神輝流動。
鄧睿一時無言。
這大狐狸不拉風嗎？
恰恰相反，鄧睿覺得拉風得一匹，騎上跑圖回頭率絕對拉滿，可它真的一點都不武俠。
仙味太濃啦！
“這身行頭，要不少錢吧？”
“是有點貴。”
“砸了多少？”
“你是問現在穿的這一身，還是整個遊戲？”
“整個遊戲。”
王菱花心裡估算片刻，回道：“大概兩百張多一點。”
一張是一百，兩百張就是兩萬。
果然，這位不顯山，不露水的，實際也是個出手闊綽的富婆。
……
晚十一點。
夜漸深。
原本嘈雜的車廂安靜了許多。
王菱花合上平板的蓋子。
好久沒和人長時間聊天，喉嚨不是很適應，有些幹癢。
“我介紹的幾個遊戲，你有看上的嗎？”王菱花壓着嗓子，低聲問道。
“燕雲和逆水寒我會試着玩一玩，另外的，算了，興趣不大。”
王菱花並不意外鄧睿的選擇，原神和農藥她沒有介紹，換裝暖暖和乙遊一般男生也不會喜歡，剩下就燕雲和逆水寒可選。
“玩逆水寒有不懂的就找我，我來當你師傅，除了PVP，別的我都會。當然，燕雲也一樣。”
“行，明天到宿舍我就下載。”
“那我睡覺去了，晚安。”
“晚安。”
目送王菱花爬回上鋪，鄧睿拉緊簾子，平躺而下，又把耳機戴上，拿着手機打開B站，搜索燕雲和逆水寒的相關萌新入坑視頻。
今晚與王菱花的交流，算是讓他半隻腳踏入了遊戲圈。
……
翌日六點。
手機開始振動後的第二秒，鄧睿睜開雙眼，按掉了鬧鐘。
隨後將窗簾往上一推，璀璨的陽光爭先恐後的涌進來，撒滿半身。
溫熱的光芒，聚攏了鄧睿漂浮的心神。
老實說，在交通工具上過夜是一個很壞的選擇。
狹小的空間，似有似無的味道，以及各種奇怪的聲響，導致鄧睿睡得很淺，中途醒來三四次。
好在，不是久住。
只是睡一晚，能忍。
鄧睿坐起身，簡單整理下儀容，然後來拉開隔斷車廂過道的簾子，恰好看見王菱花雙手溼漉漉的朝他這邊走來。
衣裝整齊，髮絲柔順，想來起牀有段時間了。
“起來了？昨晚睡的好嗎？”王菱花笑着問道。
鄧睿按了按肩膀，回道：“不大好，睡睡醒醒，你呢？”
“和你一樣，牀太小，不好翻身，睡着難受。”
鄧睿穿上鞋，去洗手間拾掇了一番，又回來收拾好行李。
差不多六點二十分，列車抵達首都站，旅程結束。
王菱花用打車軟件叫了車，鄧睿便跟在她後方，一路走出車站。
北方乾燥的冷風無情的打在臉上，鄧睿本來還有些迷糊的精神，一下子清醒了。
“鄧睿，我能不能提個建議？”
“什麼建議？”
“下次搭車，能不選夜班的嗎？你要是想省錢，我可以替你補多出來的那部分。”
“經過這一次，你還願意讓我買票，你也是個神人。”
“沒辦法，年年和婉婉都有伴了，除了你，我別無選擇。”
“行吧，下次我買日班的。”